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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禾提了食盒来,谢筝饿得久了,不敢多吃,稍稍填了肚子,便让浅禾帮着梳头,随萧娴去见她的父亲萧柏。

    萧柏过了而立之年,气质沉稳,目光炯炯,他背手而立,待谢筝行礼后,开门见山道:“阿筝,整个镇江城都说你死了,跟谢慕锦还有你娘一起死在府衙里,而你偏偏还活着,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筝长睫颤颤,深吸了一口气。

    镇江城里的传言,她一清二楚。

    差不多半个月前的七夕夜里,她的父亲镇江知府谢慕锦和妻子顾氏死在了府衙后院,一把火烧得面目皆非,一起烧死的还有一位少年、一位姑娘,衙门里说,那是谢筝与她的情郎。

    真真是荒唐又可笑!更叫人毛骨悚然!

    谢筝明明还活着,她还活着,却成了死人,害了父母的死人。

    第二章 罪名

    谢家原也是名门望族,三代往上时没落了,书香的底蕴依旧在,谢慕锦弱冠之年金榜题名,谋了缺,做了大理寺平事。

    踏踏实实为官七八年,仗着一身断案的本事,升任正六品寺正,是个做实事的官职。

    五年前,外放出京任镇江知府,旁人都说,这就是去镀一层金,再回京时,就能平调大理寺左右少卿,将来做大理寺卿

    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只是,谢慕锦终是等不到回京之日了。

    七夕那夜,谢筝偷溜出城去放花灯,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就在赵家嫂子家里宿了一夜。

    她难得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正午,念着回家少不得挨骂,干脆破罐子破摔,贪吃了嫂子的一只母鸡。

    正啃着鸡腿,赵捕头急匆匆回来,脸色难看。

    那时候,谢筝才知道,她的父母都没了,她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人会骂她一通了,晴天霹雳一般。

    更让谢筝诧异的是那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情郎,她几年前就定亲了,那人在京中,这镇江城里,哪儿来的情郎?

    “赵捕头告诉我,四更天的时候,是从我的屋子先烧起来的,等衙役们现走水了,赶过来救火时已经来不及了,扑灭了之后,现里头烧死了四个人,赵捕头是天亮后进城当值的,刚到衙门里,就已经定了说法了。“谢筝说得冷静,唯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出口,心都在滴血。

    那是她的父母,是她的亲人,他们不仅死了,还死得那般惨,连谢家的名声都被谢筝的罪名给污了。

    “说我有个情郎,又受婚约所苦,因而在七夕夜里,与情郎两人在房内殉情,结果被父母现了,推挪之间打翻了火烛,自个儿死了不算,还连累了父母……”谢筝咬紧了后槽牙,凤眼里氤氲一片,“太可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萧娴站在一旁,静静听谢筝说着,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她与谢筝虽多年未见,却一直没有断了书信往来,萧娴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谢筝绝不可能会有一个情郎,且不说谢筝早已定亲,本身也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怎么会做出那般自损名节之事?

    可整个镇江城都传得有板有眼的,萧娴再不信,也无法证明谢筝的清白。

    直到在官道遇见谢筝,萧娴就知道,她没有信错谢筝。

    萧柏在屋里来回踱步,良久叹道:“你是个通透的,亏得是没有站出去。”

    谢筝苦苦笑了笑。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站出去,只要露了面,殉情一说不攻自破,她的父母死于非命,定要查到底,为父母伸冤。

    是赵捕头不让她冲动行事,拦住了她,反问她“不是殉情,那又是为何?”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谢筝霎时间醒悟过来,泪水簌簌落下,她也一眨不眨。

    寻常鸡鸣狗盗之辈,断不敢入府衙后院为非作歹,那歹人分明就是冲着他们一家而来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谢慕锦是朝廷命官,若死于凶案,必要彻查,少不得费些时日,歹人才能把事情抹干净,而“殉情”害死父母,则是家中事情,人都死完了,简简单单就能结案。

    这个法子是最好的。

    眼下敌在暗,谢筝若站到明处去,还未弄明白其中关节,恐怕就会遭人暗算。

    她只是一介女流,偷学了些拳脚,却都是花拳绣腿,真遇到了凶狠之徒,连自保都不成。

    连自个儿的命都填进去了,还能有人能替他们一家报仇吗?

    她必须活下去。

    萧柏在大案边站定,指尖敲打案面,沉声道:“你一路从镇江来,是打算进京?打算去寻陆家?”

    谢筝抿唇。

    陆家是她定了亲的夫家,也是萧家的姻亲。

    谢家早已败落,谢筝几乎是孑然一身,若说依靠仰仗,就唯有陆家了,萧柏如此猜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他猜得不对。

    谢筝想入京,并非是为了寻求陆家庇护,而是为了弄清楚父母的死因。

    无凭无据,没有线索,靠着直觉,谢筝唯一能入手的地方便是京城宁国寺。

    两年前,谢慕锦曾回过一趟京城,带回来了一块温润玉佩,环状的,没有任何雕刻,顾氏串了绳子,给谢筝挂在了脖子上。

    谢慕锦说过,这东西来自宁国寺,是他对一位故人的承诺,也是故人对他的托付,至死不能相忘。

    父亲断案无数,见过多少生死,以至于他从不把“死”字挂在嘴上,那偶然提及的一句,深深刻在谢筝心底。

    谢筝想,既然无从下手,不如就去往宁国寺,兴许会有收获,再往后的时候,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之前,谢筝装扮成赵家嫂子的模样,去府衙后院看了一眼,她住的厢房烧空了,父母的正屋损害不大,只是被翻乱了。

    当天夜里,她就离开了镇江,揣着赵捕头给她的银子,独自入京。

    这一路并不好走,那点儿银钱不够雇车,即便换了少年装扮,也必须千万分小心。

    小心贼盗,也小心隐在暗处的敌人。

    死了的是她的丫鬟,若敌人缜密,早晚会现本该活着的小丫鬟不见了,再一想,大抵就想转过来了。

    谢筝走了七八天,身心俱疲,再是谨慎,也还是遭了贼——钱袋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