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桑枝回过头,桂婶和萍娘互相搀扶着过来,两个人身上乱得跟难民一样,腿脚骨软到根本走不动道。
若非边上有人扶了她们一把,怕是到这就得趴下,两个人看到宝哥儿,萍娘没上去,而是趴伏在地上放声哭起来。她的后怕、惊惶、担忧全在哭声里,急急切切又哀鸣不已。
等到众人安抚住她们,桂婶才用嘶哑的声音着急问道:阿栀,我家宝哥儿真好了,要不要吃汤药?对对对,我得去多拿些银钱,把他带到菩萨桥那里看看。菩萨会保佑他的,不会有事的。
越说到后头,她开始乱摸身上带的钱袋,想从里面掏出银钱,想到不够,慌忙撑着起来又想回家去。
桂婶,晏桑枝抱起宝哥儿,声音平静,真好还算不上,血不会再流了。你可以去菩萨桥看看,开汤药还是算了。
齐国是个方药盛行的国家,吃苦汤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丈,下至刚出生的婴孩,生病全靠喝汤药。
甚至觉得越苦越能治病。
所以听见晏桑枝这般说,信奉方药的老太太当即问她,为何不喝汤药,几贴下去病症全消,小娃还不用遭罪。
汤药是好,可宝哥儿才不过两岁,苦汤药喝得下去吗?反倒平白浪费一贴药钱。
有人又问,那不吃方药吃什么?
晏桑枝回道,吃药膳。
这回院子里真可算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若说他们不知道药膳为何物,那也不是。可这早已是前朝旧物,会药膳手艺的人少之又少,剩下的跟景平国一起衰亡了。
这样不甚相信的眼神,晏桑枝见过很多,大多因她为女子,因她年岁小,面皮嫩。但她全然不在意,这些人到后面还不是她给医好的。
桂婶很想相信晏桑枝,毕竟她把宝哥儿的血给止住了,哪怕不了解的东西都愿意试一试。可理智回笼,她的话在喉头转了几个弯,最后掩面道:阿栀,我还是先带着宝哥儿去医馆瞧瞧。你的恩情婶子回来再报。
婶子,你去若是大夫跟你说是因肺经热盛,热伤脉络,虽并无大碍,却体虚羸弱。得开几剂汤药时,你不妨再想想。我这个人不说大话,说能治好便绝不含糊。
晏桑枝不拦着她们,面上也未有不愉,自顾自走到井边打水净手。虽她不怕血,却很讨厌那种粘稠湿腻的感觉,使劲揉搓,直至皮肤泛红才收手。
垂头看眼身上,痕迹斑驳,她啧了一声,回屋里换身衣裳,等她再出门,院子里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帮忙把血迹给清理干净,不然瞧着骇人。
麦芽、麦冬扫得起劲,晏桑枝坐在椅子上,默默平复气息。这身子不成,太虚。
和衣笼在日头底下眯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许久,耳畔又传来错落的脚步声。
一道陪同去的人进了院门就宣扬,那大夫说的跟阿栀一样,字字不差。
没去的就问,那你们为何空着手回来。
桂婶面上羞赧,嗫嚅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让阿栀治。
她初时慌了神智,走到半道便有些后悔。旁人不晓得,桂婶自己明白,她家宝哥儿生来娇气,酸苦是一概不碰的。真就像阿栀说的那样,灌不进嘴也白费几贴药钱。
更何况桂婶是看着晏桑枝长大的,知晓她自小便跟着爹娘学医,也医好过不少小病。
索性狠狠心,就算不知晓药膳是如何做的,也要信这一回。
旁人不吭声,悄悄拿眼去觑晏桑枝,她全然不放在心上,起身动动筋骨,问道:桂婶家里有生藕和糯米?有的话拿一节藕和小碗糯米过来。
有的,有的,萍娘你去拿。
前头家里娘家刚送来一筐藕。
桂婶支使在一旁垂头不语的儿媳,自己则稳稳抱住有些发蔫的宝哥儿,面上还有未定的惊惶。
桂婶,这两日你可有给宝哥儿吃过什么?
晏桑枝想不明白,按理说不可能会突然流这么多血,估计是哪里补过头了。
未曾吃过,桂婶脱口而出,似想什么又找补,前日宝哥儿有些受冻,喝了几碗姜汤。
甚至怕他不喝,还加了不少的糖。
秋日本就气燥,不宜多吃浓姜。何况姜味辛,肺最喜辛,一气灌了几碗姜汤下去,肺热自然得出血。
壮汉也难熬,更何况是孩童,她未去看桂婶满脸的后悔懊恼,只把自己该说的话给说了,秋要少辛多食酸,既肺犯病,除我做的汤外,吃点鸡、黄黍补补,一盏就成,不用太多。
不止桂婶,其他听着的,心里也全给记下了,毕竟她之前露的这手让人不敢小瞧,各自有思量。
等萍娘拿了藕和糯米回来,晏桑枝生起锅子,当着大伙的面,把嫩藕削皮,露出里面水灵灵白生生的藕,她拿刀切成片时,边切边想,过两日自己也要去买点。
并非所有的藕都适合煮藕粥,最好用红花藕或是野生的,虽它不能生吃,但煮食味道上佳。糯米不好消食,晏桑枝放得不多,浅浅倒了一层的水,糯米沉底,藕片浮起,盖上砂锅盖焖煮。
藕粥清热止血,专治血热妄行,虽简单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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