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和颜悦色地冲她笑着:你先别推辞,这事儿还真的只有你能帮得上忙。
我?
非是苗璎璎不自信,她从小和君知行认识,知道他是什么个臭脾气,凡事吃软不吃硬,硬按着牛头喝水,强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是决计行不通的。
苗璎璎轻轻摇头:娘娘您一定是太高看我了。
贤妃却也跟着摇头:不,璎璎,他就听你的话,你不知道他前日还跟我说,如果能娶你为妻,他这辈子豁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其实你们这婚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就帮我同他说一说?
苗璎璎迟疑:说什么?
贤妃居然连腹稿都早已打好,就等着苗璎璎问出这话。
你说,你不喜欢两人相处,终日在一处相濡以沫,却看不见雄心抱负,更不希望,将来爷爷看不起他,你加在两人中间为难,你要他去做团练使,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自己。
苗璎璎怔了一怔,知子莫若母,她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对君知行说出这番话来,君知行十有八九是真的会点头的。
但她不能这么做。
娘娘,苗璎璎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婉拒,璎璎和知行,虽然年幼相识,交往匪浅,但他是他,我是我,璎璎怕是还没有那个权利,能够对知行要求什么。娘娘抬爱璎璎,璎璎感激不尽。不过这件事,璎璎只能传达您的意思。
贤妃也听懂了,苗璎璎的意思是,她只能转达,说明让君知行去凉州是贤妃的意思,而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若如此哪有什么说服力,君知行更不会听。
贤妃的脸色有些不悦,见状,邱氏赶紧又递上了一碟茶果子,试图缓和气氛,因笑道:璎璎娘子,我们娘娘是心急了一些,此事倒还有一些时间可以仔细商榷,目下只要娘子肯听进这话,终是有机会传达给殿下的。娘子用一点牡丹酥,这金银焦炙牡丹酥在玉京城中怕是没有第二家更好吃的了。
苗璎璎心中不合时宜地暗暗忖道:这里的酥饼,其实还没有以往君知行给她拿的那些好吃。
贤妃已有些不耐,长长呼了口气,目光转向别处。
苗璎璎仔细地端凝她脸色,觉得再待下去没有必要了,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细声对邱氏道:嬷嬷,爷爷让我早些回家给他炼墨,我恐怕得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
这其实不关她的事,也不知怎的,她感到自己虽也对君知行动心,但一想到成婚,要商量这么远的事,心头就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和不对劲。
见她不识抬举意图离开,贤妃脸色突变,变得极是难看,邱氏与削冰见她仿佛就要起身大踏步地上前去,扳住苗璎璎瘦窄的肩膀,强留人下来。
就在这时,殿门蓦地被撞破,砰然一响,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苗璎璎吃了一惊,来人一袭玄青对襟江崖纹薄罗锦衣,腰悬朱璎长佩,两鬓若刀裁,双眉如漆画,唇引月弓,目射寒江,是君至臻。
苗璎璎顿时心跳又快了一拍,激烈碰撞起来,她几乎不敢看他,急忙拗回目光,望向贤妃。
贤妃也神色动容,略有惊色,你来做什么?
君至臻的目光没有偏斜一分,弓步上贤妃跟前,抱拳屈膝跪地。
嗓音清沉,在整间明华殿中盘旋。
母妃。我愿去凉州。
贤妃两道柳叶眉挤做一团,苗璎璎偷摸瞧着,知道她已经很是不悦。
虽然苗璎璎也有所耳闻,贤妃对她的一双孪生子态度天壤之别,但亲眼见过,方知眼见为实,贤妃绝不会在君知行面前如此疾言厉色,冷漠得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之人。
可这到底是别家的家务事,苗璎璎断不好,何况自己家里也是一团乱麻,便只作眼观鼻鼻观心,高高挂起。
大抵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君知行仁弱不想要,君至臻贪功想要?
贤妃冷声道:你偷听本宫的话?
君至臻双臂高抬,眉峰藏于掌后,根本看不出半分违逆之意。
半晌,君至臻将手掌放下垂落身侧,露出一双凌厉的眉眼,那神情却深若寒潭,不可捉摸。
贤妃发觉自己看不懂这个儿子是在很久之前,从那时起,她就掌控不了君至臻了,至于现在,更加猜不透他心底事。
贤妃琢磨着,一定是君至臻好大喜功,处处都要争抢他弟弟的风头,眼下大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儿子并非有意偷听,知行已经同我讲过这桩心事,他不愿离开玉京。既然如此,便让孩儿替他去吧,凉州一行短则一载,长则两三载不得归,知行去,妨碍母妃天伦之乐。
贤妃霍然起身:你在讥讽本宫偏颇?
贤妃突然发难着实惊动了苗璎璎,她唰地会意过来,自己好像又卷进了他们家务事里,这个时候她这个外人应该急流勇退,她连忙福了福身子,对贤妃说道:娘娘,璎璎得回去炼墨了,告辞。
她脚步匆匆,佩环铮铮,步摇晃动着撞击出珠玉的声动。
君至臻的余光微微侧动,那抹淡绿色的衣影犹如一片彩云般飘出了明华殿,只留下淡薄的香风,雾霭般将她方才所立的那片角落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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