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回到卧室。
整个人都傻了。
蔚迟在哭。
缩在被子里, 蜷成小小的一团, 抽抽嗒嗒地哭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纪惊蛰感觉自己宛如被一只铁爪紧紧攥住了心脏, 全身都疼得想蜷缩起来。
他三两步跨到床边, 想把蔚迟挖出来捋直了。他从来没见过蔚迟这个样子, 他不能接受蔚迟这么佝偻着蜷曲着恐惧着躺在他的床上, 只会流泪,哭都哭不出声音。
蔚迟并没有醒。
他在无意识的噩梦中痛苦着。
不管纪惊蛰怎么弄他,他都会很快地蜷缩回去,那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不为任何人卸甲。
纪惊蛰感觉自己的心疼得都麻木了,胸中仿佛哽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蔚迟这样躺在他面前。
他蹬飞拖鞋,往被子里一钻,把蔚迟的两只手拎到自己的脖子上挂好,又把蔚迟的腰拉近,贴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夹住了蔚迟的腿,迫使它们打直。
好了,现在蔚迟终于又堂堂正正地伸直了……只是这下……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似乎……不是太妙……
纪惊蛰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默念化学元素周期表以压制身体的反应,虽然并没有怎么压制住,但好歹形势没有再继续升级。
他能感觉到蔚迟仍然在抖,眼泪依然在流,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胸口,仍没有结束。
有时候,纪惊蛰甚至觉得那些眼泪仿佛全部流进了他的身体里,把他的心脏泡在了里面,不然那里为什么会传来那么持续的、鲜明的酸楚呢?
他一只手抱着蔚迟的腰,一只手拍抚着他的背,回忆着儿时的长辈们哄他们睡觉的情景,轻轻唱起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的儿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的外婆桥,大水冲不走,大风刮不跑,弯弯小石桥……”
他能感觉到,蔚迟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变得柔软,虽然依然在抖,但幅度变小了很多。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低头去看蔚迟的脸,渐渐入了神。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鼻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是他,深爱了十年的少年。
忽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又吸了吸鼻子,火烧屁股一般蹦下床,窜进了厨房。
靠,粥糊了。
晚饭泡汤,他只能先给蔚迟喂了一点水,可蔚迟的身体对他没有防备,完全躺平,所有肌肉和神经都罢了工,水喂不进去,都呛了出来。
这种状态,大概粥也喝不进去。
纪惊蛰没有办法,好在这里就是医院的家属院,各种药品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他去隔壁的退休国手家要了两管营养针,给蔚迟打了一管,留了一管备用。
他自己冲了碗泡面对付过去了。
弄完这一切,他发现蔚迟又隐隐有点要弯下去的趋势,便把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再次钻进被子里,当那个“人性矫正器”。
这一回蔚迟没有刚刚紧绷了,很顺从地贴着他,一只手还抱住了他的背,并再一次紧紧攥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纪惊蛰关掉灯,与他紧紧抱在一起,睡觉。
明明他们全身都贴在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纪惊蛰却对他攥着他后背衣服的那只手感觉鲜明。
在半梦半醒间,纪惊蛰迷迷糊糊地想:
你曾经,也在梦里,这样紧紧地抓紧过我吗?
第二天,蔚迟退了烧,但人没有醒。
纪惊蛰尝试着叫醒他,但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他在抗拒醒来这件事,一旦稍微强硬地想要叫醒他,他就会表现出一系列反抗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哭、尖叫、痉挛、抽搐和震颤。
纪惊蛰很担心,虽然他也算比较了解从这些世界出来的后遗症,但还是担心,在家属楼里薅了五六个退休国手来给蔚迟看,心内心外脑科神经科中医都齐活了。
各位国手得出的结论很一致:忧思太重、惊吓过度,他在抗拒醒来,面对现实。
治疗建议:陪伴、静养、保持营养、多喝热水。
纪惊蛰谨遵医嘱,每天除了做饭拉屎洗澡以外,基本不会离开蔚迟超过两分钟。
可事情它就是有这么巧。
他每天23.7个小时都陪在蔚迟身边,结果蔚迟偏偏就在他不在的那短短0.3小时醒来了,还把脸摔破了。
事情发生在蔚迟昏睡的第四天的下午,纪惊蛰叫了犀牛送菜,刚打开门,卧室里就传来一声巨响,他火急火燎冲回去,发现蔚迟裹着一半被子趴在地上,脸撞到了床头柜,红了一片。
纪惊蛰跟他对视了一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觉得今天的蔚迟有点大不一样……
“迟迟你怎么了?”
他跑过去,半跪在地去扶蔚迟,蔚迟却忽然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好待遇?整个人都懵了。
“那个……东西我给您放在门口了……”快递员久候不至,自作主张把东西搬进房里,然后探了个脑袋进来想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啥的,搭眼就看到这么个非礼勿视的画面,登时捂眼遁走:“哟,大哥忙着呐,那我就先走了,先走了,不打扰了。”
纪惊蛰回过神来,叫了一声:“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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