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什么东西涨满了,只要呼吸就仿佛要跳脱出来,但又像有人在温柔而又无情地揉捏着他的心脏,泛着略带酸软的痛感,细密地泛起一阵苦味。
这应该算不上纯粹的欢喜吧。
可为什么他还是开花了。
而且……
帝休怔愣地望着任平生,透过她温莹的眼,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如果用人类的话来形容,他现在一定很傻。
可小树捂着自己砰砰跳着不断胀痛的心,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止想要开那一朵花。
他已经被这花开遍了。
那朵小花落到任平生手里后,经历了从盛放到合拢枯萎的过程,最后每片掉落的花瓣成为了现在这枚种子的形状。
任平生心道,她用心头血浇灌出的神树,这些同时带有神树和她的力量的种子,将成为收割那些恬不知耻的入侵者最锋利的刀。
她于是轻轻一笑,在旁人眼中,无端带了些平日里少见的轻狂,极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一直觉得,我们面对真仙,实在太过被动了。”
任平生眼眸低垂着,看着桌面由她亲手勾画的大荒全境图,一字一句道:
“这一次,我要先一步出击,将他们打痛,打怕,让他们想起那无数个令人辗转难眠的噩梦。”
……
在大荒大部分人正在安眠之中时,一场针对神降傀儡的大局正在降临。
凑齐了斩仙会的全部阵容,任平生难得表现出了一瞬的轻松。
颜准别扭地凑过来,对着霜天晓认真俯身三拜,先谢过了霜天晓开医修之道的恩情,再提前谢过霜天晓替他诊治仙核隐患的恩情,最后实在扯不出理由,硬是咬着牙拜过。
偏偏全程广息就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热闹,看得颜准心头一阵恼火。
霜天晓眉头紧皱,在思索着如何将仙核以最小的代价取出,任平生则听到了一旁月浮轻声问玄暝凤尊去哪了,从凤舞九天那日后,她还没见过凤尊。
任平生若无其事地回身,解释道:“不用担心,他有别的任务。”
她略微算了算,眼下这个时间,离朱应该已经和他们会和了。
……
拥雪关外,一群已经在此地待了近一个月的年轻人再度从关内出发,刚踏出城门,就被漫天飞雪落了满肩。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雪原如此天气,没甚反应,只是将护目镜上沾的雪擦干净,又继续向前进。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习惯雪原,也足够雪原同化他们。
这一行人几乎都穿着和雪原上的侠客相似的装扮,带有兜帽的黑色厚斗篷,护目镜将兜帽一同罩在里面,避免帽子被狂风吹开,除了其中一人外,其余所有人腰间都挂着酒壶,被冻到有些僵硬的时候就喝上一口,酒里灌了赤焰灵药,会让他们好受许多。
这一行人中,只有一个例外。
离朱穿着他的妖力化成的凤凰羽衣,朱红中带着一丝金色,衣袍边缘点缀着九色滚边,仿佛凤凰身上夺目璀璨的多色尾羽,衣袍轻盈至极,仿佛只要足尖在地面点点就能立刻飞上天。
他甚至没有套一件保暖的外衣,羽族的衣衫大多会将后背露到肩胛骨处,避免展翼之时将衣服撑破,如此清凉的装扮在妖族十分正常,但在冰天雪地的雪原之上就显得格外诡异。
但眼下,他穿的如此单薄却毫无影响,其余几人都将他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移动暖炉,紧紧贴在他身边。
这一行人,正是自天衍而来执行任务的天衍众人。
被一群人紧紧围着,离朱面露无语,他眼神灵活地转了一圈,捕捉到了人群之中唯一他没见过的那个身影。
楚青鱼恍然,介绍道:“师兄,这个是咱们小师妹。”
离朱紧紧盯着任平生,眼瞳不自觉地变成了竖瞳的样子,今日雪原风格外大,她被兜帽盖住的头发被吹得不听话地冒了出来,横在面前瞧着颇为凌乱。
让他……实在有些忍不了。
“初次见面。”离朱想了想,手腕一翻,递上了一枚火红的羽毛,羽毛极细,暖烘烘的,捧在手心里像一捧火,“这便当我我这个师兄的见面礼吧。”
任平生接过这片羽毛,和上次离朱给明烛的羽毛比较了下,要小很多,色泽也不如那片尾羽那般华美,应当就是一片普通的羽毛。
她眼观鼻鼻观心,吐槽了句你们羽族真的很喜欢给人送羽毛,将羽毛收起,冲离朱露出一个略显生涩的笑:“多谢师兄。”
虽然他们几天前才见过。
离朱本着当一个好师兄的态度,准备对初次见面的小师妹表示一下友善,便伸出手,试图将任平生面前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梳理好再藏入兜帽中。
离朱自带的凤凰灵火仿佛天地间最纯正的暖源,让任平生觉得十分舒适,可看到离朱的动作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离朱的手僵在半空,被她退一步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
任平生脑中顿时过了数个念头。
在羽族之中,地位高的会给地位低的梳理羽毛,彰显地位,也能表示亲密。
那么当羽族化为人形后,梳理羽毛不就成了梳理头发吗。
任平生抬头看了离朱一眼,坚定地拒绝了他。
第160章 他乡故知
“师弟, 你怎会到拥雪关来?”云近月好奇地问他,“还有你这修为,何时突破的拜星月?”
他们自上古遗迹分开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那时离朱的修为和她相差无几,眼下短短半年竟突破到了拜星月,很难不让人惊讶。
不仅修为提高,就连气质都成熟稳重了不少。
他虽挂着凤凰的威名,可在天衍长大, 她们再了解不过, 内心是个有些臭屁的半大少年,如今一夕之间竟成熟了许多,就连眼神中都带上了些沧桑的色彩, 云近月有些好奇他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
离朱无奈温声笑了下:“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前的旧疾治好了,修为不再受阻, 自然便破境了, 顺便接受了完整的传承记忆。”
虽然并非他亲身经历, 可他却完完整整接收到了上一代凤凰全部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太过惨痛, 让他不愿多谈。
他没再往后说,师姐师妹二人看出了他心里藏着事,却也没再多问
楚青鱼绕着离朱转了一圈,又凑近嗅了嗅, 这才确定:“嗯,还是师兄。”
她亲手饲养的凤凰, 她最熟悉。
“至于为何会来拥雪关, 是师尊让我来保护你们的。”这些时日, 离朱不仅是气质愈发成熟稳重了,就连信口胡扯的本事也日渐增长,瞎编乱造随口就来,“我的凤凰灵火不惧任何严寒,雪原乃极寒之地,若是不慎在雪原迷失有冻死的隐患,师尊便让我来保护你们。”
其实根本不是。
是明烛让他前来的,只是他暂时还不欲暴露自己和明烛之间的联系,便刻意隐去了这一环节,总归师尊眼下也确实在天南学府,虽然他们师徒二人没能见到面,但也算不上全然在说谎。
离朱偷偷又瞥了任平生一眼,护目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叫他看不清长相,感受到他的目光时,还冲他抿唇笑了笑,瞧着很是乖巧。
他先前听师姐和师妹私下说过,小师妹是明烛的女儿。
离朱盯着任平生,百思不得其解,他这小师妹看上去乖巧又可爱,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还有些胆小,对他这个陌生人的靠近都害怕得后退了几步,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明烛那个可怕的女人生出来的。
如此想着,离朱摇摇头,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血缘关系决定不了一切。
“你们在这边的进展如何了?”
七人顶着漫天飞雪向着雪原一步步前进,有了离朱在,他们行进的速度快了很多,芥子囊中赤焰灵药和任平生后来研制出来不含酒精的防寒丹药的消耗速度也在肉眼可见的变慢,六人围在离朱身边,像个天然的大暖炉。
在雪原进出一个月,任平生对这边的地形已经了如指掌,她说道:“原本师尊让我们来雪原择选曲州适合搭建传送阵的阵眼,通常选择这种阵眼,需要达到几个要求,其一灵气浓郁,自成灵脉,保证阵法能够长期运行下去,其二便是位置须得开阔平坦,同时还得避开雪原之上几处大型的雪兽聚居地,以免固定阵法被雪兽破坏,其三便是距离需要适中,离拥雪关、天南学府之类的人类居所都不能太远,否则从传送阵出来的人若是没有随身携带灵药,无法离开雪原。”
离朱听得很认真,任平生又接着道:“这样合适的阵眼,我们找到三个。”
她一边靠近离朱这个热源慢慢向前走,一边翻出一张雪原的地图铺开,地图悬浮在他们面前,离朱将脑袋凑过去听,任平生指着地图上画出的一道虚影道:“这里是距离拥雪关和天南学府距离最为适中的一带,我们沿这条线一路向西北出发,朝裂天山的方向前进,遇到了大型雪兽聚居地九处,除开这些地方外,符合要求的阵眼我们共标记了三处。”
离朱对阵法一窍不通,听任平生的这番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呆呆地点头,垂眸看着被护目镜遮住大半张脸的小师妹的侧颜,心中兀地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不愧是明烛的女儿。
“今日的目标是进一步深入雪原,这些日子听拥雪关的人说靠近裂天山的方向有灵气更为浓郁的地方,若可行的话,靠近裂天山也算是一个合适的中转站点。”
离朱勉强听明白了,彻底认清了自己此行就是个保镖和暖炉的身份,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等着被安排活儿,心思却已经飘往了另一个方向。
裂天山……离朱眉头微拧,眸光暗淡了一瞬。
自从接受了传承记忆和凤凰完整的能力之后,他就能清楚的感觉到裂天山中有某种令他极其厌恶的东西存在,那种厌恶仿佛刻骨入髓,而且随着靠近裂天山而愈发强烈。
他得往裂天山走一趟。
如此说来,明烛前辈该不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才让他来跑这一趟的吧。
离朱默默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内心又给明烛的恐怖程度再加了一笔。
在离朱的帮助之下,七人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之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已经越过了先前标记的三处站点,向着裂天山的方向前去,可哪怕如此,天色也已经明显见晚。
任平生抬头看了眼天色,思忖片刻道:“夜间雪原不适合行走,我们今天的目标更远,若是此刻折返,往后怕是更难往前走,我建议咱们加快速度往目标方向去,到天彻底暗下来后就地扎营,好在有师兄在,我们不会受严寒侵扰,待到明日天亮后再继续出发。”
众人都同意她的意见,顺带被夸了的离朱还心里还美滋滋了一把。
加速前进了又一个时辰,天已经几乎要彻底暗下来了,任平生四下观察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危险,正欲说:“我们便在这里临时扎营。”可话音未落,任平生兀地眉头一皱,向着西边看去。
她当即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了解她行事作风的人当即禁言屏息,片刻后,任平生脸色微变,沉声道:“动静很大,应该是雪兽潮。”
雪兽在夜间的破坏力本就比白日要更甚,聚集在一起的雪兽更是可怕,哪怕是化神境以上的修士只身一人在这里也会吃大亏,更别说他们这群平均实力不过元婴境的人。
她话音刚落,众人脸色一变,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众人也都清晰地听见了雪兽潮传来的响动,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传来,那声音之震撼,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狼群聚集在一起,几乎能够撼动整个雪原。
云近月面沉如水,长剑当即出鞘,沉声道:“都沿着原路往回退,记住,千万不要走散。”
夜晚在雪原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无数来到雪原探险的修士都是因此而失去踪迹丧生的。
太史宁慌乱地收起自己的小册子,惊声道:“这个时节不是雪兽发情的时候啊,为何会突然有雪兽潮?!”
任平生侧耳细听,在此起彼伏的雪兽闷声之中,隐约听到了些旁的动静,皱眉道:“是有人惹怒了他们,不——”
她顿了下,眸光晦暗几分,冷声道:“是有人在故意驱使这些雪兽。”
七人一路飞快地沿着他们来的方向后撤,可速度快不过本就是雪原造物的雪兽们,更何况是在大荒中速度排名数一数二的雪原银狼。
银狼和雪熊都是雪原之中不容忽视的强大雪兽族群,今夜的动静听起来,对方似乎是有目的地驱使着狼群沸腾和狂躁。
傅离轲暗道:“方向是朝我们这边来的,我们快不过狼群,但没有杀意,我们是被殃及的池鱼。”
几乎同时,七人都听到了裂天山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的闷响,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轰隆声响彻天际,离朱瞥了一眼,失声道:“雪崩了!”
任平生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她沉思片刻,当即道:“都跟着我,往裂天山的方向御空飞行。”
众人迅速腾空而起,刚飞离半空,便看见他们来是沿途留下的印记已经完全被大雪吞没,若是继续这番,只会迷失方向,且有被大雪冲散的危险。
他们飞得并不高,地面上的人若是伸手都能够够得着,可偏生在雪原的夜里飞行同样危险,雪原之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鹫类雪兽,身如幽影,极难察觉,仿佛影子一般袭来,用尖而长的喙精准地穿透修士的护体灵障,扎进紫府中硬生生夺走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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