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儿端了热水、牙粉、毛巾过来,服侍她洗漱。
天已?经?完全亮了。
早点也是师圆儿做的,加了山西醋的面条,酸溜溜得很?开胃。
远处传来人声、车马声、喧嚣声、鼓乐声,嘈杂得很?。
程丹若侧头倾听?,是乾阳宫那边传来的。
御驾出宫了。
按计划,皇帝今天会花一整天在?路上,傍晚时分入住密云县的宅邸,明天一早祈雨。
希望太太平平熬过去。
程丹若这?么想着,自己都不太信,遂摇摇头,继续吃面。
用过早点,出门干活。
今天的工作并不少。
“留一个?灶台给我,产房的门窗都打开,备用的被单拿出来放在?锅里,煮洗一刻钟晾晒。今儿天气好,一天就能干了。
“既然糊了窗纱,帐子先收起来,灰尘太多,家具挪一挪地方,产房里只留一张床榻,其余东西撤出来。地砖用水擦两遍,不能留灰尘,周围撒一圈石灰。
“正厅这?边放风炉,脸盆架放次间,待生?产开始,宫人只许把东西送到门口,由宫人接到厅里,稳婆和我进次间更衣洗手,梢间不许随意进出。”
天空澄澈,程丹若一面指挥他们干活,一面演练。
“谁负责烧水?”她问。
师圆儿手下的女官回答:“夫人,是我。”
“你烧了水,送到哪儿?”
“送到门口。”她记住了刚才的叮嘱。
程丹若点点头,又问:“谁负责接过她的水?”
“应该是奴婢?”之前见过的荣儿迟疑地询问,“奴婢应该在?屋里伺候。”
程丹若道:“只有你一个?吗?”
“还有奴婢。”另一个?宫人站出来,轻声道,“奴婢珠儿,也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
程丹若颔首。她知道,田贵人名义上被挪出去养病,跟出去的还有原来身边伺候的人,珠儿和荣儿都是后来被送进来的,应该是皇帝的人。
她们名义上都是伺候娴嫔,但其实,荣儿是伺候田贵人的。
“很?好,你们负责接过热水,放在?风炉上。”程丹若让她们找个?风炉出来,拿出一枚针和两把手术刀,“我可能会让你们煮器具,现?在?你们试试。”
她们立刻端起铜锅,把针刀放进去煮。
“拿出来给我。”程丹若伸手。
她们一个?想去倒掉热水,一个?拿筷子去夹。
“不能这?么做。”程丹若及时纠正,“拿一把镊子来,你们把东西夹上来,然后放在?这?个?铺了白?纱布的银盘上。”
宫人又做了两遍。
“周葵花。”程丹若叫下一个?。
“在?。”葵嫂子和婆婆早几天就住进宫里了,就在?承华宫后面的耳房。周稳婆年纪大了,陪田贵人说话,她则负责产检,记录每天的心跳和胎心。
听?见程丹若叫人,她赶忙出来配合。
“珠儿和荣儿清洗好器具,走到次间这?边递给你,你再传给我。”程丹若道,“其他你都见过,多洗手。”
葵嫂子应下。
程丹若又道:“水是这?样,吃食也是这?样,药材谁煎?”
“是奴婢。”回话的是一个?中年内侍,“奴婢是御药房的。”
程丹若颔首:“你煎好药,亲自端到门口交给荣儿,荣儿给周葵花,不要随意进出。”
“是。”
“穗儿,你该做什么?”她开始提问。
穗儿想了想,道:“奴婢可能要到外头跑腿,便站在?门口,夫人有事吩咐,就在?窗边叫我一声。”
“很?好。”程丹若不吝夸赞,“如?果太医来了呢?”
穗儿道:“请他们稍坐,待贵妃与夫人定夺。”
程丹若没有计较谁做主的问题,简单吩咐:“备两套披风,煮洗过晾晒,若太医要进产房,请他们净手更衣,鞋也要换。”
她刚想起这?事,立即道,“备几双趿鞋洗晒干净,放在?屋内备用,进屋换鞋,以免尘土入内。”
其实,产房并不一定要无菌,她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比如?……不得不剖腹产。
走到这?一步,田贵人基本上没命了,可万一呢,万一命硬,熬过了这?关,细菌越少,活下去的概率就越大。
宫人们按照她的吩咐,逐渐忙碌起来。
煮洗过的被单在?庭院亮起,是她选择过的松江棉布,阳光照耀,一副舒适柔软的触感。
产房的地砖被小宫女擦得干干净净,一点灰尘没有,布巾不干不湿,残余的水渍被初秋的阳光一晒,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程丹若坐在?窗边,一面看她们忙碌干活,一面和田贵人讲课。
“分娩不是一会会儿的事,时间短的几个?时辰,时间长的一天,期间,妇人的宫颈会逐步打开,直到孩子能够顺利进入产道,娩出为止。”
程丹若拿了教习的图纸,简略地讲了讲分娩的流程。
她尽量避开一些刺激性的用语,多给肯定的答案:“会疼,一阵阵疼,所?以刚开始必须忍耐,不要叫喊,放缓呼吸,这?样就不会太疼了……要节省力气,在?关键的时候努力一把,如?此方不受罪……”
田贵人听?得十分认真,何月娘也是。
未生?育的妇人对于生?产,总是模糊不清的,在?家中,兴许母亲或婆婆会传授一点经?验,但在?宫里,几乎没有人会谈论。
哪怕是周稳婆,之前也不过含糊地说两句“要忍痛耐心”。
但程丹若讲得很?明白?,至少,田贵人以为明白?了。
她有点畏惧,可也踏实了一些,认真点头应下。
程丹若道:“现?在?我教贵人一个?呼吸的办法,贵人照着做。”
田贵人忙不迭应下。
风吹拂床单,发出“猎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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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徐徐驶出了京城。
帝王卤簿是最高规格的仪仗队,祭祀又比其他出行更隆重。
九龙车多么华丽就不用说了,仅仅是锦衣卫举着的幡就有各式各样的颜色,各式各样的图纹,还有捧着刀、戟、响节等一系列武器,红色油纸灯笼也不能少,红色、紫色、黄色的伞更是不能少。
这?就无怪乎车驾是兵部的一个?部门,实在?是事儿太多,需要的人也太多了。
远远望去,清一色高大侍卫,威风凛凛,各色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京城百姓等闲也见不着这?样的热闹,一路从正阳门围观到城门。
不过,虽然人多,可街道两边都有人守卫,地面上是新撒过的细土,一大早就有人洒水夯实,免得马一踏就尘土飞扬。
今天的马也特?别?多,一个?个?膘肥体?壮。
即便如?此,高挑健美的冬夜雪昂首阔步走过大街时,依旧收获了不少目光,马中貂蝉不是吹的,只比她背上的主人少一点点。
谢玄英今日穿着御赐的织金蟒袍,跟在?华丽的仪仗队伍里,还是鹤立鸡群,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画风。
但他面无表情?,拢在?袖中的手指勾弄腕间的香珠。
清凉珠的香气渡染到指尖,是薄荷的凉意。
他轻抬眼睑,注视着前方的车驾。
序幕将启。
第503章 风雨至
谢玄英事后回想起来, 还是觉得第一天风平浪静。
皇帝祈雨,不算锦衣卫这样的心腹, 动用了五千军士。试问, 只带了三百护卫的丰郡王,五百护卫的齐王,能玩出什么花招?
挺简单的。
——丰郡王的人暗搓搓鼓动齐王, 天赐良机啊, 这孩子不是时候,怀他的时候就天下大旱, 如何能为?君上?看看咱们世子, 自小聪明机灵, 孝顺懂事……
——齐王被说得多了, 确实十分心动, 于是派人买通了何家人,要到了娴嫔的生辰八字,找神婆扎小人, 诅咒她生不了儿子。
十分朴素, 且无?奈。
但这都?是第一天的事了。
天子御驾赶到密云,歇在了当地?的大户之家。主人暂居别苑, 将?三进的大院子全部交给锦衣卫,护卫、锦衣卫、太监里外拱卫着?皇帝。
谢玄英原本以为?皇帝对他也就那样,谁想夜里, 他和?段春熙一样,被安排在东西厢房歇息。
儿子没有生出来之前,外侄还是很值钱的。
谢玄英尽职尽责地?望了遍守卫, 没什么问题,遂安心睡觉。
一夜无?事。
第二?天睁眼到来。
宦官们捧着?热水、布巾、牙刷、痰盂、香茶等一系列东西, 如同长龙般进出皇帝的屋舍。
谢玄英收拾就简单多了,自己洗脸刷牙,换上祭服,去皇帝身边站岗。
段春熙到得比他早,微笑着?问:“清臣用过早膳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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