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虔诚的教心支持意志。他高声大气地念,默默无声地念,急促紧迫地念,迷迷糊糊地念,念了几千上万遍,水已淹没他的胸口,而佛祖仍未显灵。他安慰自己别着急,俗话说善恶有报,因果不虚,他虽没立过大功德,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该有这种惨无人道的死法,这只是场劫难,最后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大约是想彻底摧灭他的信念,当水位漫到他的下巴时,行凶者打开地下室的门,不紧不慢走到玻璃缸前。孟想惊怒交加,上前捶打缸壁,喝令他释放自己。他的声音已完全沙哑走样,只能从乌紫的嘴唇间抖落一些残缺不全的音符,凶手像欣赏行为艺术一样注视这一切,神情惬意安详,明显是个习于杀戮的惯犯。
“我想还是向你解释一下比较好,我确实是一位狂热的鱼类爱好者,曾经饲养过各种鱼,你现在住的这个缸子以前就是用来养鱼的。我从各种鱼类里寻找最令我心动的品种,为此去过世界各地的水族馆和海洋博物馆参观,阅读了许多史料和书籍,终于找到最合乎我心意的种类,那就是美人鱼。这个种类的鱼过去真实存在过,历史和环境的变迁让它成为了传说,我很遗憾没能亲眼目睹,哪怕有一条标本也好啊。出于执念,久而久之我产生了复制美人鱼的念头,经过艰苦努力终于取得了成功,下面就请你参观一下吧。”
这老男人发表完神神叨叨的演说,转身打开地下室尽头的几扇铁制壁柜,柜门内的景象恫心骇目。所谓的美人鱼总共三条,上肢是赤、裸的女性身体,下肢是巨大的青色鱼尾,隔得太远孟想看不清细节,但可以断定,那是用人的尸块和鱼类拼接而成的,这种可怕的组装模型经过防腐处理,通体发亮,可能涂了厚厚一层松脂和蜡油。
恐怖片里才有的景象令人亡魂丧魄,孟想不小心呛进一口水,捏住脖子大声咳嗽,分不清窒息还是作呕。男人关上壁柜,站回到方才的位置,得意非凡地狞笑着:“我目前的藏品都是雌性的,这几条人鱼公主寂寞已久,急需一名英俊强壮的雄性伴侣,所以我近来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制作素材,很有幸遇到了你。你的身材长相都属上品,符合美人鱼的特征。再过不久,当你在水中死去就会获得鱼类的灵魂,到时我会精心地把你制作成一条出色的人鱼。成为我的藏品后你将永葆青春,再过几十年你的同龄人都变得又老又丑时,你依然这么英俊健壮,这不是比劳累痛苦地活在这世上,慢慢忍受衰老强多了吗?你现在或许会恨我,等到了那个时候就会感谢我啦,好好享受最后的仪式吧,我们待会儿见。”
那变态走后,水流突然加速了,看来想在孟想体力尚未耗尽前尽快淹死他。不一会儿脚尖已踩不着地,幸亏他水性不错,还能借由浮力漂出水面,可是玻璃缸里的剩余空间已不多了,最多再过一小时就会被水填满,到时他必死无疑。
完了完了,这次大概真的死定了,难道是我前世造孽太多,罪债没有还清,今天到了恶贯满盈的时刻?都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是现当当的例子啊!
死神的黑斗篷兜头罩下来,他即使有千万把刀也割不破这样沉重巨大的黑影,绝望早已潜伏在水里,此时无处不在,挤压撕扯着将他推向生命的终点。危亡之际思绪雪片般飞舞,他想起年迈的父母,想起未竞的愿望,想起生活中那些一直忽略了的美好,眼泪被悔恨拧出来,忍不住要放声大哭,预感将会死在自己的泪海里,做一个流落他乡的冤鬼。
离天花板仅剩一肘宽的缝隙时,他几乎打算放弃挣扎,早早结束这惨酷的折磨。地下室的门突然峰回路转地弹开,一个人影撞进来,竟是顾翼。
“孟桑!”
孟想这会儿见了谁都像救星,赶紧游到缸壁前,比手画脚求救。那变态老男人也追进来,顾翼转身狠狠一拳击中他的鼻梁,打得他掩面倒地,然后飞奔离开地下室,孟想以为他出去求救,看看水势,怕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正是五内如焚,又见他提着一把装饰品模样的斧头跑回来,冲到玻璃前对着缸壁左下角狠命狂砸。
那是钢化玻璃最脆弱的部分,砸了两下,第一层玻璃已冰裂出深长的创口,顾翼正要转到右下角开砸,那变态起身偷偷靠近,从衣兜里掏出电、击、枪。孟想知道自己就是着了那玩意的道,见状拼命踢打玻璃示警,顾翼救人心切没能注意,被他偷袭得手。蓝光一闪,他的身体扑向缸壁,软软地倒在地上。
孟想魂不附体,潜到水下,隔着缸壁焦急察看,顾翼尚未完全丧失知觉,正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想要架起眼皮。变态已拾起斧头,高高举起,准备瞄准他的胸部砍杀,孟想惊恐万状,霎时间忘却生死,只想冲出缸壁去替他挡这一击。
寒光闪过,玻璃上的雾状裂痕遮蔽了他的视野,没看到血色,可见顾翼及时躲过了致命攻击,他飞快游到水面,从上方观看缸外的动向,只见顾翼正和变态近身搏斗。那变态身高体型都占优势,又有武器傍身,怎么看都是杀人越货的好手,不料顾翼战斗力也不弱,动作敏捷出拳迅猛,赤手空拳也能跟对方打成平手。可能是急于救人,有些沉不住气,中途脚下失滑,被变态踢中小腹,着地打了两个滚。
孟想看得忘却恐惧,死神的镰刀也不能压制住他的杀气和怒意,他用脑袋撞击缸壁,呛着水大骂:“狗、日的!有种来杀我!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孟!”
顾翼又一次顽强地躲开杀招,奋不顾身地一头撞到变态胸前将他仰面扑倒,利用这股势头挥舞双拳,把他的脸当成练习拳击的沙袋疾风横雨似的一顿狂扁,打得那人血花四溅,不久软成一滩烂泥。
制服歹徒后顾翼也是伤痕累累体力难支,颤巍巍起身提起斧头跌跌撞撞赶到玻璃缸前,拼尽最后的力气奋勇砸打,第二层玻璃也严重开裂,很快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轰然崩溃,水墙倒塌,砸垮了他的身体,把他像枯枝败叶一样推出去老远。孟想终于脱困,摸爬着站起来,第一时间冲向墙角,将他从浅水中抱起。
“喂!你怎么样!快醒醒!醒醒啊!”
他扯着破布般的嗓音嘶喊,轻轻拍打顾翼的脸颊,顾翼睫毛抖动着缓缓睁开,看清眼前的人脸后,欣然而笑。
“孟桑,你没事,太好了……”
他嘴角带着伤,模样虚弱疲惫,但这一笑仍艳若桃李,孟想心潮起伏感慨万端,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埋下头用力吻他的嘴,吻得热烈激动却不含情、欲,类似二战结束时广为流传的美国水兵与女护士的拥吻,都只为庆祝重获新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