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来没有分手。
“我对这段感情的诚意,我已经用三年时间证明了,愿愿,很少有什么能让我坚持这么久,对这段感情,我既然付出了,就不会轻言放弃。”
许愿点头,没什么表情地下了车。
其实这段关系,许愿自问从来没有掌握过主导权,激烈反抗是她,自投罗网也是她,她现在有些自暴自弃,因为对自己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但如果时针回拨到那一时刻,在那时,她还是会死脑筋到做出相同的选择。
她一身疲惫回了家,刚一开门,唐浣跟阵旋风似的激动扑过来,一米六五的女孩子,竟然蛮牛一样把许愿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许愿头昏眼花地喊“好了好了”,站稳以后才知道,唐浣这两天有如神助,竟然把博士论文最关键比重也最大的那部分写出来了,今年大概率不会延毕了。
怪不得她跟疯了一样,实在是一桩应该放鞭炮庆祝的大喜事。
“熬了一天一夜,我给一鼓作气写出来了。”唐浣情绪大起大落,摘下黑框眼镜抽抽搭搭地哭了,“老许你相信吗?我竟然写出来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该不是做梦吧?”
在和唐浣住之前,许愿从来不知道高校博士是一群那么艰难的群体,忍受着贫穷寂寞还有沉重的论文发表压力,唐浣这几年写论文的艰难她是在旁亲眼见证的,如今她能过了最难一关,她发自内心为室友高兴。
唐浣点的炸鸡啤酒送到了,两个女孩子在家嗨,唐浣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放松,五音不全大唱“感恩的心”,许愿遂问她要感恩谁,唐浣说头一个要谢陆丰南。
“他还是给了我很多有用的脑洞的,除了没发现我28装23,其实我觉得他脑子很好使,我还以为他是草包二世祖嘞,结果人家学历吓死人,正经的常青藤名校高材生,本来我还暗搓搓俯视他,自打搜了他写的英文论文,现在回回看到他都要仰视呢,我这学历崇拜的毛病是没得治了。”
她眼底黑眼圈很重,明显睡眠不足,精神却亢奋的像是被人打了好几管鸡血:“就连花花公子都能发级别那么高的论文,我还有什么借口抱怨拖延呢?逼自己不睡觉,论文不就出来了吗?”
她现在满脑子论文,许愿却觉得这妞搞错了重点,陆丰南那种男人,优秀归优秀,但男人有的毛病全有,比如受不了智商被欺骗,28的女孩子冒充23,他还信了,要是事后被发现,肯定饶不了唐浣。
“唐浣。”她很严肃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陆丰南在谈恋爱吗?”
唐浣扭捏了一下,才表情甜丝丝地点头,小声“嗯”,“他说喜欢跟小妹妹待在一起的感觉,我心里快笑死,我比他还大好几个月。”
许愿还是替她忧心:“想好怎么收场吗?”
“没事啊,他发现不了,你不是说过吗,他的女朋友只有三个月的保质期,等时间到了,他就该找新妹妹了。”
唐浣乐观地又啃起了炸鸡,许愿没法挑明,做陆丰南的女友,可能还是要付出一点身体上的代价的,不过唐浣是28的大姑娘了,不缺清醒,也有支配自己身体的自由,许愿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两个姑娘一夜干掉了好几瓶啤酒,到后来都是有点醉眼迷离,昏睡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有轻微的宿醉感。
唐浣还能窝家里继续睡,许愿这社畜却不行,打起精神挤地铁,到电视台门口时,竟然和傅清泽遇上。
这位大主播精神抖擞人模狗样,细细端详她,不忘打趣:“你这是大周末被你们领导调去下乡了?瞧你这脸,我看着就累。”
被他调侃,许愿心里一阵心虚,想着她这张脸上难道写着“纵欲”二字吗?
“周末出去玩了。”她笑着敷衍。
上班时间还没到,傅清泽不急着去办公室,问她吃早饭没有,许愿确实没吃,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走近,已经被他拉着走向大楼内的面包店。
“咱们聊会儿,我有事问你。”傅清泽神神秘秘的。
各自点了一份三明治,傅清泽一大早喝冰咖啡,许愿则点了一杯热牛奶。
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其实许愿想避嫌,炙手可热的主播和同龄的女记者,摆明就是给那些茶水间的闲言碎语送上话题,但傅清泽坦坦荡荡,把她当普通同事处着,许愿觉得自己的扭扭捏捏怪可笑的,大方坐他对面。
咬了一口面包垫肚子,她提正事:“什么事要问我?”
傅清泽眼里熠熠有光,鼓着半边腮帮子不顾形象地问:“哎,你是大记者许昱峰的女儿吗?”
许愿说是,问他从谁口里得知,傅清泽三两下咽下三明治,兴奋道:“我有没有提过我有个大伯,现在是传媒学院的老师,他啊,在转行前,跟你爸是同事,一个周刊的。”
“你最近演唱会的报道不是传播量很大吗?被我大伯看到了,问我认不认识你,说你啊,跟他故交女儿的名字一模一样,叫我来问问。”他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灿然的笑,“这世界还真小,你真的是许昱峰的女儿,果然有其父有其女啊。”
许愿认真地小口啃着三明治,吃相斯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平静看向傅清泽:“你大伯是傅正东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没存稿了,更新时间先延迟到晚上十点吧,不好意思啦
第36章
许愿是知道傅正东这个人的。
是她爸在南秀周刊的同事, 也干过记者,比她爸年长一些,当时她爸手术住院, 他和其他同事领导一起过来探望过,有过一面之缘, 但当时记忆已模糊,所以这个人的长相已经拼凑不出来。她爸出事后没过两年,南秀周刊就不行了,记者部的资深老记者散的散, 转行的转行, 傅正东应该属于后者, 进了大学做了老师,也算是有不错的前程。
许愿之所以对他有印象, 是因为她爸接电话时常常不避着她, 接起来后一声熟稔的“正东啊”,接着就习惯性的往外走,讲话内容多避着她。
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毫无主张,现在随着年纪增长,许愿已经能独立做很多决定, 她爸当年可以一人深入虎穴调查事实真相, 她自问她也应该生出勇气,去深入探求当年出事真相。
也许傅正东这个老同事, 是一个突破口。
傅清泽没想到她知道他大伯,随即听到她说:“傅清泽, 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你大伯, 我想见见他。”
没等他问起, 她便态度诚恳地主动解释缘由:“你应该听说过我爸爸的事,他现在醒不过来,当年的坠楼也成了一桩悬案,你大伯是我爸老同事,有些事我想问问他,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傅清泽一愣:“警察定性了吗?”
“没有。”许愿食不知味,放下了手里咬了一半的三明治,“目前的线索指向了自杀,所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不开……”
她脸上为人子女的忧伤,傅清泽真实见到了,尝试感同身受,却发现不能,他父母健康,到这年纪了也不服老,仍在各自岗位上发挥光和热,比他这个年轻人还要有活力有干劲,许愿比他不幸许多,许昱峰当时在全国名气都很大,他坠楼的消息在当时甚至震撼了许多热血年轻人,他们认为正义被打倒了,这个社会少了一个揭穿黑暗的勇士,这是全社会的损失,悲痛的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呼吁警方彻查此案,还事实一个真相。
后来,许昱清的名字越来越少被提起,他也考进大学,行走在传媒大学校园里,偶尔去新闻学院旁听,会听到讲台上的老师满面痛心地提起这个名字,说他的陨落是新闻调查领域的一大损失,如果他还在,也许又是一番新的崭新面貌。
这位老师,便是他的大伯傅正东。
傅清泽没想到,多年后会和许昱清的女儿相遇,这是一种缘分,他想,他该为这件事出分力。
“好,交给我,我大伯快退休了,现在又是暑假,闲的很。”他痛快地揽下这件事。
这顿早饭的交心,似乎令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从原本泛泛之交的朋友,演变成关系更好的朋友,因为就连室友唐浣,对许愿爸爸的事,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爸长期躺医院,她每周都要风雨无阻地去陪伴。
昨天刚去拜佛烧香,今天就福至心灵地遇到了一位她爸过去的老同事,许愿认为上天有灵,离水落石出那一天不远了。
她和傅清泽在面包店聊天的画面还是被人偷拍了,茶水间果然流传开两人的绯闻,都是未婚没对象的男女,站在一起也养眼,倒是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流言,齐晓暮也第一时间跑来问绯闻是真是假,许愿否认了。
“我们只是早上凑巧碰到,去吃了个早饭。”许愿坦然的目光里完全没有女孩子陷入爱河时的光亮,保持着一贯的真实不忸怩,“我还和傅清泽吃过午饭,你忘了?”
齐晓暮当然记得,傅大主播在屏幕前严肃到有点酷,其实私底下有点贱有点中二,她见识过的。
两人关系不错,吃完饭去买甜筒,回办公室路上,齐晓暮突然把身边一言不发的许愿瞄了又瞄,直到许愿发现,不明所以地等着她发话。
“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愿姐。”齐晓暮凑过来,眼睛眨巴着,“我一直很好奇哦,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愿不禁莞尔:“我看上去像是没有的人吗?”
齐晓暮点头如捣蒜。
“你看起来好佛哦愿姐,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
小姑娘总算聪明了一回,“感觉你把私生活保护的很好的样子,所以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这一点倒是说对了,许愿确实把隐私保护的很好,但她对朋友有所保留,也是因为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够光彩,她的感情也离经叛道,相信一旦被外人窥知,非议会多过祝福。
“我当然有喜欢的人了。”她难得坦白,想起那个人时,眸光绽亮,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柔光包裹,“我过去用了很多方法,想不去喜欢他,但是都没有成功。”
现在她放弃了挣扎,反而坦然从容许多,果然自私不顾原则的人,都能活得轻松自由。
齐晓暮不解:“成年人喜欢就去爱喽,为什么要逼着自己不喜欢?”
许愿手机的甜筒终于见底,口腔里的甜总有淡去的时候,这令她怅然若失。
“你看,喜欢就能大胆去爱,这就是幸福。”她眼底漫上淡淡失落,“所以我不算是幸福的人。”
傅清泽诚心帮忙,没让许愿等太久,约了周五晚上和大伯吃饭。
“我大伯年轻时也是热血文艺青年,感情一直挺充沛,到老也没变,这不听说你想找他聊聊你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说想起许叔叔这些年的遭遇就难过,也是因为心里不好过,那些过去一直不想提,但既然你想知道,他也是会知无不言的,让你放心。”
许愿说不会,感谢傅叔叔这么多年还记着他爸这个旧人,这份情她心领了。
去见傅正东之前,许愿特地在工作日下班后去了一趟医院。
她爸还是老样子,枯瘦昏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感知不到春夏秋冬的变迁。
“爸,我是愿愿。”她凑到她爸耳边,清晰缓慢,又带着一丝丝兴奋,“你还记得你的老同事傅正东吗?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傅正东啊,。”
“明天我要去见他了,爸,你说他会不会告诉我一些有用的线索?”
就像以往一样,她习惯了这种自说自话的模式,并不期待她爸会给出身体上的反应,但很快许愿发现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爸动了,眼皮在动,眼皮下的眼球似乎也在努力转动。
虽然这轻微短暂的动作快到半秒不到,许愿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她以为自己眼花,慌忙向站在一旁的护工李叔求证,“李叔,你看到了吗?我爸动了,我看到了,他眼皮动了一下。”
李叔回答说没注意,兴许是见多了,并不当一回事:“你爸眼皮早就能动了,有时候喊他,能动一下,再多就没有了,上回医生查房,我还问了,医生说你爸脑损伤太严重,说这是正常的动作反射,植物人都有。”
许愿却不信,这几年,每个周六她都守在这里,不曾有一次见过她爸出现过这样的动作,倘若这是常态,为什么她之前一次都没见过?
如果这不是偶然,那么又意味着什么?
许愿不敢再想下去,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期待,这样也就不会有失望。
“爸。”她激动又小心翼翼凑上去,试图再去呼唤他,“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没有动静,她爸还是死气沉沉的老样子。
许愿不甘心,把刚才自己的话琢磨再三,不死心,还是想再试试:“爸,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我要去见傅正东,你南秀周刊的老同事,还记得吗?你要是同意我去见,你就再动一下眼皮,行吗?”
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呼吸都不敢用力,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她爸的眼皮又微弱颤动一下,这一下过后,又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第三下……
她爸似乎想回应她,这在过去绝无仅有,许愿激动得语不成调,大喊着:“医生!”
从医院出来后,许愿在小区徘徊很久。当一个人感到彷徨迷惑,在黑暗中行走是很好的思索方式,她走来走去,小飞虫跟在她身后,她却发现思考是徒劳的,这件事本身的复杂程度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她必须找一个思维更缜密更清醒的人,来帮她捋捋。
电话接通,传来男人低沉笑意:“想我了?”
“我在首都,明晚来接你下班。”
“林季延。”许愿深吸一口气,没心情和他风花雪月,“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很郑重的腔调,“需要帮助”这种话更是鲜少能从她口里脱出,她是倔强的隐忍的,林季延一直知道,所以听她用这样腔调说话,他便知道,她确实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
安静听她把整件事叙述完,“傅正东”这个名字他自然第一次听说,两人在电话里沉默片刻,都在默契思考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林季延提了几个问题。
“像你爸这样的调查记者一般也不是纯单打独斗,也是需要助力的,你有没有看过他过去发表的文章,他是唯一的署名作者吗?”
这是许愿过去从没想过的问题,角度很刁钻,但凭许愿直觉,却是她遗漏的重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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