剪断线头,将荷包翻过来,俞嫣盯着这只荷包,自言自语地微弱念叨:“姜峥,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希望你是个爱干净的人,汤汤水水不会那么脏兮兮……”
四月初二,宜婚嫁。
俞嫣忍着疼被开了脸,又被拉到一旁坐下,好几个人围过来给她描妆、拢发,甚至给她纤纤手指涂上娇妍的丹蔻。
窃蓝问:“姑娘,要扇子还是盖头红?”
如今女郎出嫁有的仍用红绸遮脸,也有开始流行以扇遮面,催新郎官念却扇诗。
俞嫣拿起梳妆台上巴掌大的小镜,仔细打量自己的脸。纵使所有人都说她气色好,夸她上了妆之后国色生香,可俞嫣还是觉得昨晚没睡好,对自己的脸色不满意。
所以,她选了盖头,要把脸都遮起来。
一上午,俞嫣悠闲地看着周围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把焦急写在脸上。
她实在不懂他们在紧张什么。
直到媒人那十分有特色的含笑腔调拉着长音说:“姜家来了——”
只这四个字,让俞嫣一上午的淡然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稀里糊涂地被盖头蒙了头脸,视线受遮,俞嫣心里的那小小一簇紧张霎时炸裂开,溢满了整颗心脏,逐渐演变成慌乱。
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
“姐?”俞珂喊她,“你是不是紧张啊你?”
“闭嘴吧你!”俞嫣轻斥。
俞珂会背着俞嫣上婚舆。他本来想逗逗姐姐,故意吓唬她骗她想让她跌跤。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俞珂难得乖了些。他将姐姐稳稳背在背上,小声说:“姐,你就放心吧。就算你出嫁了,你房里没带走的那些宝贝我不会抢的。”
俞嫣心绪不宁,没有理俞珂。
俞珂目视前方,望着婚舆前,一身鲜红喜服的姜峥。他再小声说:“姐,姐夫特俊朗。”
俞珂感觉到姐姐搭在他肩上的手细微地动了一下。
俞嫣忽然小声问:“看上去干净吗?”
俞珂不明所以:“大喜的日子,肯定穿着崭新干净的喜服啊。”
俞嫣还想问,却不知该怎么问,也来不及问。俞珂将她放下了,她已站在姜峥面前。
第4章
盖头遮挡,俞嫣的视线里一片红色。是盖头的红,也是身上嫁衣的红,还有足下红毯的红。
喜娘充满喜色的声线高声:“新娘子拜别家人昔年养育之恩!”
俞嫣被石绿扶着转身,朝着长公主所在的方向跪拜下去。她垂首,云鬓两侧步摇流苏擦着面靥,玉石质地,有一点凉。
俞嫣忽然想将盖头掀开,再望一眼母亲。可是她不能。
长公主着盛装立在檐下,瞧着一身嫁衣的女儿,她脸上挂了几天的笑容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却稍微淡了淡。女儿家的姻缘好似第二次投胎,她给了女儿十七年的无忧生活,只盼着她婚后也能无忧顺遂喜乐平安,一如曾经。
“青序。我将女儿嫁于你,你可要善待她。”长公主道。
俞嫣听着母亲严肃的声音,鼻子忽然一酸。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必当珍之重之。”
这是俞嫣第一次听见姜峥的声音。她细细听着他的声音,从他温和又清泠的声线里,去猜测着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石绿和退红扶起俞嫣,俞嫣起身后,手里不知被谁塞了花团锦绣的红绸。丝滑的绸缎被她握在手里。她轻轻抬眼,看着逐渐绷直的红绸,却看不见另一端握着红绸的人。
在喜娘的吉利唱词里,在周围亲朋一声又一声的贺词里,俞嫣踩着红毯一步一步往外走,心里有对家人的不舍,还有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的依恋。她走出了公主府,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地方。
她还想回头,石绿在她耳畔低语:“郡主,不可以回头看。”
石绿再小声安慰:“过两天还能再回来的。”
俞嫣没吭声,默默往前走,一直走到婚舆侧。舆梯摆在一侧,铺着红绸,等着她踩。
俞嫣登车时,忽然有人扶住了她的小臂。力道微重,不似石绿,也不似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侍女。当那力道不在了,俞嫣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姜峥扶了她。
她在婚舆里转身,端庄地坐下来。
因为看不见,俞嫣的听觉变得更敏感些。她听见石绿带笑的声音喊了声“姑爷”。
紧接着,姜峥登上婚舆,将绣着大幅双雁图的喜毯搭在了俞嫣的腿上。
俞嫣被遮了大半的视线里,出现了姜峥的手。她悄悄地打量着。他素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有小小的白月牙。
——像是一双爱干净的手。
这双看上去很干净的手正在为她仔细搭盖喜毯。鲜红的刺绣喜毯上,用大量的宝石为饰。宝石在暖阳下折着闪烁的光。烁烁光影落在姜峥白玉一样的手上。他颇有耐心,用指腹抹平喜毯上细小的褶皱,甚至慢条斯理地将喜毯上微歪的一颗宝石扶正。
俞嫣的双腿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他为她搭盖喜毯时若有似无的指背轻碰。
待姜峥松了手,俞嫣悄悄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她又忽然听见了姜峥的声音。
“俞嫣?”他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是姜峥对俞嫣说的第一句话,在挤挤攘攘围观婚仪的人群前,轻唤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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