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没从她口里说出来,但看她有理疏离的言行就知道了,她在后悔,并且打算以后都和他保持距离。
旁的事上无伤大雅他应了也无妨,但就这件事不行。
杨广垂了眼睑藏住眼里波动的情绪,半响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贺盾面前,先说了声冒犯,一边低头给她重新系好结,一边温声笑道,“还请王妃见谅一个,昨日本王怕王妃不肯答应亲事,多有冒犯之举失言之处,王妃您多多包涵……”
贺盾摇摇头,杨广便接着道,“王妃您学识渊博,又见多识广,还身有异能,往后便在本王身边做个幕僚如何,纵是不能替本王出谋划策,在旁边当个老师僚佐也是可以的。”
贺盾一呆,仰头看着面前温文自如的陛下,心有踌躇,她是真的看不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贺盾呆呆问,“意思是你先前对我就没有什么心悦不心悦的么。”
杨广知道自己反反复复在这件事上已经没有可信度了,需要拿出点耐心,便又坐回了案几前,笑眯眯道,“就算有,那也过去了,前辈您年纪是三十三吶,不是十三哪,本王眼睛还没瞎,脑子还好使……”事实上他眼睛已经瞎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念了一晚上二十六,念得麻木,竟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那倒也是。
贺盾抬头见陛下脸上虽还挂着笑意,眼里却是一言难尽,有嘲讽有笑话她不自量力或者是些别的,脸上虽是腾升起了些燥热,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长长舒了口气,她占用着晋王妃的身份,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伪装成没有嫌隙的模样,做僚佐大概是最合适的身份了。
贺盾长长舒了口气,油锅煎炸着的心总算是好受些了,朝陛下行礼道,“那贺某就先谢过晋王殿下了。”
杨广颔首笑道,“王妃您既然是长辈上头的长辈,便不用再称呼本王为晋王了,像往常一样称呼本王阿摩便可,也免得在外人面前露相了。”
长辈上头的长辈,都是祖奶奶级别的了。
贺盾脸上燥热,忙点头应下了,“我知道了,阿摩,那我先回去了。”
杨广瞧着连正服也忘记换下落荒而逃的人,心里憋闷的郁气这才散了些,这样子好哄又好骗的受气包,哪里像三十几岁的人,原先那二十六年她如何过的他不知道,但端看和他在一起的这七年,性情脾气和刚认识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年岁都白长了,活再久也是没用的。
第41章 这是件郑重的事
成婚是一件很郑重的事,过程繁琐.
衣服,钗饰,礼仪,哪一样都要顺顺当当的才吉利,尤其是关乎两国联姻,因此纵然一切从简,整个成亲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也特别多,时间又赶,女官们是轮番上阵地和贺盾说,有时候还会演练一两遍,贺盾都认真记下了,她每日要准备到很晚,陛下说来回跑耽搁时间不方便,学就在他院子里学,住就住在他隔壁。
虽是成亲,杨广也没放下政务和课业,只毕竟不若以往那般繁忙了,他得了空闲就看着女官教授王妃这般那般,见她努力认真,心里喜欢,怕她觉得枯燥,偶尔也上前指点两句,说说这些婚礼习俗的由来。
两三日就这么忙碌着过去,转眼到了成亲的前一夜。
天黑了贺盾就想先去休息,杨广留她用饭,贺盾不肯,杨广有些牙痒痒,心说她这几日是认真,但面色凝重处处严阵以待,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笑颜了。
杨广把案几下的盒子搬出来,朝贺盾招手道,“过来坐,这个是从宇文恺大人那里誊抄来的,大兴城的工事图纸,还有建造述本,前辈您以后当了僚佐,这些事也该看一看,过来坐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他也不想前辈长前辈短的称呼她,但他如果不营造出一种他很介意年纪这件事的气氛,对面的人只怕如坐针毡,连一刻钟都呆不住。
贺盾内心有点挣扎,大概是陛下太过聪慧沉稳的缘故,她在他面前实在很难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像杨坚和独孤伽罗那样是想都别想了,是以这两日能避则避,现下说要看工事图,她一面想看,一面又踌躇,当真是恨不得抱着盒子跑了就算了。
杨广见她看看盒子又看看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只温声道,“明日去的就是新城,你得先看看哪是哪,没得到时候晃花了眼睛,路都不会走了,过来坐下,这是命令。”
贺盾终是敌不过挠心抓肺的想看,过来坐下了,拿出了总布置图摊在了案几上,配合着述本看起来,再翻翻盒子里的小薄本,知道这是从景观,布局,到细部工事每一个宫殿的设计图纸都在这里了,顿时有些欣喜若狂,她朝陛下道了声谢,便在工事图上一处处仔细看起来,看了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就入了神,皇城、宫城、寺庙都在六道高坡之上,象征着皇权、政权、神权,总体来说是个坡地建筑,层次分明,全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完全轴对称的一分东西……
开国维东井,城池起北辰,从空中俯视而下,整个地形地貌几乎就是零距离符合《易经》乾卦里的六爻,乾卦属阳,再看看其他宫殿的星罗布置,宇文恺几乎是将周易风水运用到极致了,天宫星宿,北极居中,紫薇伴侧,东西两番十五星环抱,外侧一百零八坊寓意一百零八位神灵,五城九逵,十三坊十三月,四巷为四季,太极两仪殿,四象八卦局,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环环相扣,佛、道、法、神、皇,君人臣,包罗世间百态万象。
宇文恺不亏为最具有文化素养的建筑大师……
杨广看着对面精神奕奕完全沉浸在图纸里的人,只觉好笑又想气,他的王妃这几日绷着面皮努力绷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偏生她性子软和又没有长辈的威严在,看着就像个外强中干的木头疙瘩,也只有这时候才鲜活灵动些了,也难怪这么多年不开窍,她一个人活得自得其乐,眼里心里的东西都不多,简单,坦荡,问心无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别人,旁人能一眼将她看到底,但相对的,这样的人,心里很空,更难装下旁的东西了。
他现在倒是庆幸她是这样的,否则以她这般年纪,只怕早就遇上了什么人,停下了脚步,嫁人生子了。
杨广看着她出了一会儿神,清咳了一声道,“贺盾前辈……”
杨广唤了两声贺盾才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道,“抱歉,阿摩,您说。”
终于肯对他笑一笑了。
杨广凝视着她的笑颜,口里道,“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长时间尊称前辈总归不妥,这样虽是有些冒犯,以后我便唤你王妃或者阿月罢。”
唤阿月虽是有些别扭,但未避免旁人起疑,以后须得和以前一样,人前人后换着折腾不说,还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