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才十七岁啊……
如今新镇那边,郭药师已经是跑熟了辽东和密州的商路,成为一名很有实力的海商贩子,倒是可以让他在辽东发展一下势力。
倒也不必担心他反叛,这两年来,山水和王洋都评价他,说这人勇武和义气是有,在海上斩杀海寇、聚敛士气、护卫安稳都是一把好手,但在经营上就一塌糊涂,每年的结冰期,他在新镇就是个月光族,如果不给他按十日一旬发钱,到了月底就穷得要去找王洋蹭饭吃。
如今的他,在大宋已经有了一张不算差的关系网,情报网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建设中,北方如果能安插一点势力,说不定能给辽国续上几年,多为大宋争取一点时间。
辽国的萧普贤女和耶律大石,都是人杰,如果能联辽抗金,给足大宋训练河北士卒的时间,场面也不会如靖康那般难看。
要知道,北宋末年的大乱,靖康只是一个开始,雪乡旅游团走了之后,赵构虽然继位,但整个天下已经是个烂摊子,整个汉地十八省,淮河以北全失,荆湖、江西、福建等路都出现了大规模农民起义军和盗匪,花了十年时间,才重建了整个南宋的统治。
北宋的数百年积累毁于一旦,北人大量南渡,一直苟到蒙古崛起。
辽国当年最大的失败,就是在阿骨打建国起兵,还在吉林老家整理后院时,辽天祚帝带着所有精锐亲兵十万扑过去,想一把梭哈——这种行为和明代的堡宗带着几十万大军去蒙古送人头简直没有区别,一把将自己最精锐的士卒打掉后,辽国的其它部落就立刻看到大势已去,纷纷去找了新的头头,环绕在了完颜阿骨打身边。
所以,只要天祚帝不要送那一把,苟延残喘的话,也不会死的那么快。
他的南边的画宗一样,浪了十几年,身边已经没有什么能撑起天倾的大臣了……
等,等一下。
赵士程脑中灵光一闪,仔细回想起天祚帝的生平,说一句刻薄寡恩,疑心深重,自私自己利绝不为过,这种人身边,能臣很难混,弄臣却很容易生存。
如果能派一个人,混到天祚帝身边,不需要他干什么坏事,只要能帮着支招,给对面续上一年半载,那也是很赚的事情啊。
要知道,只要天祚帝还活着,整个金朝的仇恨都会被拉过去,当初大宋在北辽小朝廷面前让一万人打得鸡飞狗跳,洋相百出,金国也没有理会,反而把幽云之地卖给了宋国,直到抓住了天祚帝,这才全心全意,对付宋国。
这只是一招闲棋,但若是用活了,作用将会非常大,远超过那位便宜师傅的大。
那么,这个人选就很关键了。
赵士程心中飞快地过滤起名单,看哪个能用,大宋这边的人基本很难,一是语言不通,二是能在辽帝身边的人必然要经过百般甄选,还要有足够察颜观色的能力。
他思考许久,都没有合适人选,便把退而求其次,把条件放宽,选上了耶律大石。
这位人物,如今应该还没发迹,记得他真正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是以一万人大破十万南宋精锐的西北军,算是一战成名天下知了。
耶律大石对辽国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身份也经得起查验,那么,关键就是怎么拉他入伙。
他思考了一会,去桌边飞快写了一封信,让小蝉拿去,让她通过山水商行的渠道,交给王洋。
小蝉没有多问,恭敬地应了。
……
一天之后,密州,新镇。
从澡堂回来的郭药师踩着轻松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如今很是得意,不但有上百号的兄弟任他指使,还有着高薪的工作,偶尔夹带一些私货,赚点零花,去辽东贸易,也是上宾。
所以这人生啊,最重要的不是什么识字读书,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而是要跟对老大,跟对了老大,那努力才是对的,跟不好老大,那就永远只能在泥里找食,所以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当院门打开,看到院里坐着的人后,郭药师漫不经心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而认真,抱拳道:“王里正,您怎么亲自来寻我,只要传个消息,我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慢来一分!”
王洋微笑道:“不必心急,我正好顺路,知道你快回来了,便过来等你。”
郭药师更谨慎了:“不知您有何吩咐?”
最近海船刚刚跑了一趟回来,还在休整,难道是自己悄悄带货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你的船队多久出发?”王洋温和地问。
“还在补货,如今辽国至东北,都在购买毛料,山水姑娘给我批的份额,要十天后才能取货,半月后出发,赶在结冰前跑最后一趟。”郭药师认真道。
“很好,”王洋道:“你可知道耶律大石此名?”
郭药师摇头:“耶律是辽之国姓,但是未在辽东听过他的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宗室。”
承平百年,耶律这个姓可太常见了。
王洋道:“他是辽国唯一一位契丹进士,这应该很好找,我想请你去契丹寻些他的消息。”
郭药师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这是小事,您放心,等下一艘船北上,我亲自去打探。契丹进士,这也太好找了些。”
王洋严肃道:“我们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你去试试,经费我给你两千贯。”
郭药师轻咳一声:“不用那么多钱,王里正,要不然,你批给我一匹火浣布,或者一颗红石,或者回春丹,不然那个什么镜也可以,我保证,就算是辽国皇帝,我也能打好关系。”
两千贯,如今才不被他放在眼里。
王洋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成本,便大方道:“我把库房打开,你自己选三件吧。”
什么!?他居然可以进宝库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郭药师一时目眩神迷,差点想跳上桌子,但还是勉强维持严肃道:“您放心,他若是不实相,我能将他绑到大宋来!”
第115章 快点长大啊
新镇的产业链条, 多是布局在羊毛、焦炭、钢铁、化工这几种大件上,药品和玻璃产业目前更多是在培养熟练的人手,尤其是为了维持玻璃的较高的珍惜性和价格, 绝大部分的玻璃都被销售给了去往印度、阿拉伯海的远洋船队。
尤其是玻璃, 目前除了铁板压出的玻璃片外, 大多学徒学习的都是如何吹制玻璃制品,对人工的要求非常高, 至于用模具来做玻璃品——这太浪费了,影响品相,不在考虑之中。
而大蒜素胶囊的产量也一直不高,这是受限于原材料和提取水平的低下, 如今的大宋的大蒜并不能叫大蒜, 远比不上后世那种一头蒜有拳头大小据为巨无霸, 而是那种细小密集, 和狗牙一样的小蒜,产量很是让人纠结。
镇上为此提高了蒜的收购价格,因此,如今南来的大船上也多了很多送蒜来换毛料的大船,听说如今南北许多大户,都准备开辟一些蒜田。
资本的威力在这小小的地方展露无疑,所以, 在这种情况下,新镇的特别品仓库的储备十分可观,就比如如今万金难求一粒, 以蜡丸密封的回春丹(大蒜素胶囊), 在这里可以看着上百瓶密密麻麻的摆在架上。
各种巧夺天工的玻璃制品十分璀璨, 尤其是一套玻璃茶碗上镶嵌了金色花边, 看起来尊贵又高雅,一看就价值连城,听说如今那些学徒若是做出了次品,都是直接打碎了,重新熔炼吹制……
至于火浣布就很普通了,堆在角落里,积了不少灰尘。
镜子更是千奇百怪,有细小的浮游镜,有大的梳妆镜,都是以金玉装饰……
“别流口水了,快挑拣几件,”王洋把钥匙套手指上转动,提醒道,“我等会还有事呢!”
郭药师瞬间不满了:“这种地方,不多待一会,沾沾财气,你对得起我马上去北边出生入死么?”
王洋一时无语,道:“我是真有忙,这样吧,你挑快点,我让你多拿一件。”
“这可是你说的!我选好了,就这四件。”郭药师风卷残云一般,拿了东西就跑,仿佛怕他反悔。
王洋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去把大铁门锁上,铁门合页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引得守卫一阵侧目。
这郭药师什么都好,就是眼皮子浅了,就指着镜子拿,换成自己,肯定是拿药品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重要……
两日后,郭药师便踏上了北去的船队,走之前还再三确认,要求完成任务后再去库房一次。
王洋就很无语,应了他才被放开衣袖。
……
话分两头,在王洋准备任务的同时,赵士程约见了宗泽,询问和张叔夜的会面情况。
神霄观,这本已经是密州香火鼎盛的大观,如今因为观主的离去,比先前要冷清许多,只有满地鸽子咕咕唤着,添了几分热闹。
养在观里的鹤已经不见了,做为祥瑞被便宜师父带走,几个跟着他学习的书童如今常驻这里,他们常常会接到老师赵士程的各种试验要求,把年轻的人生投入无穷无尽的合成、提纯里。
宗泽和赵士程依然在这里会面,前者面带微笑,似乎对赵士程找来的继任者很是满意。
“嵇仲是一位刚直君子。”宗泽坐在鸽子群里,悠然品茗道。
赵士程拿出一把小米,有一只肥美的白色咕咕骄傲地啄食着他小手上的米粒,高傲如同帝王,周围的其它鸽子都不敢靠近。
“他只要进了圈,想来也是逃不过小公子的掌手,”宗泽看小孩不回答,也一点都不担心,微笑道,“但小公子啊,老夫去莱州这等下州,看着这些年相互照应的份上,是不是该给老夫一点送别礼啊?”
赵士程这才转过头来,无奈道:“我不是不给你,但一开口就要十万贯,你不觉得你这胃口太大了么,那莱州一年财税才六千贯啊。”
宗泽放在茶杯,认真道:“小公子此言差矣,老夫这可不是要,而是借,等三年后,这十万贯,必是能还的。”
赵士程翻了个白眼:“少来,就算密州有我,密州一年也收不了十万贯财税,你拿头来还啊,肯定到时候是用一些土地、港口还有矿石来抵债,到时候我不但收不了债,还得继续给你投资。”
宗泽微笑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小公子啊,如老夫这般对你言听计从的知州,你上哪里去找,如今又有一个大州可以入手,我管民生,你来管钱,各取所需,正是你所说的双赢啊。”
赵士程把肥咕放到一边,随手翻看着宗知州递给他的计划本,面露无奈:“这事你不该找山水么,只要你好好与她讲,她必是愿意给的,一次也别要那么多啊,一万贯她肯定会给的。”
宗泽微微摇头:“莱州贫瘠,需要兴修水利,开辟新田,修缮道路,你不是说要长期收蒜么,我准备去购些蒜种,补贴农户种一亩蒜,这些都需要花钱,而且,莱州的州治在北方,离密州城有四百里,我身为一地知州,必不可能如现今这般,常常来见你,自然得早做准备。”
赵士程也明白这一点,想到将和宗老头分开,便有几分遗憾:“要是州治是在南边的即墨城就好了,到时能常在市舶司相聚。”
宗泽闻言,不由笑道:“只要小公子愿意,便是千里万里,老夫也欣然而往,只要小公子别有了新知州,便忘了我这老头就好。”
赵士程轻哼声:“放心,这几年,你见我亏待过谁,别说你在隔壁莱州,就算你这牛脾气被发配到海南,我也一样如往常一般惠你!”
宗泽连连摆摆手:“别别,还是跟在小公子你身边更能办事,去了海南,这鸽子怕是都要飞上三五天,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多做点事呢。”
赵士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以后这只水水就是咱们私聊的鸽子了,你可得照顾好它。”
白色咕咕疑惑地抬头看着小孩,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宗泽摸着白鸽子的羽毛,点头道:“老夫不懂鸽子,但若被鹰隼捕了,你可得给老夫送来几只。”
“那是自然。”赵士程满口答应,“所以十万贯是不可能的,先给你一万,用完了再来打报告,带太多钱,对你不好。”
如今悍匪遍地,他可不想自己手下最好用的工具人磕着碰着了。
“那老夫便先行谢过了,”本来也没想一次拿完,宗泽对收获很满意,“对了,张叔夜算是变法一派的领头人物,继承了蒋之奇的一部分人脉,认识不少有些抱负品性的年轻人,你若是要在市舶司有所需要,可以让他举荐一位,前去即墨任县尉。”
赵士程眨眨眼:“他是,给你推荐谁了么?”
宗泽点头:“小公子洞若观火,他想举荐前两年的进士李光,这位进士因为治罪了官家宠臣朱勔的家仆,被发配到京东路学事司管勾文字,其才学与品性,都算不错。”
赵士程嗯了一声:“我会安排。”
宗泽更满意了,这位老人摸着胡须:“调任的书文怕是再过几月就要下来,小公子看什么事情还要安排,老夫尽力而为。”
赵士程脑子里绕了一圈,感慨道:“不需要安排了,咱们把这密州干得挺好,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官,是我的福气。”
宗泽也感慨道:“小公子过誉了,能遇到你这样的神仙,才是老夫的福气,若无你相助,老夫可能也就只能劝劝农桑,阻阻摊派,哪会像如今,使治下百姓的日子都好过起来。”
两人一番相互吹捧,都很满意,告辞时,宗泽看着小孩走上马车,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将桌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般的神仙人物,为何不是官家,这真是我朝气数将尽么?
他摇摇头,将脑中大逆不道的想法删去,他已经老了,能作的,也只是帮着这位小公子,飞得更高,更远些。
等他能大放异彩的时候,自己这把老骨头,或许还能派上几分用场。
若是能在年轻时遇到他,该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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