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闻言郑重地点点头:“好。”
这是一个无雨的孟秋。
上半月燥热,青山楼满园的花草,都像被暑气烘干了似的,叶片变得既薄又硬,干瘪得像是一张张染了色的纸。到了下半月,天气虽未转凉,但渐渐刮起了秋风。
秋风是干冷的,一阵一阵,狂而不烈,骤然吹来,刮得满园草木沙沙响,无端让人觉得悲凉。
白马想不明白,周望舒就是怀沙的少主,他曾只身出塞苦寻赵桢,为何又会接下赵王的悬赏令?他想不明白,为何天下人如此轻易便能被奸人蒙蔽?为何老天爷如此不开眼!
但他不能表露出气愤,忍得眼眶微微发红。
“我可都听见了!”
白马一回头,便见岑非鱼隔着大老远地冲自己笑。白马觉得很奇怪,岑非鱼一来,风便停了,摇曳草木形成的鬼影骤然散开,阳光洒满院落,仿佛世间尽为光明普照。
临江仙翻了个白眼,“啪”地一下关上窗户:“成日孟不离焦,两句话的功夫又冒出来了,我可要当心看多了长针眼呀。”
岑非鱼吼了回去:“以防你教坏我家马儿!”
这日,岑非鱼仍旧穿一身朱衣。因为天气燥热,他把上衣解下搭在腰上,打着赤膊,麦色皮肤健康油亮,扛着一个巨大的麻布袋。袋中应当是装着什么硬物,岑非鱼抗着它走过小径,踩得地上的枯叶七零八碎。看起来,这东西并不轻。
“你又带吃的回来?”白马跑上前去,想要帮岑非鱼的忙。然而那布袋太大了,他围着岑非鱼转了两圈都无从下手,“那么多吃的?”
岑非鱼在白马脑袋上胡乱抓了一把,揽着他的肩,带着他往青山楼的大堂走去,边走边说:“成天只晓得吃,你其实是个夺魂索魄的猪精吧?近日终于长了些肉,应当是跟二爷走得近,吸了我的精气的缘故。”
白马懒得理他,只问:“去干什么?”
岑非鱼摇头晃脑,神神秘秘地说:“给你买个媳妇儿。”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大堂。
此时虽是午后,大堂中却十分热闹。乐伶们缓缓弹拨着箜篌,曲声如流水淙淙绕梁而过。整块整块的冰被盛入缸中,摆在角落,白蒙蒙的冰雾升腾缭绕,大堂中一片清凉。客座上,妓子们围着客人扇风,客人则享受着各色冰镇的美食。
客座间以彩色轻纱相隔,纱幔翻动,如在仙宫。如此浮华奢靡,定不逊于天潢贵胄,然而青山楼如何能这样阔气?
原来,乔姐会做生意,老早便把整个宜人里都买了下来。她着人在地下建了不少地窖,用以储备物资。除此而外,还令杂役在冬日搜寻大块的冰块,藏入最深的地窖中。地下阴凉,冰块经久不化,如此便形成了一个个“冰库”,夏日即可凿冰解暑。
洛京虽一月无雨,天气闷得人发慌,但青山楼总不缺客人。
白马苦着脸,被岑非鱼揽着,一路走到大厅中央的柜台前,不知又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到底要做什么?人太多了,你可不要带着我一同丢人现眼。”
白马莫名其妙,觉得今日的岑非鱼很不对劲——他像是患了某种五官难以自控的疾病,又或是嘴角和眼尾被人穿上了几根看不见的丝线,时不时用力拉扯两下。一路走来,这人一会儿勾勾嘴角,一会儿挤挤眼角,简直再古怪也没有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岑非鱼站在大堂的柜台前,神情更加诡异,好似整张脸都禁不住动了起来,只为做出一个最快乐的笑脸。
他的视线穿过柜台,落在一块木板上。
你还倒打一耙!白马将岑非鱼腹诽一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柜台后的墙面上,钉着一块巨大的方形红木板,木板上挂着妓子、倡优的名牌。名牌以枣木制成,阴刻鎏金,按身份染成两色,妓子为桃红、倡优为柳绿,一眼望去,明艳无比,仿佛萦绕着宿雨春烟的桃柳林。
名牌横二十行、纵九列,共百八十人。原本,“点绛唇”与“青玉案”一道被买来,前后挨着。而今,“青玉案”被二爷出钱“包了”,牌子便被翻了过去,并挂到了最后一排,“点绛唇”后头便换成了不认识的人。
平日,客人进了青山楼,先由杂役带到柜台前,再听当值掌事的介绍,继而照着名牌点人来陪。白马的名牌拍在十一行七列,已被翻了过来,示意暂不接客。
掌事见岑非鱼来,连忙上前招待:“二爷今日想玩些什么?”
白马在岑非鱼胸口敲了一下,学着掌事的殷勤口吻问他:“二爷想玩些什么?”
岑非鱼双眼一瞪,吓得掌事赶紧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他把肩上扛着的布袋拍在柜台上,朝白马扬扬下巴,眼睛盯着他的名牌,道:“去,把你的名牌取来。”
白马的心跳骤然加剧。他好像知道岑非鱼想做什么了,但觉得不可置信,心道,他要帮我赎身么?为何要帮我赎身?为何是现在帮我赎身?
白马忐忑地绕到柜台后,把自己的名牌摘了下来。别的倡优为了让客人看上自己,常常替换新的名牌,或是镂刻些花样图案上去。但白马不喜欢这东西,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气闷,他的这块名牌用了三年,木头已经有好几处开裂了。
他握着名牌,手掌不禁颤抖了两下,继而抬眼望着岑非鱼,把东西递给他。
岑非鱼却并没有接住。他趁着白马摘名牌的空档,把衣服穿好并整理了一番,看着人模狗样,倒是有几分潇洒俊逸:“你的东西,自个儿拿着,爷今日不翻你的牌子。”
“非但我不翻,旁的什么人,都不许再翻。”岑非鱼说着,慢慢揭开布袋上的绳结。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大堂里传来一阵惊叹。
麻布袋缓缓敞开,袋中装着的,赫然是一堆锃亮的金砖。
岑非鱼清了清嗓,帮那当值的掌事唤回神来:“人,我要定了。你们若给,自然皆大欢喜;若不给,我直接抢人就是。”
“黄金、黄金,这可都是真金!”掌事拿起一块金砖,用牙咬了两下,“这么多黄金,到底有多少?”
当值的这位掌事姓陆,在青山楼干了十余年,并不是没有眼界的人。但他从没见过有人单手扛着一袋金砖前来赎人,更没有见过有人愿为一个倡优费此重金。要知道,当年广陵王纳许韶华为妃,也才花了黄金三百两,而岑非鱼今日拿来的数目明显数倍于广陵王。
陆掌事倒抽一口凉气,试探着问:“只怕是有……八百两?”他伸手,夸张地比出食指和拇指,作“八”字型。
岑非鱼望着面色极为精彩的陆掌事,仿佛觉得他莫名其妙,懒洋洋地答道:“差不多一千两吧,你们怎么说?成不成?”
白马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