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最后陨落,肉身化作了虚寒谷。万年之后,龙骨终折,虚寒谷在坍塌之后,天帝下命将虚寒谷重新修建,成为了世间绝世神兵锻造的绝好地方。
我的冲天戟,便是这世上最后的一根龙骨。
自盘古与龙神相继陨落后,龙神的后裔成为了天帝一族,朱雀一族的开山鼻祖,因为自古便侍奉天帝一族,所以才世代为战神。
而昆仑力神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多数人眼里。
他们心甘情愿离开盘古肉身所化的九重天,落于世间漆黑阴暗的洞穴中。我曾听说,昆仑力神一族见不得强光,他们自混沌而来,在昆仑山没有被劈成两半之前,一直躲藏在南方尽头的山林洞穴之中。
开天辟地创世之神的族人,最后会心甘情愿受人驱使,整日除了躲藏在阴暗的洞穴中繁衍生息,便再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想法。
但我知道这些昆仑力神并不简单。
因为他们劈开了无尽墟。
我从樊天那里开膛破肚沾满鲜血的将无尽墟带了回来,我杀了他,夺走了他的虚鼎,甚至为此创下了无尽的罪孽。
我带着那颗珠子,看着里面蕴含的无尽杀戮和血腥,还有那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只痴痴的想,二哥在里面,我能救他回来。
我一定要救他回来。
但是我没想到一贯木然平静的昆仑力神会突然暴起。
这世间,没有谁能单枪匹马战胜一个昆仑力神。就算我这样一个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重华战神,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原本神情淡漠的昆仑力神,突然之间面目狰狞,抡起了那尺枝曾落入昆仑山地劈开山脊的绝世神兵,用尽全力,劈向了无尽墟。
我曾以为,神兵认主,除了主人,谁也无法动它一分,否则便要被神兵反噬。
但后来才知道,昆仑力神一族,并不是能改变神兵认主的本性,他们只是从不忌惮任何神兵的反噬。
我眼睁睁的看着无尽墟在我面前碎成了无数的碎片,化作了粉末。
那个藏在无尽墟里幽冥的世界失去了实体,再也没有人能打开它,二哥永远被困在了那个看不见的幽冥之中,受尽煎熬。
那时我已经知道了东乌帝君的回信。
那时我对白珏的憎恨已经达到了极点,怒火将我的魂魄放在油锅上煎熬。那昆仑力神一松手,斧子直直的掉入昆仑山的深渊之下,他看着我,依旧是那样从容而平静的表情。
所有昆仑力神都长的大同小异,几乎没什么个区别。
他漠然的看着我,在劈碎无尽墟之后,转身便跃进了深渊之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那时我已经来不及问,我撕了彩霞编织的嫁衣,捏碎了凤冠上的珍珠,持着冲天戟,一去不返。
我只以为那昆仑力神有意为难我,或者是听从了天帝的命令。
但现如今,昆仑力神对我说话了。
尽管是那般不确定的语气,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出声唤我,唤我龙神大人。
是因为冲天戟的缘故吗?
我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虎口已经愈合,没有了一丝被创伤过的痕迹。
可被赤炎咬到过的骨头,却丝丝麻麻的发热,像是痛,又像是永远挠不到的痒。
扶音摇着扇子,朝我叹气,语气中颇为无奈道:“重华,我也觉得我是发了疯,才会同意你这计划。”
我看向他,撇了一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想当天帝,自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的这般无奈,嘴角却是微微向上扬,带出一点不屑道:“我那父君,对我疑心非常,但是他从来没有抓到过我的把柄,我也不敢明着和他来。三妹就看了一眼他的天书,就被他逼得灭了口,我不过是因为嫡系皇子,才幸得没有被他故意为难。”
我看着他,微微颔首道:“缙云公主?她不是因为那木偶的事情自愿跳下诛仙台的吗?”
扶音看着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重华,你觉得就一个木偶,我父君就能逼死三妹?讲句不好听的,那天书里面,多得是天族里见不得人的旧事,三妹看了这个,自然要被天帝封口。只是可怜了三妹,到底都被蒙在鼓里,还真以为是那个木偶惹出的事,想想来,那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我越发好奇,朝他看了一眼,问道:“那天书到底是什么?”
扶音刷的展开了扇子,半掩着面,瑰丽非常的面容浅浅一笑:“重华,我与你结盟,是想助我上帝位,不是想让我们整个天族都没落,你现在关心这个,不如关心你的小侄子。”
我冷眸望他,半响才不咸不淡的说道:“反正也不过写着你们天族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情,我也没什么兴趣。”
扶音被我一呛,却丝毫没有生气。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顺着我的目光,投向了下面的邢台。
狂风呼啸,鸿雁的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站在这万丈深渊之上,垂了嘴角,冷淡一笑。
我不欠鸿雁,他既然恨我,我自然能利用他。
姑姑也好,亲人也罢,鸿雁是为外族,并非朱雀一脉,我对他早已仁至义尽,现如今,即便是害了他,也不过是当他在偿还我们朱雀一族抚育他的恩情。
我朝着深渊迈出一步。
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不过是片刻间,迷茫白雾渐渐散去。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黑纱,面前的人长身玉立,衣诀被昆仑深渊下呼啸而上的飓风吹得烈烈而舞。
不过是一刻间神魂分离,我便进了这傀儡的身。
面前鸿雁渐近。
眨眼四万年,他似乎与往日我叛出天庭之间所见一模一样,只是眉宇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凝出的川字,若非常年累月皱眉,自然是不会有这般的痕迹的。
他穿着白袍,温文尔雅,如同一个翩翩的君子,眉目却冷峻深寒。
他看着我,目光恍惚了一刹那,半响都没有动。
隔着一层黑纱,他的眉眼沉默,望着我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感觉,但总体,不过是痛。
并不是炙热如火灼伤人眼的怨恨,而是连绵悠长,永无绝期的痛意。
不像大火一般来势汹汹去的也快,反倒宛若流水一般,悠久绵长,却最难消除。
鸿雁站在我的面前,在停顿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抬起一只手,干净的手指触到了我黑纱的下帘。
他轻声,像是极其伤心的一般哀伤道:“姑姑。”
那黑纱慢慢被掀起。
我看着他,微抬了下颌,声音放得冷淡:“鸿雁。”
故人相见,至死方休。
在看见我的脸的那一刹那,鸿雁似乎恍惚了一下,他将黑纱掀开,握在手中,慢慢又松开,让那黑纱随着深渊下的飓风被吹飞,飘飞到看不见的深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