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大多数,是从景阳宫送过来的。
这些礼物,有华丽的布料,有精致的步摇。更多的时候,是一些点心,据宫人说,是陛下吃了之后觉得不错,于是特地赏下来给她。
夏沉烟:“……”
她不太相信这些宫人的传话。
她把这些点心分给宫女,或者前来问安的嫔妃。
除此之外,每一日,还有景阳宫的步辇抬过来,问她今日身子可大好,是否要去往御书房。
在她拒绝之后,景阳宫的宫人就会恭敬地告退,第二天再次过来询问。
陆清玄没有下达任何强硬的命令。
他只是赠予她各种礼物,表达出看重和偏爱的姿态。
就像在安静温和地,对一只猫咪,展示适合它生存的笼。
细雪落了几十回,潇湘竹被压弯了枝头。
陆清玄在御花园偶遇过一次顺妃后,忽然想起了夏沉烟。
他坐在步辇上,去往御书房的方向,询问道:“娴妃还是原来的态度吗?”
大总管说:“正是。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每隔五日,便从库房中挑出一件礼物;每隔两日,便往永宁宫送一些茶点,并且说是您用过这些茶点之后,想起了娴妃娘娘,特意赏下去的。”
陆清玄沉吟,“你是按照娴妃的喜好去送的吗?”
大总管说:“正是,奴才打听了娴妃娘娘在穿衣打扮和饮食上的偏好,所有礼物,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选的。”
“那是你没有打听到她真正的喜好。”陆清玄淡淡地说。
大总管脊背一僵。
陆清玄说:“你应该从夏家的从人身上,去打听她真正的喜好。”
隔了几日,陆清玄下朝之后,大总管跟在他的步辇边。
陆清玄有些疲惫,但衣冠仍是一丝不苟。
大总管说:“陛下,奴才打听到娴妃娘娘的喜好了。”
“说。”
“娴妃娘娘在夏家时,常常在练舞、试新衣、梳妆打扮、下棋……”
“这些东西朕都送过了。”
“是。”大总管躬了躬身,“因此奴才打听到一点别的——有一个被夏家放出去的婢女说,娴妃娘娘偶尔会看舆图。”
“舆图?”
“是。娴妃娘娘在夏家有几张她自己私藏的舆图,每隔六、七个月才会看一次。但她每次一看,就要看好几个时辰。正因如此,她这个喜好鲜为人知。”
陆清玄沉默了一会儿,说:“朕这里有几张舆图,你给娴妃送去。”
“是。”大总管领命,正要去传这个口谕。
“等等。”
大总管恭声询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冬日的阳光照在陆清玄身上,他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慢慢地想了一会儿。
他缓声开口,嗓音平静温和。
“你去永宁宫,对娴妃说,朕这里有几张舆图——让她亲自来取。”
……
夏沉烟听见大总管的传话时,正在和一个宫女对弈——她让了三十六子。
宫女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夏沉烟捻着一枚棋子,询问道:“一定要本宫亲自去取吗?”
大总管恭敬地说:“陛下正是这个意思。”
夏沉烟不语。过了一会儿,宫女终于落下一子。
夏沉烟也把手上的棋子落到棋盘上。
宫女微愣,没看懂为什么突然就输了。
夏沉烟站起身,说:“那现在便去吧。”
大总管和宫人们簇拥着她,她上了步辇,抵达御书房。
御书房中,龙涎香袅袅,陆清玄批完了手上那封奏折,才把笔搁下,抬眸看过来。
冬日的雪落尽了整个皇城,碧瓦飞甍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阳光跃过细雪,停驻在他英挺的眉眼上。
他静默地注视她。
夏沉烟俯身行礼,陆清玄望着她,说:“平身。”
嗓音清平,似乎没什么情绪。
夏沉烟说:“听说陛下有意赠妾身舆图。”
“正是。”
“妾身已亲自来取。”
陆清玄从屉子里取出几卷舆图,放在御案上。
夏沉烟道了谢,想伸手去拿。
陆清玄修长清瘦的手指,却仍然搭在舆图的末端。
他的视线停在她的身上,如同往日一般平和。
“娴妃,你让朕等太久了。”
“做一些事情,让朕高兴起来,朕便把舆图给你。”
他慢慢地,嗓音清和地说。
第10章 偏爱
阳光穿过御书房的窗户,洒在两人的身上,在地面投下淡淡的影子。
夏沉烟和他对视,忽然回忆起一年多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带领将士击退了两百万胡兵。得胜还朝那天,据说世家的家主们跪在道路两旁迎接,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当时的他,是什么表情?
也是现在这般自持的神态吗?
片刻的凝寂之后,夏沉烟问:“什么办法都可以吗?”
“嗯,什么办法都可以。”
“那妾身便为陛下跳一支舞吧。”
陆清玄不置可否。
夏沉烟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御书房的中央。
冬日阳光照在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上,照在严丝合缝的青色地砖上,也照在她的身上。
陆清玄神色安静地注视她。
夏沉烟没有叫乐师来演奏,也没有唱歌相和,只是轻抬脚尖,简单地跳一支舞。
华美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盛绽,像清晨的露珠沾惹花瓣,又被轻盈地甩开。
环佩轻摇,舞姿蹁跹,如空谷中摇曳的幽兰,如春日里繁盛的牡丹。
陆清玄慢慢眨动眼睛,几乎难以收回目光。
他刚才确实有些疲惫。
而现在,他似乎觉得心情好一点了。
裙摆开始翻飞,舞姿婉转曼妙。
像冰雪从水底破浪而起,像烈风席卷满池的芙蕖。
像嫦娥飞天。
像朝霞刺目。
像滚烫的月光。
像燃烧的酒宴。
纤长体态爆发出极致的张力,她的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时,腰肢往后弓,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鸢鸟,或是一柄精致锋利的软剑。
陆清玄的心脏漏跳一拍。
夏沉烟收拢所有动作,结束这一支短暂的舞,如同隐去一片天光。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御书房中却像刚刚结束了一首盛大的破阵曲。
陆清玄靠坐在椅背上,迟迟没有说话。
他几乎难以回神。
“陛下现在高兴起来了吗?”夏沉烟询问道。
“嗯。”
他发出了很轻的一个音,把修长手指从舆图的末端拿开。
夏沉烟垂眸,取走御案上的舆图。
“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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