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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范春霖儿时在汉中随石青先生读书,若说同门,想必二人那时便已相识。
    “你是说,石青先生?”
    晏决明点点头,“沈焕大他三岁,因是家中幼子,沈家便将他送去读书了。十三岁那年沈家出事后,他就离开汉中,入了军营。”
    算算时间,范春霖十岁后,二人应当就没有交集了。儿时旧友重逢,又是如此尴尬的身份,不知沈焕心中作何想……
    程荀默默思忖着,又听晏决明说道:“前几日,我去张善道老家了。”
    程荀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如何?他还活着么?他肯说么?”她迫不及待问道。
    晏决明沉默片时,转了转指尖的玉戒。
    张善道而今年逾古稀,几年前致仕,回到岳安老家颐养天年。岳安是个小地方,张善道在乡里声名显赫,晏决明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张家老宅。
    好消息是,张善道还活着,张家人对晏决明也颇为礼待;可坏消息却是,张善道年前摔倒中风,多年征战的旧伤又复发,如今口角歪斜、说话不清,只能躺在床上休养。
    晏决明没有坦白来意,只说作为小辈敬仰前辈,一再坚持想要见见张善道。张家人自然不会相信他的理由,却也给足了面子,让他单独进去见了一面。
    待走进屋子,果然就见床榻上躺着一位虚弱病态的老者。晏决明坐到他床前,对半眯着眼睛的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张善道默然听着,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全程呆愣着双眼一言不发,像是一潭死水。
    说完,见他没有反应,晏决明并不恼怒,转而说起自己在西北从军的日常琐事。直到说到沈焕时,他发现,张善道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可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回应。
    晏决明在岳安呆了三天,天亮便去到张家,在张善道身边坐一整天,天南地北地说自己在西北的四年。
    张善道沉默了整整三天,直到回紘城那夜,他最后说了一句:“前几日,晚辈在紘城墓园遇到沈焕了。”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而张善道也终于发出了几天来第一道声响。
    他从苍老嘶哑的喉咙里,颤巍巍地、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
    晏决明脚步一顿,瞬时转头望向他。而张善道偏着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昏黄的光将他满是皱纹的脸分割成一层层,像是神鬼志异里吸人脊髓的厉鬼。
    可晏决明却读出了他眼中的解脱。
    程荀听得入神,当即问道:“他说了什么?”
    张善道说得含糊,说完便三缄其口、再不言语,晏决明回来后翻找了军中二十多年前的名目,才终于确定,他说的是一个人名。
    “罗季平。”
    程荀忍不住皱眉。
    “他是谁?”
    晏决明沉吟片刻,道:“此人是沈焕的父亲沈仲堂从前的副将,据说,二十年前便已去世了。”
    程荀有些失望:“线索又断了。”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与沈焕提起此人,他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其中,恐怕还有蹊跷。”
    太多信息、太多疑点,如今又多了一个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的沈家副将。程荀抬手揉揉额角,有些心烦。
    “还有一件事。”晏决明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今日收到消息,张善道病逝了。”
    程荀一怔,心念电转:“张善道与沈家有何关系?”
    “毕竟同是镇守一方多年的将领,多少还是有些同袍情谊。”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张善道这人,当年能做到一声不吭就急流勇退,按理说应是个精明心狠的。可依我看,老将军为人却有几分正直心软。”
    程荀不以为意,随口道:“毕竟就连避风头的关卡,都能想到我亲爹,为人应当不错。只可惜,这世道越是正直之人,往往越是折磨自苦之人。”
    晏决明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马车缓缓停下了。
    贺川上前敲敲窗子,道:“姑娘,到了。”
    程荀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晏决明:“至少现下咱们手中多了条线索,罗季平或许就是突破口。”
    晏决明正色道:“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程荀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起身便要下车。可刚站起来,一股拉力又将她拽回座椅,重心一偏,程荀直直朝身侧歪去。
    瞬息之间,还未等反应过来,她便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晏决明用力的双臂紧紧揽住她的上半身,她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手臂上,双手更是直接撑在他的胸膛上,触感柔软而结实。
    程荀惊魂未定,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离他有多近。
    昏暗的车厢内,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滚烫的身体、氲着酒香的气息、规律有力的脉搏将她的感官全部包围。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原来也可以如此强势而霸道。
    她忍不住第二次在心底发出感叹: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啊……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车内静止的刹那。程荀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爬起来,声若蚊蝇地说了句:“你压到我裙子了。”
    晏决明赶忙起身,半弯着腰躲到一边,低声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