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脸色白了白,左手紧紧绞住右手,方才是命悬一线,这时候她就想起她杀人了。
杨广往山上走,贺盾一迈开脚步就摔在了地上,顾不得手掌膝盖擦破的皮,又飞快地爬起来跟上了。
杨广腿上腰侧的伤还血流如注,唇色煞白,精力不济,连脚步比方才迟缓了许多,贺盾忙架住他,“阿摩你的伤口要先处理一下。”
杨广摆摆手,“这里不安全,死尸肉和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野兽,到时候我是再没力气对付了。”
贺盾便不在说话,飞快地撕了两条布先给他绑扎止血,聊胜于无,一手揽着他,一手按压着他肩膀上血口子周围的穴道,好歹是没流的那么触目惊心了。
杨广声音越来越微弱,偏头见贺盾月光下满脸的泥污,看着他眼里都是焦急之色,倒是笑了一下,“阿月,你倒是下点雨,刷一刷咱们的脚印和血迹……”
贺盾努力挺直背给他做个支撑,“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林子天大地大,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脚印哪里留得上,血迹滴在地上的比较少,晚上也不太看得见,当真碰到个眼尖的,只能算我们倒霉了。”
是挺倒霉的。
不知为何,杨广就是想在这张污迹斑斑的脸上蹭一蹭,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小奴隶平日身体虽凉,这会儿脸上倒是暖暖的。
杨广低声问,“陪着我死,怕不怕。”
“不怕。”贺盾应道,随后又补了一句,“但是阿摩你不要太感动,太放在心上,我是真不怕,都跟你说了,我灵魂不灭。”只是往后被困在方寸之间,听得见看得到,但是动不了,二月这具身体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许是和她有些血脉渊源,当时又是机缘巧合,她才得了自由身……
这种事万年不遇,要不怎么说是奇迹呢。
贺盾照着杨广的指挥,扶着他左穿右穿停在了一处灌木丛前,杨广示意她拨开树枝,露出里面一个山洞来。
洞口只有他们这么高,周围密林掩盖,入口也不容易发现,她的箭篓子里现在装的都是些草药,避蛇草驱蝠蒿都有,有了这些,这山洞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贺盾架着杨广就想走,杨广拉住她,指了指上面挂着的蜘蛛网,示意她从下面钻,贺盾应了一声,先把他放在地上,自己先爬进去。
这地方别看洞口小,里面空旷宽敞得很。
贺盾探查了没问题,便招手唤了一声,“阿摩,你快进来,里面很空旷。”
“阿月,能劳驾你把哥哥拉进去么?”杨广躺在地上,意识涣散,他是实在使不动力气了。
贺盾:“…………”
山洞里七拐八拐的蜿蜒崎岖,贺盾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人弄进了里面一些。这山洞能遮风避雨不说,生个火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实在是好极了。
贺盾先给杨广上药处理伤口,手臂上还好,没伤到筋骨,腰腹上一大个口子,再下去两分就能把脏腑勾出来了。
伤口翻着白边,血流不止,瞧着颇有些狰狞骇人,只现在没法缝合,贺盾就只是先止了血,敷药杀菌消炎,其他的事,就盼着隋国公府的人早点来寻人了。
杨广强撑着不肯睡,贺盾知道是因为现在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他不放心的缘故。
他们在这洞里躲着,不知道外面的事也很被动……
万一被发现,追兵放点毒烟熏一熏,他两个就彻底没活路了……
贺盾起身,将那些驱赶动物的草药铺在杨广周围,复又蹲下去剥杨广的衣服。
杨广个头高,衣衫穿在她身上像戏服一样,不过这时候多有宽袍广袖,卷卷袖子将袍角翻到里面徶进靴子里,勉强能走。
杨广正静静看着她,微微喘息,目光暗沉冰冷,“做什么,坐下,用不着你这样,不用一个时辰,隋国公府必定会有人来寻。”
贺盾摇头,这种事怎么好说,且不说宇文赟会不会拖着独孤伽罗不予回府,便是一切顺利,也要保证杨广不再被追兵发现才行,以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只要来两个,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捏死了。
贺盾拢着袍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我只是去外面站岗,不定会遇上刺客,就算遇上了,我手里还有毒[药,退一万步讲,我可不是普通人。”
不管这一切的变故从何而起,但杨广是什么人。
上美姿仪,少敏慧,目光远大,高瞻远瞩,对于国政有恢宏的抱负,并且戮力付诸现实。
除却对民族、文化融合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外,杨广在位期间,丰功伟业不胜枚举。
修建南北大运河,造福其后几千年的王朝,营建东都,南巡,北征,经略西域等,与开凿大运河一样,都有重大的政治背景和深刻的经济文化使命。
哪一样都是惠泽子孙的壮举,哪一样都需要高瞻远瞩杀伐决断的魄力和头脑。
他在条件成熟时不失时机,发起组织了这些雄伟的工程,南巡北征,开通丝绸之路,开创科举,北伐平定突厥,亲征平定吐谷浑,开发经略西域,扩疆五千里,让隋朝富庶强大,乃至人口达到极盛顶峰,他所做的这一切,惠及华夏大地无数子孙后代千百年,是实实在在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李唐江山吃着他攒下的余粮,直至安史之乱,还靠着隋朝留下的粮仓东山再起苟延残喘……
他是暴君不假,但政绩和暴[政一样突出,功业堪比秦皇汉武,虽是亡国之君,却也是有为之主。
杨广心有宏图大志,高瞻远瞩有魄力,是一位有才能气魄、雄才大略,开天辟地气吞山河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没有他,也没有大唐江山繁荣昌盛。
他是滥用民力的暴君,但放眼整个历史进程,功业不可抹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些君主是贤德明君,对历史进程却没有太大促进作用,隋朝当年如果换一个人,大天[朝往后的数千年,便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他是暴君,但绝不是昏君。
利在千秋,泽流万世,除了他,贺盾不知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贺盾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一句,“你做事不要太急,多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着什么急,想做什么,一样一样来,知道么?”
谁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开口了,想说什么一并都说了,“也不要把普通人的性命当蝼蚁,一来生命是很珍贵的……二来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要牛拉车,就得给它们吃草,这么说你明白么,在这个年代,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
贺盾见杨广只看着她目光幽深,一言不发,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叹口气,也不再说了,只将脖子里的丝线拽出来,强行把石块挂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