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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卢卡斯及时地解围,他重新坐了下来,主动把牛排推到了朱斯蒂娜面前,“你想吃就吃,我没有用过。”
朱斯蒂娜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
牛排的气味涌进肺部,朱斯蒂娜觉得更饿了。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牛肉是什么滋味,可焦灼的饥饿感不断地在折磨着朱斯蒂娜的精神,告诉她面前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食物,而在这之前她用来果腹的都是一堆垃圾。
“对不起。”朱斯蒂娜窘迫地道歉,“这几天我一直觉得饿,不论吃多少都无济于事。这实在是太失礼——”
“——朱斯蒂娜。”
她茫然地抬起头。
卢卡斯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相反地,他端庄的面孔中浮现几分笑意。
朱斯蒂娜愣住了。
他的笑容里有温暖与包容,仿佛在她开口解释与表达歉意之前,卢卡斯就已经原谅了她。
“你说你是素食主义者。”卢卡斯开口,“从小就是吗?”
卢卡斯的声音也很温柔,这叫朱斯蒂娜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我妈妈是素食主义者。”
“所以你从没吃过肉。”
“嗯。”
他暗金色瞳孔闪过几分错愕的神色。
“一点也没有?”
“就我的记忆而言……没有。”
“怪不得。”他低声开口,“朱斯蒂娜,素食是一种生活态度,但那并非你自己选择的,而是你的母亲为你选的。”
说着,他看向推到朱斯蒂娜面前的牛排。
“你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朱斯蒂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的确很饿,这几天来,朱斯蒂娜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冲昏了头。她不敢告诉父亲,也不敢告诉医生,好像对于肉类产生兴趣是极其严重的罪孽似的。但经卢卡斯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的选择吗。
朱斯蒂娜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够忍受下去。
于是她犹疑地再次看了卢卡斯一眼,在他平静的目光下,拿起了叉子。
牛肉入口的感受非常奇特。
经由烹饪之后,淋上黑椒汁,根本没有朱斯蒂娜想象的那么黏腻荤腥。肌肉纤维在她的齿间一寸一寸地摩擦成碎片,肉汁炸开,朱斯蒂娜本能地吞咽了一口,柔软鲜嫩的残骸与她的舌头擦肩而过,而后滑过喉咙,落进食道里。
朱斯蒂娜本以为她还会作呕的,但是没有。
她甚至觉得那很美味,带着血水的牛肉在口腔中翻滚之时,那股折磨了她很久的饥饿感奇迹般地消失了。牙齿的咀嚼磨合抚平了心底的悸动,狂躁不安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朱斯蒂娜眨了眨眼,恍然间她仿佛感觉到心底有扇门被推开了,陌生又危险的东西顺着门缝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房。
卢卡斯一直在看着她。
镜框之后的眼睛包容宽和,甚至说一句恭顺也不为过。今日的卢卡斯依然是简单的赭色休闲外套,里面的是一件藏蓝色衬衫,没有领带,第一颗纽扣敞开着。褐色的头发随意地散在额前,一副再常见不过的单身汉模样,朱斯蒂娜却觉得很奇特。
她的父亲永远也不会这么搭配,父亲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衣柜和穿着标准的连最严苛的设计师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看着与父亲如此相像的一张脸,面带笑容,衣着随意,流露出强烈的,接近生活的平凡姿态,这感受真实微妙极了。
“谢谢你。”她说,“这很美味。”
而卢卡斯的反应则像是她在夸赞自己般雀跃。他笑出声来,欣慰地开口:“那么,恭喜你拥有了新的生活,朱斯蒂娜。”
☆、04-06
04
医学院的教授们,大多是父亲的朋友。
其中一部分甚至是父亲置办宴会的常客。他们对朱斯蒂娜往往很客气,会对她说,如果有课程上的问题,尽管来问——当然,问父亲本人或许更为方便。
朱斯蒂娜对此很漠然。
她带着笑容接下了师长的友善,心底却浮现出淡淡的不适。
开学后朱斯蒂娜在外租住了房子,待到双休日才会回家。可搬离父亲后的日子并没有变得更为自由,在新同学眼里她仍然是那个衣着干净漂亮,学习成绩优异的素食主义者。
是的,她还是隐瞒了下来。朱斯蒂娜生怕改变了生活方式后,教授们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她更怕把肉食带回租住的房子后,偶尔到访的父亲会发现蛛丝马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怕。
偷偷进食的生活过了很久,直到朱斯蒂娜逐渐地适应了白日忍受“素食主义者”的身份、在回家的路上狼吞虎咽地享用真正的食物的日子之后。卢卡斯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他还记得她。
“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卢卡斯关怀地问道,“大学生活还算适应?”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上朱斯蒂娜的心头。
“卢卡斯。”
她咬住嘴唇,吞咽下袭上心头的饥饿感,嘈杂的大教室,来来往往的学生在瞬间变得毫无意义,仿佛只有电话里的男人才真正的存在着。
“我很饿。”
朱斯蒂娜说。
05
“原来是真的。”
卢卡斯惊奇地看着朱斯蒂娜手机中的照片,感叹道:“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身处法国的亲人。”
朱斯蒂娜笑出声。她收回手机,屏幕上身着三件套的男性身材高大,五官肃穆,有着和卢卡斯几乎一样雕刻般的侧脸,从角度看,像是偷拍的。
“父亲不太喜欢拍照,”朱斯蒂娜解释道,“他不喜欢自己的肖像传输到网络上。”
她也没有上传到任何的地方。
卢卡斯注视着朱斯蒂娜。
这次他们约在了卢卡斯的家里。是朱斯蒂娜主动提出的,她不想在中学附近的餐馆撞见认识的人,当然,更多的原因在于卢卡斯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朱斯蒂娜愿意相信他。
在她提出请求时卢卡斯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你与的你的父亲,”卢卡斯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并不太亲近。”
朱斯蒂娜错愕地抬头。
从没人如此说过。
在旁人眼里,朱斯蒂娜的家庭很幸福,残缺,却不影响它的完美。端庄的鳏夫与漂亮的女儿,几乎无可挑剔。
不会有人,特别是卢卡斯这个年纪的男人,会考虑到朱斯蒂娜本人如何作想。
“我……”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是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莱克特医生声名显赫,英俊高贵,每个人都会用羡慕的语气说,“朱斯蒂娜,你真是有个好父亲。”可朱斯蒂娜时常觉得父亲明明就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