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她送回了烨宁宫,不到半日,又带着仙娥浩浩荡荡过来了。
青珏一手置于凭几上撑着头,一手握着一卷闲书,伴着袅袅紫檀,难得有这闲散宁静的时刻,心中那丝丝失落也渐渐平息了。
不管那噬魂剑所去何处,神兵阁中封印着的六件妖器没有异动就是好事,故而也不必太过忧心。
承禹缓缓挪入殿中,看了看心情还不错的青珏帝君,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
青珏未抬眼,依旧盯着手中书卷,道:“何事?直说。”
承禹得令却又不敢将声量放大,低声说道:“芙月公主来了,还带了很多礼物,正在殿外候着呢。”
青珏眉头微皱,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道:“你不会告知她我未在宫中么?”
承禹干笑两声,答:“我怕她说要进来等候,小臣拦不住啊!”
青珏微微叹息,“也罢,将她迎进来吧。”
因为芙月,青珏才突然意识到了同为九重天公主,同为神族嫡女,自己的妹妹衣着打扮是有多朴素。中午她去凡间时一身月白薄杉轻盈灵动,现下又是一身胭脂色长裙庄重大气。
美是极美,只可惜啊,心性不改扮作何种姿态也得不到青珏半点倾心。
倒是让青珏想到该给妹妹多裁几身衣裳了,且不论款式,至少每种俏丽的颜色都需有一件。至于裁缝嘛,就梓渊好了,这世间最好又不需要花钱的裁缝不用白不用。
芙月见青珏望着自己愣神,一抹红晕飘上脸颊,莫不是今日这打扮深得君心?
“青珏兄长今日为何这样看我?”芙月娇笑道。
青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盯着芙月看了多时,脸上窘意一闪即逝,又是一副冷清的模样道:“一时出神,妹妹何时进来的?”
芙月错愕,他方才竟不是在看自己?可这一双锐利的眼睛分明就是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啊!莫不是他不好意思承认?
想到此处,芙月羞涩一笑,也不拆穿,答道:“进来多时了,想来兄长今日过于劳累一时没有注意到。”
这话如果是别人所说,青珏心中会有丝丝谢意,可是对于芙月,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且这话从她口中而出倒显得虚伪了。
抹不开情面,青珏只得邀芙月落座。
“芙月妹妹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天边隐隐泛紫,暮色将至,青珏此言在于提醒芙月,时候不早了,该早些回去,免得遭人非议。
可芙月哪管这么多,小手一挥,八名仙娥捧着盏托齐齐跪到了青珏面前。
青珏问:“这是何意?”
芙月答:“今日在凡间多亏兄长照拂,不然那妖风邪雨作祟,人家怕是要伤到了,故而特意亲手做了些糕点前来答谢兄长。”
青珏不禁心中冷笑,这点邪雨妖风最多能刮坏你那一身软绫纱,还伤不了你半分。
可她既然送来了,若是不收下免不了又要拉扯半天,不如果断收下将她送走为好。
“如此,那就多谢了。”
芙月见青珏收下,欣喜若狂,竟自己动手将这一碟碟花里胡哨的糕点放到了青珏面前,还有意想要喂青珏吃下。
青珏连忙接过芙月手中的糕点,一口吞下。
好了,现下也看着自己吃了,总该走了吧。可芙月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又婀娜坐下,满目深情地望着青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那点心思。
青珏不免有些头疼,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要再与任何女子多有纠葛。
在芙月的监督之下,青珏硬着头皮咽下了第二块腻味糕点,曾经竟挑剔翀苍做的糕点甜腻,现在看来,是自己不知好歹,口中这块才真是堪称甜腻的典范。
芙月见青珏吃下两块,自顾自说道:“看来说青珏兄长不喜糕点完全是谣传,这糕点也得分是谁做的才是。”
青珏哑然,不知她到底是从何处看出自己喜欢这糕点的?没见自己吃得甚是勉强吗?本想为了奕殊给她留些颜面,可似乎这丫头与自己妹妹一样都是不能给予太多好脸之人,故而还是冷淡些好了,免得又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心思来。
“这糕点本君觉得……”
“启禀帝君!!大事不好了!!长乾宫掌事仙官迟熠来报,神兵阁异动,六角皆有妖气溢出!!!”
青珏话未说完,就被仓皇闯入的瑾华打断了。
“什么?”青珏惊坐而起,莫不是连那妖瀛匕也同日现世了?
……
待青珏赶到,神兵阁已是杂乱不堪,多数尘封的神兵利器受到六件妖器的影响躺在地上躁动不安。
竺渊、奕殊、翀苍已到,正合力欲将腾起的妖气镇压,可额角已见细汗,妖气却不减半分。
青珏祭出霄尘剑,默念父君留下书卷中所写的封印口诀,原本悬空的琉璃瓦逐渐归位,散落一地的神兵利器也缓缓立起以包围之势插入神兵阁六角,这妖气才得以平息。
竺渊长舒一口气,道:“兄长,你何时习得这封印之法?”
青珏淡然:“神兵阁中原存有书卷,似乎是我父君所写,你未曾看过?”
竺渊答:“谁能想到这封印之法就存在这封印之物上方,青珩帝君也是十分大胆。”
翀苍道:“原只听父君说这神兵阁压着六方妖器,不承想今日差点有幸一见。”
奕殊不忍白了翀苍一眼,“若是真让咱们见到了,那就不叫有幸了。”
翀苍置若罔闻,道:“不知今日为何这六件妖器同时发难,似乎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
“想来是噬魂剑与妖瀛匕同时现世了。”
众人一听,后脊齐齐发凉。
天族典籍中有载,开天辟地以来,世间出现过八件妖器,分别是噬魂剑、妖瀛匕、缚仙铃、妄生镰、锁灵锏、陨神刀、戮心戟、返魂枪。
而这八件妖器其中噬魂剑、妖瀛匕、妄生镰、锁灵锏、戮心戟、返魂枪六件乃魔族始祖迹星所铸,其余两件由迹星的好友,也就是第一代妖王寒仪所铸。
迹星自留噬魂剑,将妖瀛匕赠与好友寒仪防身,其余几件也随心赠与了几位故交。
迹星虽为魔族始祖,看不上天族规矩众多且迂腐,但也不如妖王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六界。他只想管好魔族地界,跪拜自己的子民不受别族侵扰便可。
至于他们若是想要苦心修炼爬上三千神梯位列仙班也未尝不可。总之迹星是个较为随性自在之人,与妖王交好也只因妖王与他喜好相同,都爱铸造兵器。
迹星为何消散典籍并未多言,只道在他消散之后寒仪也杳然无踪,噬魂剑与妖瀛匕也消失不见。青珩帝君恐妖人趁机作乱,故而费尽心力将其余六件妖器寻得镇于神兵阁,以保六界安宁。
如今为首的两件妖器接连现世,莫不是迹星与寒仪重现世间了?
四人面面相觑,若是这二人当真现世,就他四人而言根本压制不住,这六界将幡然改途。
“为今之计,我且先行下界追查噬魂剑与妖瀛匕的下落,你们三人留守天界做好防备。”青珏道。
奕殊道:“不可,你一人前去太过危险,我与你同去,竺渊与翀苍留守即可。”
青珏摇头,“我们四人中唯你我二人修为较深,你我同时下凡若是妖族趁机攻了上来该如何?且你飞升在即,八十一道天雷九道天火可不是那么好应对的。我尚有父君的凤胆护体都昏睡了半日,你们全靠自己,定要先保自身无虞。”
翀苍忙道:“那我与你同去。”
青珏摇头,“你离飞升之日也不远了,若要我安心,帮我护好青樾便可。”
竺渊这下急了,奕殊翀苍飞升在即,青珏只身前去追查妖器下落十分危险,也顾不得其他了,直言道:“我陪你去,天族内外事务由奕殊翀苍打理便可。”
青珏一听,险些心梗,“你可是天君!三界生死大事皆需你亲自过问,你怎可以身犯险!再说了,你忘了当日你继位天君,老天爷还有九天天火仍未赏你么?你以为就能躲过一劫?”
竺渊一愣,原以为是苍天有眼,怜他修为一般,故而将那九道天火免了。听青珏一说才骤然反应过来,不是免了,是时机未到,暂且还不想燎他。
青珏将父君留下的封印之法交予奕殊手中,对三人说:“此乃神兵阁内妖器封印之法,方才我只加诸了三道封印,若是他日又有异动,你们跟着竹简上的方法封印即可。”
语落,转身要走之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凝重地说:“你们不管用什么方法,必定要保青樾无恙,千万不可让她到凡间寻我!若是她有丝毫闪失,我定将你三人皮毛拔光做件大氅日日披在身上!”
看着青珏一闪即逝,翀苍不禁笑出声来,“从小到大他的要挟何时作数过?再说了,我们三人就奕殊兄长有毛。奕殊兄长,你可得当心啊!”
奕殊看着翀苍翩然而去的背影愤而瞪之,都什么时候了这货还有心思玩笑,难怪辰泽帝君当初宁死也不愿意再为他添些弟妹!若是自己日后有子如此,也宁愿一死了之!
第24章 寻迹
昆仑山终年银裘披身,云雾翻腾。虽是仙山,却也早已无仙所居。
自十万年前妖瀛匕在此消失后,这山中积雪徒增一丈,寒气逼人寸步难行。
莫说是仙人无法居住,凡人更是无法靠近,光是山脚那凛冽的寒气都足以让他们丢了性命。
青珏踏雪而行,身后不留一片痕迹。
妖瀛匕当年就在这茫茫白雪中消失,妖王寒仪虽说未曾与其一同失踪,但也就在妖瀛匕失踪的一月后猝然离世。
五天五夜,青珏踏遍六界寻遍四海,不仅寻不到那日当着他面被夺走的噬魂剑丝毫气息,连随后现世的妖瀛匕也未寻得。
迫不得已青珏只得来这昆仑山碰碰运气,既然噬魂剑消失之处亦是重现之处,那这妖瀛匕想来也是如此。奈何踏遍昆仑亦是徒劳。
青珏取出白玉瓶,浅酌两口,倒也不必暖身,但这混乱的心绪、倦怠的神思还需浊酒舒缓。
妖器现世已经六日,六界依旧一副祥和之态,魔族妖族无异动,人界还甚是安宁。可这一切看似正常,又似乎极为不正常。
银白耀眼,青珏似有些疲惫,索性躺倒在雪地里打算浅睡片刻,许是从未享受过这冰凉柔润的天然软榻,青珏闭眼不过须臾,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青珏恍惚行至昆仑裂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进一处深不见底的山洞。
洞内幽暗,一地白雪反倒能衬出山洞原本的模样,一片片水玉冰柱晶莹剔透在洞内两侧排开延伸至山洞深处。
寻着水玉冰柱而去,原本昏暗的山洞逐渐亮堂起来,偌大的空地上繁花簇拥,一巨大的白玉棺横在繁花中央,妖冶的蝴蝶环绕棺旁。
玉棺光滑莹润,通体洁白又盈盈泛紫,所刻符文似妖族的又似魔族的,而棺盖上方所刻又是一只凤凰,倒是让人摸不清它的来路了。
青珏上前,手指轻点,棺盖随即打开,棺内躺着一面如冠玉、身形消瘦的赤衣男子,虽已无气息,瞧着却似睡着了一般。而男子手中握着的正是青珏苦心寻找的妖瀛匕。
青珏总觉得男子长相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正打算细细端详之时,男子手上的妖瀛匕化为万千血线袭来,青珏猝不及防飞身躲避。男子乍然睁眼,血红的眼睛盯着青珏狞笑道:“你终于来了!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来了!!”
青珏只觉笑声刺耳,震得头疼,猛然惊醒,狂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心有余悸之际骤然发现似乎周身行动有碍,定睛一看,险些气绝。
此时,他那苦心拉扯全力爱护的好妹妹,在他周围插满了大小统一的小木桩,现下正聚精会神地将一大捆红线从他身上越过缠绕在木桩上,企图将他裹成一个红色的人蛹,所幸她还良知尚存,知道给自己露个头。
“你在干什么?!”青珏暴怒道。
青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确定声音是此时被自己困于红线之下的哥哥发出时,傻笑道:“哥哥,你再睡会,我这儿就快好了。”
青珏双拳紧握,想要一跃而起将这交织的红线尽数斩断,又怕这丫头大声嚎叫,只得再次问道:“你这是要作甚?”
青樾一脸无辜答:“为你遮阳啊!哦,不,为你保暖。”
青珏双眼微微眯起,冷声道:“再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青樾俏皮吐舌道:“见你睡得挺沉的,想将你绑了看看竺渊兄长能不能感知到。”
青珏闻之,怒意上腾,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转瞬间,已然站到了青樾身后,两指一伸,将此时愣在原地的青樾拎了起来,双脚悬空。
青樾万万没想到自己现下已经两万多岁了,却还如幼时一般被哥哥拎在手里,顿时双眉一横,厉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脸面的吗?”
青珏冷笑道:“这昆仑山除了你我二人,连活物都没有,要脸面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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