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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230节
    还有,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是靠右行走,这也是规矩,尤其是马车,无论是哪家的都不许居中行驶,平民富户违反了罚款,官吏家的被人发现了则很可能会被谏台参上一本。
    冼辰良不由得皱眉道:“如此多的规矩,你们就不觉得不便么?”
    “回老爷,初时有些不便,但久了,便习惯了,”婢女恭敬地答道,“且这些规矩行了,街上便不那么堵,街头也干净了,吃水也容易了,大家都愿意守着这些规矩。”
    冼辰良点点头,也感觉到了这里的好,寻思着多看一些,回头在老家镇上也照着搬一套,想到这,他转头问道:“阿勒,你也是合浦过来的,你觉着,这些规矩,能弄到咱们那边么?”
    叫阿勒的婢女一愣,思考了数息,才不那么确定地道:“怕是不行吧……”
    “为何?”冼辰良问。
    “东京城大,能做的活也多,省下的时间找些活儿做,能换成不少钱粮,咱们镇上要是照着学,无事可干的人可就更多了,容易惹出麻烦,”阿勒分析道,“所以,想要在咱们那学这一套,怎么着也得多建几个工坊才是。”
    “有理!”冼辰良觉得这想法极为透彻,不由赞道,“阿勒,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得这么远,这些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阿勒低声答道,“这是报上说的。”
    冼辰良不由惊讶:“你在京城两年,还识字了啊?”
    “那倒不曾,只是如今说书先生有许多,每天是要读报的,我们偶尔也去听听。”阿勒答道,但她没说,有时拿着报纸,对着说书先生的念报,便能认得一些字。
    有时去帮着织纺接一些织花边的小活,和小姐妹们也能传抄一些字,她如今读个报纸,也是能读下来。
    她也准备等仆契满了,在京城找个活计,然后存钱买一台织机回族里,到时族里就能自己剿丝织布,还有,报上说陛下允许有户籍的夷人科举,她还准备买些书回去,就算不能科举,会学会算,以后找活也容易许多。
    她的族人只是廉州山里的熟俚人,靠给冼家种甘蔗为生,可种那么多年,也没尝过糖的味道。
    等她回去了,就带着大家自己在山里开辟甘蔗园,她已经知道怎么熬糖了,糖也不怕放坏,要是参去泽园参加那大会,以他们族里低廉的价格,肯定不愁销路……
    “阿勒?”冼辰良唤她。
    小婢女回过神来,有些忐忑地看着老爷:“怎么了,老爷?”
    “没什么,看你在傻笑,”冼辰良笑了笑,“这两年你在京城帮我看着宅子,人倒是精神多了,好好做,等过两年回了廉州,必给你找个好亲事。”
    阿勒露出感激的笑意:“多谢老爷。”
    她才不回去嫁人呢!她要在京城拐一个懂木工活的男人回去!不然织机坏了,她找谁修?
    第315章 暗流
    九月,天气已经渐渐转凉。
    燕云之地的平州统领张觉终于在纠结了几个月后,投奔大宋。
    其实他还想再待价而沽一下,希望利用金国来提升一下自己的身价。
    不过他的要价太高,又反复拖延,惹得完颜宗望大怒,发下通牒,要是不投金,必然拿他狗头。
    张觉突然发现可能要玩脱,于是果断接受了大宋的条件,与李彦仙部换防,同时裁撤了大约九成的兵马,大宋为此支付了高达十五万贯的安家费——嗯,大约是如今的东京城城内一栋豪宅的价格。
    但朝廷内对此是赞不绝口的,对朝臣来说,没有什么比花钱买平安更划算的事情了。
    张觉投奔大宋后,幽云十六州最后一块土地也算是归国了,朝野内外一片狂喜,大小报纸都开始赞扬新帝的文治武功,张叔夜宗泽这些人都纷纷上表,要求皇帝大赦天下,或者来一次祭祖,反正总要来一个巨大庆祝。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赵士程对此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聒噪。
    “不就是收回一块土地吗?看你们那模样,想当年大唐时,开国将领要是未灭过几个国,都不好意思立于朝堂之上。”赵士程这样训斥归朝宗泽和张叔夜等人。
    “这……”张叔夜不能接受,“此一时彼一时,我大宋以文治国,如今既然有所收获,自然应该给诸军荣耀,以舒上下军心士气。”
    “这话倒是有道理,”赵士程坐在书案后,低头看着奏书,“但大赦天下不可,至于祭天封禅,可别了吧,这岂不是把我与定了澶渊之盟的真宗皇帝相提并论了?”
    那位沉迷丹药的皇帝封禅之后,封禅这个事情就臭了,就好像冠军侯在东汉时封给一个太监后,就再没人用过冠军这个词,同样地,徽宗、钦宗这些字后世也都纷纷避开。
    “那,官家的意思是?”宗泽试探道,“另外来一场庆祝?”
    赵士程放下笔,思考数息后,托着头:“倒也不是不可……”
    既然如此,可以来一场阅兵好了,各只大军派精兵强将,受皇帝检阅,受百姓欢呼,也算是提高一下官兵的政治地位。
    另外,这次胜利的奖励都要实发,该提拔的都提拔,正好把旧军裁撤的钱用过去。
    他把这些想法说了,两位大臣没见过这种庆祝方式,有所迟疑,但能让陛下改变主意已经是好事了,他们便也接受了。
    ……
    事情交给手下去办,赵士程又继续进入工作状态。
    在积累了数年执政经验后,他已经能很容易从繁复的大小奏书抓住重点,然后做出选择,再吩咐人去执行。
    比如最新的商行记录,他就发现广东南路在十余天内,向东京订购了三套炼焦炼钢设备,还有配套的煤油收集装置。
    他让人去把这几份订购书找来。
    翻看了几页,他便感觉到了不对。
    因为这几套设备,是加价购买的,而且,在去岁时,广西南路的廉州就已经订过一套了。
    廉州没有大片土地,也没有足够的民户消耗这样大的产能,更重要的是,那里大户都已经把钱投进了下南洋开种植园的大业中,怎么可能有钱买这种东西。
    要知道,这些设备不只是设备,同时也是配套的一整个建设的匠人,从起炉、布管,到运输,是需要考察位置和设计方案的,价格高到蜀地那么富的地方也不敢多买几套。
    只有县城那么大的廉州,是哪里来的钱?
    他轻笑一声,在订购书上轻轻打了一个叉。
    越南李朝想要他大宋的技术,不该亲自来和我谈么?
    这样悄悄地做小动作,算怎么回事?
    人家西夏的李乾顺就很知趣,直接派来使者,献上贡品,请上朝赐予匠人——别的不说,这态度,就很让人满意不是。
    虽然他也不会给就是了。
    在他的计划里,工业的技术,短时间里,可没有流入海外的可能。
    西夏也好,越南也罢,好好当着原材料供应地,大家便可暂时相安。
    赵士程微笑着放下了那份厚重的、,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心血的订购书,将其随便丢到一个角落,目光落到墙上那只有大略轮廓,不怎么清楚的世界地图上。
    -
    与此同时,东京城中,一行廉州来的商队正在神霄院外徘徊。
    为首的中年人正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进入学院,看着许多馋嘴的少年围绕在校门外的小摊上买着各种小食,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
    “不行啊,老爷,”一名少年苦笑道,“我们去问了,光有廉州的户籍不行,还需要州学的推荐,否则,便是考过了,也入不了神霄院。”
    “不止,这里的匠人没有匠籍,咱们的人进去学,也不一定能分到那化院……”
    两名年轻人都有些失落。
    “那,买些书籍,再请人教学,可否?”中年人问道。
    “找过里边的师长了,不给补习。”年轻人十分无奈,“说是每天还要带实验,实在是抽不出空闲,但能找到一些学子教学,只是他们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与我们翻书也相差无几了。”
    中年人微微皱眉:“再去打听打听,咱们这次还剩下不少钱财,若能入学,国中必然会大力支持。”
    两名少年同时点头。
    中年人与他们一起回去,东京城庞大而繁华,处处散发着□□上国的气势,三人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东郊一处大通铺,与来京的六个护卫们一起休息。
    “元河先生,”一名护卫在门外的小煤灶前做饭,见他回来了,热情道,“我今天去米铺看到咱们老家的新米了,同样的米,比咱们那贵了五倍,还有许多人买呢。”
    他是想表达家乡的米有多好,但李元河却并没感觉到开心,反而沉下了脸。
    “先生,怎么了?”少年问。
    “咱们离开升龙城时,城外正遇到大风,”李元河沉声道,“不知有多少稻田、民房倒伏,不知有多少贫民会遭遇饥荒,可这才过了多久,升龙稻就已经送到这东京城,想是今年的税赋并未减免。”
    “这,咱们唯一能卖给大宋的,便是稻米,”另外一名少年迟疑了一下,道,“陈米大宋不收,想来陛下定会开仓济米。”
    李元河没有开口。
    “没有办法,”过了好一会,另一名少年才低声道,“没有大宋的钱钞,就不能来大宋买那铁炉煤炉,没有大宋的工匠,就不能在升龙城开工坊。”
    “对啊,陛下是明君,这些年禁止贵族们使用大宋玻璃、布匹,把卖米换的钱全用来贿赂大宋官吏,购买铁器,工坊。咱们一定也会有的。”
    李元河的神色也舒展开来:“如此最好。”
    他们大越国如今在位的,是千年一遇的雄主,他年少时与大宋一战,不但占据了三州之地,还剿灭了数万宋军,掳来了十多万人丁,随后更与大宋三十万大军打了个平手,逼大宋讲合,后来占据占城国,在朝廷里设立科举,提拔官吏,把大越的国土扩大了一倍。
    只可惜,本来已经山河日下大宋,不知怎么又有了中兴之像,用那些工坊里的廉价麻布,把国内贫户的土布挤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有那些奇药,买走大越国的大量金银,让物价飞涨。
    朝中有识之士渐渐觉得不对,因着国内米价上涨,朝廷准备提高米价,可商船却以涨价会失去利润为由,反而去占城等地购买稻米,大越国内等了一段时间后,便走私泛滥。
    陛下无奈,花了五年时间,才勉强筹到了建一座大宋工坊的钱财,可大宋却不愿卖海外,他们又得多花近一辈的钱,走廉州的路子,准备买一套。
    这来来回回,已经费掉了三年的时间。
    李元河愁得白了头发,他很担心,担心再出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最先开口的少年遗憾地道:“听说大宋白送了辽东许多工坊,唉,若是当初没做得那么绝,就好了。”
    空气顿时一静,少年自知失言,捂住了嘴。
    数十年前,大越国主动攻打了对面三州之地,不但屠杀了广西南路数十万百姓,在后来和大宋讲和、交还俘虏时,还在女人身上刺了“官客”,男人刺了“投南朝”、“天子兵”这些字。
    是以,两国民间虽然恢复,但在大宋高层,却一直到大越十分冷漠。
    李元河摇头道:“这话回去可不能说,李常杰将军做事,哪里会错呢?”
    两个少年用力点头。
    ……
    但事情却总不如人所愿,就在李元河期待着大宋批准他订购单时,大宋中枢商行很遗憾地告诉他,他们的订单没有被批准,订金会在十天之内退给他们,请继续排队,看下次能不能通过。
    他急忙追问原因,但对方也说不出原因,只能委婉地表示,可能是中途有人插队。
    李元河等人只能带着退回来了一百余张大宋金钞无奈回乡。
    踏上了沿运河南下的大船,李元河本能地摸了摸胸口的金钞,这一百余张大宋金钞,就是他们能动用的所有钱财。
    可是,他看着远方绵延的城池,却也知晓这只是大宋京城几栋宅子的价。
    唉,以他对陛下的了解,若是大宋不给,他必然会想办法扮做海寇,去掠劫大宋工匠,甚至洗劫沿海商船——以前都是这样小打小闹。
    只能期望如今的大宋如有数十年前那般,不愿意为了化外之地浪费财力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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