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的是,向晚一整夜都没有打嗝,直到两人走出实验室,儘管已经十点多,但向晚一点想打嗝的慾望都没有。
古原带向晚走回原本的路,青蛙声填盖彼此的脚步声,到一个交叉口时,古原转过身,身边太暗了,周遭都雾濛濛的,连古原都是一个不清楚的模糊影子。
向晚瞇起眼睛:「你要跟我说话?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过了几秒古原张口笑了,很爽朗的笑声,几乎把青蛙给吓跑了。
他攒起向晚书包的提袋,也不考虑了,边走边问:「前几天看到一个地方很美,带你去看看。」
他知道,向晚自然是随他去的,古原就是知道。
向晚没想到的是,时隔几个月,她又重新坐上古原摩托车的后座,古原的背不再离她两个拳头的距离,她能清楚看见古原背后衬衫上的每一丝皱摺。
而当古原把摩托车停在那蓝色书店门口前,才让向晚觉得不可思议。
等古原把摩托车停好,指着店门口那一排黄花,似乎是刚浇得水,每一片叶子透过路灯的照射,水珠闪闪发亮。
「前几天路过突然看到的,真的有这种花。」
向晚看着徐晚意推开门,拿着一个红色胶花壶,看到向晚便舒展了眉,打了声招呼:「钟辰也在里面。」
古原看见徐晚意甚至和他勾肩搭背起来,他一点儿都不像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他和徐晚意说:「今天花开得真好。」
徐晚意没看他,倒是说出来的话惯着:「喜欢就拿走一盆,好好养着。」
古原看向向晚,用口语同她说:「要养吗?」
向晚皱着眉,这盆花不大,但也不小,肯定得找个地方摆着,还得每天按时浇水:「你养吧。」
他悻悻然道:「不养吧,最近功课忙。」
向晚先行进去找钟辰去了,放着徐晚意和古原在外边间聊,反正今年的冬天,风吹起来也不怎么冷。
钟辰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对向晚招招手,金框镜片下的眼眸是急切的:「你觉得我去考律师合适吗?」
他补了一句:「那孩子会愿意被我拯救吗?」
向晚顿时想起去年那场大雨,湿红的眼框,糅捏着诸多情绪的眼神,无情的审判。
「你可能可以给他一个完整,但是那个完整很有可能帮不了他。」向晚垂眼看着钟辰的眼睛,钟辰的眼睛却看向玻璃窗外,一动也不动。
向晚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不应该继续问,可是她太好奇了,真相与自己就隔一张纸的薄度,况且事实已经摆在那了,何不去戳破它。
于是向晚问道:「你前阵子说遇到顾丽的儿子,就是古原吗?」
古原推开门,一阵花香便散进书店中,钟辰轻柔说:「是。」就马上躲进里面的小厨房,关上门,一声也不出。
向晚搬了张椅子,她替补钟辰的位置,拍了椅子,邀请古原坐在她身边。
向晚趁徐晚意进去小厨房时,翻开正义,若无其事地提到:「从认识你开始你就开始做实验,这么喜欢化学吗?将来要走这方面的?」
古原撑着头,闭上眼,含糊地说:「不喜欢,因为做实验参加比赛可以保送,保送了就可以上大学。」
向晚深知古原可能不打算靠笔试成绩进入大学,比起笔试,他更注重的是时间,完成了这件事情他的既得利益有多少,能花得时间还有多少。
向晚学着古原用手贴着脸,冰冰凉凉的触感,又说:「如果比赛不尽人意呢?」
古原听完了觉得不对劲,张开了眼,昏暗的小书店里,向晚的眼睛像被漆上了顏色,原本深色的瞳孔变色了,变得更淡了,像是灰色。
古原对这次实验卯足了心,他知道自己聪明,有天赋,陈老也这么说他,但是他想选不一样的路:「哪来那么多如果,」他笑着说:「做不就对了?」
向晚静静看着古原扯开的嘴角,一路蜿蜒直到尽头处形成一个沟,连眼睛都瞇成一条线,线的最后是狭长的一处阴影。
向晚也跟着笑了,她尝试牵动着脸部的神经,嘴吧的肌肉。
像是和解,和解他前阵子有理由的消失。
但是向晚忘记了,忘记真笑和假笑的差别,钟辰教过她的,真笑会使用脸部和眼睛周围的肌肉,真笑眼睛旁是有细微皱摺的,向晚忘记了。
古原和上次一样,送向晚到街口,陪着她一起走进漆黑巷子。
向晚边走边笑话他:「怎么现在就不怕黑了。」
古原无奈道:「这可能是间歇性的。」
向晚疑惑说:「间歇性什么?」
古原话说得飞快,就像是叫向晚别再回他话一样似的:「间歇性害怕。」堵住接下来的问句:「好了,就到这。」
一时安静无声,古原靠得向晚很近,向晚能感受到古原手臂的短袖袖子和自己的短袖袖子不断来回擦过,往前往后,彷彿快生出火来。
她突然想起夕阳西下那家麵馆,广司说得王言那事。
向晚试着像写书法,沾一笔墨水,笔下得不能太重,就轻轻一点,点到为止就够:「王言补考,说得是真的?」向晚心里无端有着一股怒气不敢出,愤恨不敢言,只得透过这句问句,悄悄地说。
古原笑了,他说:「这哪能说假。」说得轻飘飘的,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逍遥。
她说:「你不生气吗,她可以补考,关係佔了大半部分!」
古原算是听出向晚口中的言外之意,他弯着头,想找到向晚闪躲的眼睛:「你是在替我烦恼?」
「我是怕事与愿违。」向晚反驳说。
古原指着前面快到的向晚家,灰色墙:「我的选择,怎么到你替我分担了。」
「我担心你!」向晚澄清。
向晚停下脚步,不走了,古原不想提的,她偏想说。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古原也停了,站在离向晚两三步的距离,路灯须臾就暗了下来。向晚摆手,好了,现在谁也看不清了。
「向晚,我和王言不一样,你应该清楚一部份。我只能做我该做的,王言也能做她该做的,她只不过行使她所拥有的权利罢了。」
向晚仔细听着,问:「我知道了哪部份了?我就只知道这……」
「我妈是顾丽,这你知道的。」
「钟辰是你叔叔,这我知道的。」
向晚语塞:「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嘴角一勾:「徐晚意告诉我的。」
那个徐晚意!向晚咬牙。
他朝向晚勾手,要她跟上:「所以你不必担心,你做好你,我做好我,事与愿违总得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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