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来六院没多久,那时候都没几个人愿意找她看病。可现在?我再想挂她号,都得?排队了。病人和家属可不傻,大夫要是治不好病,他下次就不会来了,不光自己不来,还能拦着亲朋不让他们来。所以说她这里病人之所以会这么多,都是靠口碑起来的,这其实就是实力的证明啊。”
姓叶的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到了医院外不远的地?方便分手了。
谢振兴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回过头遥遥望着六院灰色质朴的大楼,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以后再见到陈凝的机会很少了,甚至一别就不会再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心里多少已经放下、释然了,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惆怅不舍。
此?时此?刻,回望这栋他来过多次的医院,他只希望那个他曾注目过的姑娘能过得?好好的,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再看了几眼,谢振兴跺了跺有?些冻麻的双脚,走?向路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谢振兴他们走?了之后,陈凝照常给人看诊,像往常一样,忙到五点多才下班。
陈凝到家时还不到六点,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处都冷飕飕的。她匆忙推开门走?进堂屋,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特?别舒服。
季老太太照旧戴着老花镜在?织毛衣,陈凝跟季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后她就发现,季婉跟张言都在?厨房忙碌着,她进来他们好象并?没有?听到,没什?么反应。
陈凝搓了搓手,往厨房那边走?了两?步,向里边张望了一眼,便看到张言在?水槽边洗着菜板、菜刀和盆。季婉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揉着面团。
两?个人离得?很近,再近一点就要碰到一起了。
陈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屏住气息,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季老太太身边,小声?问她:“奶奶,二姐跟张言是不是合好了?”
季老太太朝着她笑了下,然后点头:“嗯,俩人说开了,到底怎么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她又压低嗓音跟陈凝说:“张言爸妈拍了电报过来,说年前他们夫妻俩会专程上门拜访。”
说到这儿,老太太朝着陈凝眨了眨眼,陈凝心领神?会,心知拜访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张言父母这次过来,恐怕就是要来把这亲事定下来。这次见面,可以算是男女双方父母正式见面了。
她笑着跟老太太说:“那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又得?拆洗被褥,又得?置办年货,还得?准备接待张言爸妈。我最近白天没空,但我晚上都在?家,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大家一起张罗。”
季老太太点头,说:“成,这两?天我得?拟几个单子,先把年货买回来,季深季野这阵子要是回来,也得?让他们帮忙。”
忽然提起季深,季老太太一时忍不住,跟陈凝吐嘈:“你?大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他跟人小张谈话时,口口声?声?给人定下期限,让人早点决断,到底是分还是和,得?拿个主?意。说别人的事时他真是什?么都明白啊,可是一轮到他自己,怎么就半天没动静呢?”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陈凝在?旁边听得?直笑,一听就知道季深是季老太太的亲孙子,只有?亲的才会这么无情吐槽。
季老太太把毛衣放到一边,站起来,说:“不说这个了,说多了也没用。”
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跟陈凝说:“我上楼去一趟,上个礼拜天季深出门办事去了,穿的是便装。当时他回来得?晚,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屋里搁着,没洗呢。我拿下来,明天一块洗了,免得?到时候又忘了。”
陈凝知道季老太太是干净人,换下来的衣服一般不会隔夜,会尽快洗,不然她心里别扭。
她就说:“那我陪您上去吧。”她是怕季老太太上楼下楼一不小心磕着绊着了,所以想跟着。季老太太也不拦她,俩人一起上了楼。
但陈凝并?没有?进季深住的房间,只有?季老太太一个人进去了。
那套衣服就挂在?椅背上,季老太太一推门就看到了。她拿到衣服,很自然地?在?几个兜里掏了一遍,主?要是怕兜里有?钱票或其他重?要东西没掏出来,让水给泡了洗了就毁了。
她这次倒是没掏出什?么钱来,但却掏出了一张票。季老太太本来想把那票放到桌面上。可等她看清票上的图案时。却怔住了。
陈凝在?门口看到了,惊讶地?说:“奶奶,怎么了,您怎么不出来?”
季老太太拿着那张票就走?了出来,胳膊上还挂着那套衣服,问陈凝:“小凝,你?快看看,这个票是什?么,是不是电影票?”
陈凝这时已看清票面上的内容,竟然是光明电影院的电影票。
她也惊讶起来,电影票本身一点都不稀奇,但是从季深兜里掏出电影票,这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像季深这种?人,他自己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去看电影?
季老太太惊讶地?说:“这小子,是不是跟谁看电影去了?”
陈凝想了下,说:“大概是跟别人一起看的,跟谁就不知道了,不能是跟他朋友吧?”
季老太太断然否认,说:“俩爷们在?一起有?什?么可看的?不行,回头等他回来我得?问问他。”
季老太太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都在?等着季深回家。无奈季深却像消失了一样,一连五天都没回来,季老太太也没办法。
季老太太没什?么进展,这一天陈凝来上班时,苏副院长却一脸喜气地?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进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也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陈凝正准备午休,见他进来,像平时一样问道:“苏副院长您过来,有?什?么吩咐?”
苏诚笑着说:“吩咐倒是没有?,通知有?一个,想不想看看?”
说着,他举起手里那个信封,朝着陈凝扬了扬。却没有?直接交给他。
梅东来这时已把他那俩弟妹安排到故交家里,他还在?陈凝这边上着班。他见苏副院长在?那儿卖关子,便不客气地?说:“不会是省里下来的通知吧?”
第217章
苏副院长哈哈笑了, 说?:“梅大夫是一猜一个?准,我之前都没敢想,这事儿居然成了。你们想啊, 全省十几个?市,每个?市又有那么多中医,最后居然选中了咱们六院的小陈,这个?比例可以说?相?当惊人吧, 全省就这一个?年轻中医入选,说?千里?挑一也不算夸张吧。”
他看上去?很高兴, 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陈凝本人还算平静,可能她以前去?过太多次首都了, 也参加过类似的表彰大会, 再怎么样, 也不可能像从没去?过首都的人那样期待和?激动。
但苏副院长都这么高兴了, 她不好让他扫兴, 所以她觉得多少得配合一下,她就面?露喜色,说?:“真没想到, 我居然会被选中, 太好了。”
周扬站起?来, 抻着脖子看着苏副院长把信封里?边的通知单和?邀请函拿出来,那其实就是两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可周扬却知道, 这虽然只是薄薄的两张纸,可这两张纸的份量却一点?都不轻。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他的师父陈凝是全省青年一代中医中的佼佼者, 在?全国青年中医中都能排得上名号。
他以前做梦都没敢想,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师父, 每天还悉心教导他,他这得是多大的幸运啊!
他这几天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因为梅东来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临川六院上班了。年后陈凝也会去?首都一阵子,到时?候这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一想到那种日子,周扬心里?特别空。
但今天这个?通知多少冲淡了他心里?的郁闷,他想着师父又有本事、又好看、脾气好、还有耐心,他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有这样的好师父啊?他得知足。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周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地跟陈凝说?:“师父,你要去?首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梅东来眼光多毒啊,他一眼就看出来陈凝对这事并不是很热衷,刚才?那高兴劲多少有几分演的成分,估计就是不想扫了苏副院长的兴。
这事他不打算揭穿,但周扬这么高兴,显得比陈凝本人还高兴不少,他就忍不住说?:“周扬,你看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首都的人是你呢?”
周扬却说?:“我倒是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去?,可我也得有那本事啊。我就这个?资质,别说?跟全省的中医比,就是在?咱们医院,我也排不上号啊。所以我这辈子就别想这种事了,想多了没用的,人对自己?什么样得有个?数,明明就是根葱,不能硬装大树。”
周扬很有自知之明,并且有点?知足常乐的精神,梅东来倒不好再说?他了。
这时?周扬又说?:“师父,你去?首都以后,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在?□□、大会堂还有故宫这些地方拍几张照片啊?我去?不了,让我看看照片也行?。”
陈凝有点?惊讶,她一时?有点?理解不了这种执念,大概她没有过那种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的地方吧。但她还是答应了,说?:“只是拍拍照片当然没问题。”
梅东来怔了一下,问他:“就那么想看看首都什么样啊?”
周扬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谁不想去?看看首都什么样啊?就算常磊和?于北海他们也想去?的。你从小就在?那边长大,不觉得有什么。跟我们可不一样,那种地方,我们也只敢想想,真要是去?,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梅东来和?苏副院长听了,都沉默下来,苏副院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扬,然后他拍了下周扬肩膀,跟他说?:“会有机会的,说?不定哪天你就能圆梦了。”
周扬却觉得那一天太遥远,但他并没有反驳苏副院长的话,只点?了点?头,说?:“也许会有吧。”
只希望到时?候他还不太老…周扬心里?暗暗想着,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苏副院长点?了点?头,然后跟陈凝说?:“再过十来天就准备放年假了,年假回来后,到正月初八,你就得出发。到时?候咱们省另一个?入选者会先来临川跟你汇合,你们俩和?卫生部门的人一块进京。”
陈凝点?头,表示知道了。苏诚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415。他前脚刚走,梅东来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周扬还以为他要去?找人或者上厕所,也没当回事,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梅东来走出去?后,快步追上苏副院长,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副院长,等一下。”
苏诚站住,惊讶地问道:“梅大夫,找我有事啊?是不是说?你回首都的事?”
梅东来立刻否认:“不是那个?,那事儿咱们不是都说?过了吗?没必要再说?一遍。我是想说?,年后我暂时?不会在?这儿上班,小陈大夫初八也得走,这一走大概就是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到时?候周扬一个?人在?这办公室待着,他又不能接诊,又没有师父带,那医院这边能不能也给他放几天假?”
苏诚深深地看了眼梅东来,想了想才?说?:“按理来说?,在?非节假日的正常上班时?间,如果没碰上特别的事情,医院是不会给职工放那么长时?间假的。但我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让周扬借着这机会也去?一趟首都?我没想错吧?”
梅东来点?头,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自己?留在?医院也帮不上大忙,既然他这么想去?,不如也让他跟去?。没地方住我可以帮他安排,他如果能去?的话,医院和?上级自然不能给他报销费用,这个?费用我也可以帮他想办法解决。只要医院这边肯给他假就可以。”
苏诚盯着梅东来看了一眼,随后他笑了,说?:“这事其实我刚才?也想了一下,既然你能把出行?费和?住宿的问题给他解决了,那我这边要是再不同意,就有点?不通情达理了。我怕我不同意,你在?背后会骂我没心没肺没人味儿。”
梅东来怔了一下,随后他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苏诚真不同意,他会在?背后骂这个?副院长吗?结论是真的会骂,而?且就算当着副院长的面?,他也会阴阳怪气怼几句…
但这种没发生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断然否认,说?:“不可能,我是那种背后骂人的人吗?我觉得副院长你对我有误解,我对您可是很尊重的。”
苏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制止梅东来再说?下去?:“梅大夫,你差不多得了。咱们处这么久了,谁不知道谁?你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顽世不恭的,一般人也入不了你的眼。也就小陈大夫这样有本事的人能降得住你,对了,还有周扬这样的憨货,也能跟你处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憨是真的憨,可他这福气不错。能有你这样的人和?小陈帮他打算,这小子以后前程可不会差。”
“这个?请假的事,他本人要是愿意的话,我就给他批了。回头我再看看,医院这边能不能给他申请点?奖金什么的?最近几个?月,小陈这边忙得很,病人也多,周扬也没少跟着忙,给他争取点?奖金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朝着梅东来晃了晃手,离开?了中医科。
梅东来说?完这件事后,很快又回到办公室,回去?之后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临下班前,徐主任过来了一趟,找周扬谈了话,周扬才?知道,梅东来为他争取到了去?首都的机会。
因为这件事,医院还给他特批了一笔奖金,加起?来有20多块钱。这些钱虽然还不够他进京的花销,但也能顶不少事了。
徐主任一走,周扬就激动地揽住梅东来脖子来回晃,脸都快蹭到梅东来脸上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梅大夫,梅大哥,梅子,你真是大好人,太好了,这回我也能去?首都了。”
他光说?话还嫌不够,搂着梅东来还激动地摇来摇去?,把梅东来脖子勒得都有点?不舒服了。
梅东来实在?见不得周扬这副傻样,三两下把周扬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没好气地跟周扬说?:“离我远点?,我就是看不过你没见过世面?的德行?,这才?跟苏诚说?了几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想勒死我啊?”
周扬早就知道梅东来嘴硬,喜欢正话反说?,他嘿嘿笑了笑,转身给梅东来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过去?,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陈凝看了眼梅东来,知道这人别扭,明明是个?有情义的,却偏长着毒舌,一般人受不了他,周扬这个?性子倒是能跟他处得十分融洽。
陈凝笑了下,跟周扬说?:“你能去?,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几个?人可以一起?拍照。有梅大夫这个?向导带着,咱们可以多去?逛几个?景点?。咱们俩还可以蹭他的饭吃,谁让他是东道主了,你说?是吧?”
说?着,她朝周扬眨了眨眼,周扬却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那怎么好让梅大夫再破费?”
陈凝却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你不让他这个?东道主请客,就是瞧不起?他,梅大夫,我说?的对吧?”
梅东来朝着陈凝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就你们俩那点?饭量,还不至于把我吃穷了,既然说?好了要蹭,别到时?候张不开?嘴就行?。”
陈凝回道:“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能张得开?嘴。”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很快又忙了起?来。
陈凝忙到五点?快下班的时?候,季野及时?赶了过来,他外面?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大衣肩上还挂着几片雪花。
陈凝刚才?一直在?忙,竟没注意到外面?又下雪了。她送走病人,匆匆换下白大褂,穿好衣服,跟季野说?:“又下雪了,外面?冷不冷?”
季野接过她的包,摇头说?:“刚下,不算冷,等下完雪就该降温了,走吧。”
有他来接,自然不需要周扬再送。两个?人很快离开?医院,季野骑着车带着陈凝慢慢往家?走。
两人离开?医院不超过两里?地,一辆绿色吉普车就从他们后面?的路上追上来,随后那车在?季野左侧往前一点?的路边停了下来。
很快车门打开?,坐在?后坐右侧的人探出头来,看了眼季野和?他身后的陈凝,然后朝着季野招了招手,说?:“小季,来接你媳妇下班吗?这就是你媳妇啊?”
季野看到那张脸,立刻用大长腿撑在?地面?上,示意陈凝先下车。等陈凝跳下来,季野也下来停好了车子。随后他站直了身体,朝着那五十六岁的男人敬了个?军礼,说?:“报告首长,我是来接我爱人下班,这就是我爱人陈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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