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绍又道:“倒是南康王的条件……敢问陛下有何打算?”
她这么一问,所有人便忍不住将视线投到了幼帝脸上。
幼帝很不自在,干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咳咳,此事还在商议,宁都侯自称会有决断,朕和母后也在静候佳音。”
老丞相瞥一眼荀绍:“怎么定远将军对宁都侯的想法竟丝毫不知么?”
荀绍知道他老人家脑筋转得快,怕他误会自己是隐而不报,严肃道:“老丞相也知道自古以来的规矩,男女成婚之前不宜见面,我与宁都侯已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连书信往来也无。”
老丞相扶着胡须点点头:“这样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便又各自退了回去。
荀绍叫竹秀再去宁都侯府一趟,问问应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竹秀回来说并未见到应璟,他已经入宫去了。
没有收到应璟的消息,却收到了周丰容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密函急送入都,呈交陛下亲启。里面所述与南康王所言并无二致,唯一强调的是南康王并非是在拖延,倒有些像威胁,他说要朝廷交出宁都侯的话是认真的,这其中却是含着桩私怨。
竹秀知道荀绍担心,又去了宁都侯府,在那儿一直等到应璟回来,这次总算带回来了消息。
“婚期只怕要再推一推了。”竹秀说到这个有点不高兴,脸绷得紧紧的:“国舅说了,让你安心待嫁,他已有了计较,已禀明陛下,你且安心就是。朝廷要用你的时候自然会有陛下圣旨下达,你千万不要强行出头。”
荀绍皱眉:“那你就没问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竹秀咂嘴:“你傻吗?他都说了告诉了陛下,是我这种小民可以得知的吗?”
荀绍抿了抿唇。
十月初六,早霜降了一层,南康王的军队向都城推进了一百里,周丰容仍旧未能回都。
荀绍一早起床,眼皮突突的跳,在这节骨眼上便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洗漱好上朝,只见晨光微亮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一队禁军,当中马车华贵,她打马走近,却被禁军拦住,连她身上官服也视而不见。
她皱了皱眉,还以为是哪个爱摆架子的官员要出行,也没放在心上。
等到了朝上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幼帝当堂宣布道:“宁都侯自认南康王起兵之事罪责在自己身上,主动要求前去和谈,国之肱骨,家国为先,朕感佩在心。”
荀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康王对宁都侯有私怨,岂可让他孤身涉险?
比起震惊,更多的是后悔,若是知道当时车中的便是应璟,她可能当场就拦下他了。
幼帝显然早有准备,未等应家人和其他臣子发表任何意见,匆匆喊了声“退朝”便走人了。
回到府中,竹秀追着荀绍问情形如何。
她说了声“没事”,回到房中,对着压在箱底的大红嫁衣看了许久,又默默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揪住日更君的耳朵总算把他拖出来了,周末愉快啊亲爱的们~~╭(╯3╰)╮
☆、第四九章
南康王扎营的大帐里供奉着一座牌位,上面却没有名讳。
从得知应璟主动前来的消息后他就在牌位前站着,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犹如眼前人还在人世时一般。
多年前他还是个长在深宫里的皇子,每日过着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的生活。
那日宫中设宴,他在母后宫中,大臣家眷前来拜见,他来不及退去,便去了屏风后回避,恰好站的位置看到了末尾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小姑娘。
她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垂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很怕生。他百无聊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来那姑娘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蓦然和他的视线撞了一下,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他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片段,年岁渐长,很快就抛诸脑后。
直到那一年春日狩猎,他猎了只狐狸,从上林苑径自打马去了洛阳街市,要找个灵巧的师傅给母后做个围脖,经过闹市时却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已有两三年未见,照理说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姑娘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俏生生的脸,依然是纤瘦的身段,甚至依然穿着件嫩黄的衣裳,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人家显然已经记不得他了,她由一个婢女陪着,没有戴帷帽,也没有其他随从,看起来竟有几分落魄。
这实在是不公平,在你还记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却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里。
他决定捉弄一下她,遂打马上前叫住婢女,不想这一开口竟然就结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千金,连当初入宫也是被人家顺带着领进去的,甚至现在越来越窘迫,父亲忠厚老实,官场却诡谲多变,跟对了势力飞黄腾达,跟错了人便永无翻身之日。
年少轻狂,温柔乡里少不得许下山盟海誓,但她每次都因身份低微婉拒了他。等到他长兄继位,他获封南康王,又提出带她去南康郡,她才终于松口。
原本已经计划好,他去南康郡安置好一切便回都向先帝禀明心意,请求赐婚。
然而那两年郡中并不安宁,朝堂也不安稳,魏国又杀了过来,战乱频仍,先帝劳心劳力。身为皇室子弟,当国事为先,岂能只顾儿女情长,他只能压着此事暂且不提。
战事之后,西北军政变化,朝堂势力亦是大变。
应璟的名号变得响亮起来,应贵妃有了封后的趋势,应家势力雨后春笋般兴起。
跟错了人的代价太过残酷,小官吏因为地位低微,反而背了许多黑锅,他本人被判斩首,全部家眷皆入奴籍,流放三千里。
南康王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本就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如何经得起那般颠沛流离。等他好不容易赶过去,人已入土,连尸首都未能见着一眼。
多少温柔缱绻,一朝尽散。身份和地位自然有阻隔,但怎么也比不过生与死。
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若不是应璟贪图权势、铲除异己,那官吏一家就不会被连累,他心爱的人也不至于遭受颠沛流离之苦而亡。
他在坟前立下过重誓,一定要替她报仇,直到今日,终于能化为现实。
“放心,应璟的命和权势本王都会拿回来,你不会白白受苦的。”他轻轻抚了抚牌位,温柔如初。
“报——”有士兵从外面小跑了进来:“启禀殿下,宁都侯的车马在途中翻下山崖了。”
南康王霍然转身:“你说什么?在哪里?”
“就在入豫州地界的荒山中。”
“有好好的官道,姓应的为何要走深山?”南康王眯了眯眼,心中已然反应过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