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青看着那扇木门，半晌，才出声道：“什么事？”
    他知道是谁。
    果然，庄云黛那带点儿清甜的声音，从门板后传了出来。轻轻的，不吵人：“有事。”
    这回答有些敷衍，但陆霁青沉默的坐了会儿，还是起了身，去给庄云黛开了门。
    一开门，庄云黛那笑脸便映入了眼帘。
    陆霁青别开眼，冷淡道：“有事直说。”
    他话音刚落，怀里便被塞进了一沓软软的东西。
    陆霁青下意识的抱住。
    他低头一看，是一套青竹色的新衣裳。
    他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
    庄云黛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提前开口堵住了他的话：“这是过年员工福利，懂吗？”
    说实话，有点听不懂。
    陆霁青面无表情。
    庄云黛叹了口气：“你现在是我的护院，我总不能让你过年都没身新衣裳，旁人会说，庄东家呀，你好黑心呀！”
    她秀气的皱了皱鼻子。
    陆霁青依旧没说话。
    “试试嘛。”庄云黛催他，“我觉得你穿上铁定好看。”
    庄云黛见陆霁青半天没动，有些纳闷。
    依着陆霁青的性子，他若是拒绝，这衣服早就该塞回来了。
    好半天庄云黛才反应过来，她在这儿，所以陆云霁不好意思？
    她看着油灯下面无表情的俊美男子，抱着衣服，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庄云黛忍不住笑了笑，难得没有说什么逗弄的话，转身出了门，还贴心的门给关上。
    不多时，屋子里便响起了换衣服的声音。
    很是细微。
    这会儿，小院里安静的很。胡婶子已经哄着斌哥儿睡下，彤彤跟阿期这会儿估摸着也睡下了，好像寂静的雪夜里，漫天星斗下，只剩下门外的庄云黛，和门里换衣服的陆霁青。
    又过了不久，小屋的门，无声的开了。
    陆霁青一身竹青色长袍，站在暖意融融的小屋里，无声的看着她。
    美人如玉。
    庄云黛脑子里窜出来四个大字。
    她又忍不住笑了，还有些得意：“我的眼光真好！”
    陆霁青面无表情。
    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人或是衣服。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儿晚上过除夕，还要再忙活一整天呢。”庄云黛觉得自己很是善解人意，她朝陆霁青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小屋的门，在庄云黛身后无声的关闭了。
    庄云黛笑了笑，踩着月光回了自己的屋子。
    除夕这一日，全家都忙碌的很。
    庄云黛提前做了好些吃的，带着庄云彤跟庄云期，去了欧老爷子那。
    欧老爷子膝下的学生都外放了，过年的时候，几乎都是他一人，带着小院的几个下人凑合着一起过。这次乍然收到小弟子的姐姐送来的一堆好吃的，他还有些措手不及。
    待反应过来，欧老爷子那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但他还是要装出一副板着脸的面孔来：“——明儿的拜年，也是不可少。”
    庄云期恭恭敬敬的作揖，虔诚道：“老师放心。弟子新年一定会来给老师拜年。”
    赤诚又恳切的小弟子，把老先生的一把冷硬心都要给捂化了。
    他看着庄云期，眼里满满是疼爱，明明满意极了，却也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声「好」。
    “行了，”欧老爷子装作不耐的模样，一挥手，“今儿除夕，事也多，你们赶紧回去忙活吧。”
    庄云黛看着这雅致的小院，一如往日那般，意趣又高雅。只是，在这喜气洋洋的节日里，难免有些冷冰冰的，看不出半点过年的气氛来。
    “老先生，贴春联吗？”庄云黛突发奇想，“阿期的字，已经有了初步的形意，今年我家中的春联，便都是阿期写的。阿期是您的弟子，合该也给您写几幅春联。”
    庄云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有些忐忑，却又满是期望的看向欧老爷子。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心肝子。
    庄云期这小徒弟，在欧老爷子心里，跟这宝贝疙瘩小儿子大孙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被他这般殷殷的望着，欧老爷子哪里扛得住，也就矜持了那么一下，几乎就立即点了头：“也可。”
    庄云期就欢呼起来，还不忘规规矩矩的给欧老爷子行礼：“多谢老师信任。”
    欧老爷子捋着胡子：“说是这般说，但你写不好，我也是不要的。”
    庄云期坚定的点了点小脑瓜：“老师放心！”
    庄云期在欧老爷子这，也是有个自己的小书房的。他规规矩矩的坐在书桌前，悬腕写了一副春联。
    欧老爷子一看，先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却又板出一张脸来：“不好。”
    庄云期心神一颤。
    欧老爷子又接口道：“我这院子，一副春联哪里够？”
    庄云期立刻明白了欧老爷子的意思。顿时高兴极了，说话都忍不住结巴了下：“老师，我，我这就写！”
    最后，庄云期一连写了六副春联，这才停了笔。
    欧老爷子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叫来书童，拿了三个锦盒出来。
    三个锦盒几乎是一般大。
    欧老爷子拿下巴点了点，示意庄云黛她们接过去。
    庄云黛不由得笑道：“我们也有啊。”
    “那是自然，总不能厚此薄彼。”欧老爷子笑着哼了哼，“再说，平日里没少吃你的孝敬，年关了，又给老头子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我又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那就多谢老先生啦。”庄云黛带着弟弟妹妹道了谢，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
    第179章 除夕夜
    欧老爷子自己有时候就忍不住端起来。所以他特别喜欢庄云黛身上这股不端着不装着的劲儿。
    他眉眼含笑，「嗯」了一声，捋了一把胡子。
    庄云彤也跟着甜甜的道谢：“谢谢欧爷爷。”
    欧老爷子嘴角压了压，还是没压住，整个人都眉开眼笑起来。
    甜甜的小孙女谁不喜欢啊！
    他轻咳一声，对上庄云彤的时候，和蔼的像是画中的仙人老爷爷，他不自觉的放软了声音：“听你哥哥说，你一直跟着他在家中习字呢？”
    庄云彤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彤彤没有哥哥那么聪明，学得很慢。”
    庄云期立刻道：“没有的事，彤彤很聪明，先前教的千字文，也已经学到快一半了。”
    欧老爷子捋着胡子，满眼赞赏，颔首道：“你不过六岁，这样已是很不错了。”
    庄云期跟庄云黛两个当哥哥姐姐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在一旁跟着点头。
    欧老爷子心下微微一动，他问庄云彤：“要不，你白日里也同你哥哥一道过来学习？”
    庄云彤被问的一怔一怔的，头一个反应竟然是有些忐忑：“可，可以吗？”
    庄云黛听得欧老爷子这么说，只觉得巨大的惊喜砸了下来。她立即道：“只要老先生点头，自然是可以！欧老爷子学识无双，为人又和蔼，令我等小辈敬仰非常，彤彤能得老先生教导，是我们一家想都不敢想的幸事！”
    欧老爷子捋着胡子，觉得庄云黛这小辈。除了长得不错，手艺很好，这为人处世，也很拎得清。
    庄云彤听得姐姐这么说，立即有样学样的跟着记忆里哥哥给欧老爷子行拜师礼的样子，握着小拳头，给欧老爷子行礼：“彤彤给先生行礼啦。”
    欧老爷子原本还想摆一摆先生的架子。但庄云彤作揖的动作实在是太萌了，她穿得原本就像个富贵小团子，这一作揖，更是萌态可掬，让欧老爷子的心都要化了。
    “好！好！好！”欧老爷子一连说了三声好。
    欧老爷子正在兴头上，他又瞥向庄云黛，一脸矜持道：“你弟弟妹妹都过来进学了，你索性也一道吧。”
    庄云黛摊手，做出一副「您可饶了我」的模样来：“啊，我的话那就不必了。我眼下字也认得齐全，写的也还可以，不做个睁眼瞎就是了。反正又不能考功名，旁的，那就算啦。”
    欧老爷子不屑的呸了一声：“迂腐！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地这般迂腐！”
    庄云黛笑眯眯的点头：“老先生别生气，谁让我就爱赚钱呢！”
    她又不能同欧老爷子说，她上辈子已经学够了，这辈子继承了上辈子的强横精神力，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根本用不着系统的上学。
    庄云黛不敢说，她怕气死欧老爷子。
    欧老爷子难以置信：“庸俗！”
    “那可不，人生在世，可离不了花钱两个字。”庄云黛笑眯眯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欧老爷子看庄云黛这副坦荡到过头的模样，眉心突突突的跳。但仔细一想，又不由得觉得这小丫头。虽说口口声声离不开「钱」，却又透着一种看透了本质的大智慧，纯真的很。
    欧老爷子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庄云黛哄人功夫一流，没几句就把欧老爷子又哄得高高兴兴了。
    雅致又冷清的小院里，此时此刻都是欢声笑语，旁边伺候的小厮们，看着都替孤独一人隐居在此的欧老爷子感到开心。
    但愿年年能如此，那就好了。
    ……
    从欧老爷子那回来，胡婶子已经热火朝天的在那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