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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嘴角,目光从门框重新移到年画脸上,开玩笑似得,“和我相比,你会不会觉得幸运一些?”

    她声音带了难以抑制的哭腔:“对不起。”

    “没关系,”顾天北起身,颀长的身影将她笼住,“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推开门,低头大步流星走出去,年画下意识跟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喉头似被寒风堵住,无法言语。

    她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手背不住抹着眼角的水汽,有些分不清这眼泪到底为谁而流。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呜咽时,已经走远的人却转身突然回来,对她笑道:“老实点,别乱跑。”

    淡淡的眼眸如水般纯净,丝毫看不到人间疾苦。

    年画放下手,吸着鼻子,第一次乖乖地冲他点头。

    ……

    顾天北甫一推开门,便被年画抱了个满怀。她矮他许多,脑袋紧紧贴在他胸口上,两条手臂紧紧箍住他腰身,不住收力,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一次次揭开你的伤疤;对不起,一遍遍在你伤口上撒盐;对不起,我明明那么心态你,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顾天北两条长长的手臂无所适从地摊开,手里的塑料袋窸窣作响,他眉心紧皱,神情隐在冷飕飕,微带雾气的空气中,晦莫难辨。

    年画抽抽搭搭哭得十分持久,直到感觉到脸颊下他毛衣渐湿,终于抽着鼻涕放开了他。

    她揉着一双核桃般的眼睛一字一顿表白:“顾天北,我爱你。”

    顾天北一口气没叹出来又生生吸回去,收了一半的手臂停在半空中,表情僵硬,像卡住的自行车链条,好半晌才咔嚓咔嚓重新恢复管理,“这边没有正宗的肯德基,给你买了盗版的“啃得基”,凑合吃点。”

    年画吸溜着鼻子将一只肥硕的炸鸡腿呜哇呜哇吞到肚子里,才捏着小骨头回过味来,“我好像已经吃过饭了。”

    顾天北放心地伸直了两条大长腿,扭头冲她笑了一下。

    年画咬着最后一口欲掉未掉的白肉,傻住了,半晌才一口吸进去,稳了稳心神。

    “好像每次来你家都在吃……”

    小姑娘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些,顾天北难得的开了句玩笑:“这样才能堵住你的嘴啊。”

    年画擦干净手和嘴,笑了:“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能堵住我的嘴?”

    顾天北侧目:“什么?”

    原本距离他一尺远的小女孩倏忽靠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飞快离开,捂住脸:“这样也可以。”

    顾天北:“……”

    年画双手在两颊搓来搓去,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刚才的抽风行为,就像林茜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情不自禁。

    她咬着牙,生怕那一颗噗通噗通的心脏从心口跳出来,反复深呼吸几次,才玩笑着说:“不仅可以堵住我的嘴,还可以取暖……”

    她对顾天北眼内压抑的、翻涌着情绪的情绪选择性忽视,不怕死地去摸他的手背,“好烫。”

    她料准了他不会有反应,不料他倏忽翻过手背,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往前一拉,年画险些扑倒在他怀里。

    他的鼻尖几乎抵在她鼻尖上,他微微错开,眼睛盯着她:“不难过了?”

    年画眨眨眼,“难过。”

    顾天北无奈地几乎咬牙切齿,“难过还这么……”

    “怕你难过。”

    一回生二回熟,年画顺势就把头往他颈窝上贴,触到他皮肤微烫,忍不住拿鼻尖蹭了蹭,“顾天北,你这些年,一直都很难过。”

    脸颊的皮肤感受到少年略不平稳的呼吸起伏,顾天北的声音似加了冰的温水,温柔,但透着冷,“习惯就好。”

    他好像忘了推开她,年画顺势搂住他脖子,“你家里……还有谁?”

    “外公,还有姐姐,外公一个人在老家,姐姐去了a市,他们都对我很好。”顾天北轻轻说。

    “嗯,”年画姿势别扭,却舍不得移开,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堪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抖:“以后还有我。”

    话音落下,她就被顾天北扳着肩膀拉起来,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睛里找到些什么,数秒后,他绷直的嘴角轻勾了勾,笑容却是讽刺,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年画,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呢?年画自己也说不清楚,初见时,她惊叹他精致漂亮的容颜,春风含水的眉眼;再遇时,她在那件廉价的牛仔衬衣前,看到他潜在的自卑与羞怯;之后在学校,他来还书,不卑不亢、自尊与坚持尽写眉梢眼角;再后来在小巷子里,他鄙夷她夹在指尖的香烟却给了她真心的鼓励;又一天,她像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他的家里,发现他只是一个清贫又自律的普通少年,他的梦想如此平凡如尘埃却又如此难以实现。

    他是她难以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的容貌?喜欢他的坚韧?喜欢他虽陷泥潭从未自弃的姿态?

    顾天北放开她的肩膀,睫毛轻轻耷下:“你也看到了,我无父无母,一贫如洗,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我和你,不会有可能。你如果仅仅小孩子心性,偶尔想和我说说话,我可以陪你,但是你……”他深吸口气,组织着措辞,“你今天的行为,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年画,你是认真的?”

    年画五指握拳又松开,反反复复,直到手心出了层薄汗,才珍重又郑重地点了头。

    她每点一下都似乎有一把重锤砸在顾天北胸口。

    在此之前,他可以装傻充愣,熟视无睹,而在她点头之后,他便再不能逃避闪躲。

    他一向寡言,今天不知怎的竟第二次开了玩笑:“放过我,我可承担不了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

    ……

    年画的手机已经在兜里第三遍反复嗡鸣,她在顾天北的视线压迫下接起来,“妈。”

    “我……我在林茜家。”

    ……

    “你看,你又在撒谎。”

    顾天北将她只啃了一口的汉堡细致包好,连同纸袋一起装进塑料袋中系好,“你还这么小,为什么非要和我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士混在一起呢,你应该接触的,是和你一样无忧无虑的男孩女孩,而不是我这种自身难保的穷小子。年画,我给不了你明天。”

    “你才不是什么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士,你别这样贬低自己。”年画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与跳脱,她在顾天北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争议的坚决和认真,心里开始发慌,“为什么要想明天那么遥远的事情呢?活在当下不好吗?”

    顾天北敛了笑,将食物塞进她书包里,递过来,“回家,以后别再说傻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