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蹲了下来。

    是顾锦。

    居然是顾锦。

    苏念心看见顾锦面有疲累之色，抹了把脸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一定给顾大人你添麻烦了。”

    “什么话。我猜，我猜你刚才是害怕了，对不对？害怕了就跑，很正常。”

    顾锦只当这人是个小户人家养出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不过她能体谅苏念心，公主却不能。她在那里圆场子圆了好久，最后以花望是性情中人，一开心就发作狂病为由糊弄了过去。以前也确实发生过花望一开心，喝光了一栋酒楼里所有的酒的事情，所以公主信了花望有狂病。

    公主刚一离开顾锦就急匆匆地赶出来。下人们劝她，说让我们去找就好了。

    顾锦摇摇头：“是我太乱来了，吓到了人家姑娘。”

    那些人只知道苏念心的菜摊在哪里，顾锦独自骑马过来，来时还遇见了出门来找主人的欧阳无情。

    顾锦在这里安抚了苏念心好一阵子，苏念心最后终于好些了，准备和她回去。

    但是，苏念心没力气了。

    “要不，国师大人你先回去，我会自己过去的。”

    “不用，我陪你吧。”

    说着，顾锦坐了下来。她靠着台子，就这么坐下。

    这里是卖菜的地方，地上不是有菜叶子就是有着脏兮兮的泥土。顾锦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衣服感到心疼似的，直接坐下。

    天色此时已是黄昏。顾锦仰着脸看天空中橘黄的云团，苏念心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看着云团。

    两人一起看了一会儿后，苏念心恍惚了：

    “国师大人陪我看天空？”

    顾锦不仅不怪罪她，还陪着她。苏念心感动之余却也不安。

    顾锦是什么人？国师。能居此高位的人，胸中城府绝不可能浅。说不定她一声不吭的，心里却在打算着怎么处治自己。

    毕竟苏念心犯了错，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苏念心以前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无论对谁，她都无法交出自己的全部，无法轻信别人。

    最终苏念心坐不住了，起来说自己去方便，实际上是躲到一个远处的台子后面，偷偷地拿出了手机。

    这次摄像头又对准了顾锦。

    拍下照片后，苏念心盯着屏幕，以为手机坏了。

    照片里的顾锦毫无变化。

    她背倚着台子，因为夕阳正好照在她脸上而抬起左边的袖子，半遮在自己的脸上。那手背上的赤红伤疤在夕阳的光辉下，竟柔和了些许。

    另一边，欧阳无情好像很喜欢这个人，往她身边蹭着。于是顾锦腾出右手，搭在了白鹅的背上，并垂着眼眸看它。

    苏念心的手指缓缓地抚摸过手机屏幕，不敢相信自己拍到了如此安宁美好的画面。

    不过，到底是夕阳和白鹅安宁美好，还是坐在那里的人安宁美好？她说不清。

    苏念心收好手机，在心里叹道：国师大人......她竟然真的只是在陪我看夕阳。

    苏念心这次坐过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离顾锦近了些。

    往过挪一点，一点，再近一点。

    苏念心的手猝然地按在了顾锦的衣角上。她慌忙收回手，而顾锦看了她一下，眼中带着笑意：

    “天色不早了，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我，我家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东西。”苏念心有些难为情地回绝了。

    顾锦看了她一会儿，说：“还是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苏念心带着顾锦回了自己的家，那个没有家人，只有她和欧阳无情的家。

    之前苏念心喜欢这个家喜欢得不得了，觉得家里漂亮。但是在世人的眼光里，一个没有家人的家，或许总是缺点什么的，有遗憾。

    顾锦一定会问她家里怎么只有她和白鹅，她得编个故事。

    不，实际上不用编，她自己就经历过一个。等会儿说这故事的时候，绝对讲得顺畅，让人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苏念心心里咯噔一下。

    那副对联！

    晚了，顾锦已经看到了。

    “早日发大财，嫁得好郎君。”

    顾锦打趣她道：“这两个，你已经实现哪一个了？”

    苏念心脸一红地推开门，领着人进去了。

    院子里果然是空空落落，没什么人。

    苏念心开始在顾锦的背后讲她的故事：

    “我的父母出了事情。后来亲戚们打着照顾我的名义接近，抢走家中的铺子，田地，最后大发善心地只留了一个房子给我。”

    苏念心的眼眶又开始热了起来。

    苏念心以前没那么怂，谁要是欺负她，她能追着别人打，追出半条街。

    但是没了亲人以后，她觉得自己没有靠山，没有退路了。

    别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回去后都能被家人揉揉头，有个窝可以躲。

    但是她没有，她孤身一人，出了事情就得自己扛，毫无退路可言。

    苏念心好怕自己的逞强会给自己带来厄运，她不敢，她太怕了。

    对她这个没有退路的人来说，做错了事后如果想往后退，等着她的只有万丈深渊。

    “顾大人，你很难理解我吧。民女无依无靠，就和......浮萍差不多。”

    “我也许能理解你一点。”

    顾锦知道，公主的情况和苏念心是情况差不多。那人虽然衣食不缺，但在皇宫里过得孤苦伶仃。皇宫，这里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个人活着太难太难，随时都可能凋零。

    欧阳无情不知这二人各怀心事，在她们脚边乱转。顾锦和苏念心对望着，望了一会儿后，顾锦说：

    “所以你看，你到我这边来的话是好事。”

    “好事？您是说我以后冒充花大人，可以享尽荣华富贵？”

    面对苏念心的回答，顾锦摇了摇头：

    “不仅如此，你到我这里来就有了靠山和退路。”

    “如果有人再想从你这里拿走一块儿布，一碗吃的，你告诉他们，你是花大人，而且国师与你关系很好。”

    “如果你在外面碰了钉子，磕着了碰着了，你就回来，回到顾府里和我吃饭。我来安慰你。”

    “你看，这样一来你是你自己的靠山，而我是你的退路。”

    这话是顾锦一字一句，十分笃定地说出来的。

    苏念心不知道这其中掺杂着怎样的感情。同情，怜悯？

    不管是哪种感情，总之，这个人给了她最需要的东西。

    苏念心感到自己的脸上好像正有什么东西滑过。她抬手去擦。

    湿湿的。

    她居然哭了，为了这一句也许只是因为可怜她而说出的话。

    苏念心啊苏念心，你真的怂得要死。

    这时太阳彻底坠入天边，天色变黑。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