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憋住笑,一脸真诚的点头。
她捧着芒果拉着我就往班上跑。
「那走吧!我可得好好切一切,切成四十二份,跟班上同学分一分啰!放心,我会切大块的给妳,让妳一举考上台大!哈哈哈……」
雅芳清爽笑声引起球场边人们的注视,行进间,隐约瞥见球场上一个身影彷佛也正朝我们这里望来。
梦境般的身影,令心脏猛然缩紧。
几个月来一直避着妳,也许妳已经不再是我记忆的模样了,那熟悉身形真的是妳吗?
不及分辨,雅芳已拉着我回到教室。
窗外天色被染渲成半橘半紫,月亮呈半透明状升起,仪队学妹们还在操场拎着枪,拼命练习。
也许我日复一日,只在教室与补习班之间作频率单一的惯性移动,也是种认真的练习。
练习着对妳的漠视。为着我孤寂又脆弱的自尊,所以要对妳封起眼睛、锁上耳朵。
其实,并不困难。略知始末的同学们皆识趣对妳闭口不谈,交好一如雅芳,则是细心陪伴。
对妳刻意的疏远与闪避,依旧换不到妳主动的接近。
眼见褪下绿衣之日渐近,无力幽怨。心,也只能淡淡纠结。
唯有书写日记触及回忆的夜里,面对无法抑制自我分裂时的惊恐,才堪称难熬。
夜深。凉如水。黄蜡蜡桌灯下。
象限融化后凝结在空间里。看见硬生生撕裂为二的自己。
一个,存在从不曾遇见妳的世界。
另一个,则活在只。有。妳。的空间中。
持续压缩。
(八)
日子是咸的,青春是无价的,我愿意如此活过。
即便挥霍。
随着联考逼近,每天一块念书吃饭上下学的雅芳与我更加亲昵熟络。
励志要当新闻人的她,总不忘在排满读书计划的一天里,挪出时间收看电视新闻报导。
至于我,则毫无理想与志气,但求国立大学即可。
联考制度就像一条长长的输送带,学子们是输送带上的产品,磨练考验之后方能决定离开输送带的时机。同时,也是褪下青涩羽翼,展翅自由呼吸的时刻。
一个炎热又无聊下午,两人翘了自习课,溜到学校后门的「大西洋冰店」吃冰。
雅芳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否因为天气燥热,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异常兴奋。
「欸,学仪,待会给妳一张剪报,是联合报短篇小说首奖作品喔!」雅芳用汤匙不停磋弄着冰里的大豆,头抬也不抬的说。
「快考试了,我都停笔了,妳还在剪报纸呀?」我说。
「哎呦……反正妳看了就知道!」
隔壁桌来了两个背吉他的高一生,似乎是吉他社社员。
雅芳看她们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平整剪报递过来。
还没阅读,隔壁桌的学妹已经大声地聊起天来,对话里提到妳名字的频率颇高,几乎都是些「fiber学姊眼睛好大好可爱、吉他弹的真好、想当fiber学姊直属学妹……」之类。
雅芳越听越反感,朝着他们做了个恶心作呕的鬼脸后跑去上厕所。
妳果然还是引人关注的焦点吶,我暗自叹息。
深恐又要陷进因思念而纠结自卑的情绪里,于是拎着剪报,匆匆结帐后一个人先行离开。
尴尬的下午三点半,正是做什么都略嫌太早或太晚的时刻。
独自窝在图书馆,该念的书没念多少,倒是一口气读完了联合报小说首奖的那篇剪报。
第十三届联合报短篇小说首奖:童女之舞
作者:曹丽娟
这是以女同性恋为主题的一篇作品啊!我惊讶震撼之余,旋即想到妳。
于是拷贝了一份放进妳班级信箱,颇有私心地想让妳也看看这篇动人心弦的文章。
丝毫没多想,像雅芳这样一个好室友、好同窗会要我留着这篇剪报,是有特别涵义的。
也许是因为年轻,自私与粗心,一切都显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芒果的神奇效果很显然并没有发挥在我身上,炎热的夏天过去,我考上港都那所海边的大学。
初秋时分,我独自拎着行李落脚在南台湾,成为大一新鲜人。
这临海而立的泱泱校区,承载着我最终、也是最沉潜的学生岁月。
半推半避,如隐形人似,巧妙躲开所有科系迎新、校际迎新以及各式各样联谊后,大学对我而言就只剩一周二十学分的课程,与每晚五点到十点半的书店工读而已。
作息像极了睡前必听的那首卡农,平稳反复、恬静延续。遇上好天气,就到海边散步晒太阳,或过到海另一端长形小岛上,任凭留长了的发丝飘在沙滩上、海浪间。
「妳越来越像猫了!」雅芳见我劈头就说。
捧着台南有名的「再发号肉粽」,她特地南下来探望我。
「来提前庆祝妳的生日。」她说。
我低头看见大大的肉粽上果真还煞有其事的插了根蜡烛。
「提前?」我纳闷,明明是一月份生日,提前了两个多月来庆生?
「那时我会很忙嘛!」
「那妳就忙啊,不必非得要这么煞费周章。」
「我怕再不来喂妳吃一点东西,妳就要被海风吹走了!」
我回以笑,与她并肩坐在堤防上共享那贵得惊人的粽子。
「妳要多吃一点啦,上大学后妳越来越瘦越来越白,哪像我,已经胖了五公斤了。」
雅芳将大部分馅料都给了我。
「这样好啊,证明学长都很疼妳、照顾妳才会带妳吃遍台南小吃。」我说。
雅芳明显较高中时丰腴,在成大应是过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