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下马车来宫门口接人。
贺盾与杨广先去见了杨坚独孤伽罗。
两人形容自是好不到哪里去,蓬头垢面脸色憔悴,风尘仆仆。
皇帝当年亲自往江南去过一趟,知道这一去有多少路程需要多少时日,心里知晓他们定是收到圣旨起便快马加鞭赶路回来,便十分动容。
独孤伽罗疾步走下高台,把贺盾扶起来,又去扶杨广,仔细看了两人的神色,心疼不已。
杨坚即宽慰又动容,嘴唇掀动,骂道,“你是朕最喜欢的儿子,何须这么个往死里的赶法,为那孽子不值得!”
杨勇尚为储君,皇帝能堂而皇之说出最喜欢这三个字,看来朝堂上的事基本都是真的,皇帝近来确实是感情用事,已经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这等话他自然不能顺着接,杨广只温声道,“三弟身体要紧,儿臣和阿月先去看看三弟。”
独孤伽罗平素虽是性情坚韧,但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看儿子命在旦夕的,落了泪很正常。
独孤伽罗扶着杨广反复地说好孩子三个字,又很快平静下来,叫了一个叫石云的小宦官进来,让他领着杨广贺盾前往云月宫。
杨俊被罢免了官职,重病染身,秦[王府被封查,杨俊现在便住在宫里,贺盾等人来没走到,路上便遇到了太医署的人。
太医署有了个结论,不敢往上报,他们里面大部分和贺盾都熟,见了她都很高兴,杨俊的情况都悉数与如实她说了。
人清醒着,但奄奄一息。
又延误了诊治祛毒的最佳时机,用药养着也只得三年五载,若中途出什么岔子,不见好转,那就是年底的事。
太医不敢往上报,只能拼了命想办法治,杨俊现在是被吊着的命。
贺盾见了杨俊便听懂了太医令中途出岔子是什么意思。
杨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情绪极不稳定,贺盾问清楚旁边守着的家仆,知晓是因为杨坚责骂的缘故,没再说什么,先给杨俊把了脉。
得益于在岭南穷山恶水毒林子里有过一段折腾历练的经历,贺盾其它方面有比不上太医院医师的地方,但解毒制毒这一块上是强项,等她仔细给杨俊把完脉之后,一颗心放下了一大半,虽然麻烦,需要吃药调理一两年,但能治,也能治断根。
杨俊清醒着,知道贺盾正给他看病,贺盾提笔写方子,朝躺着起不了身的杨俊温声道“三弟,放心罢,能治好。”
杨俊只凄然一笑,又朝旁边站着的杨广抬了抬手,气若游丝,“劳二哥二嫂费心了。”
杨广让他好生歇着,贺盾看他虚弱又凄惶,只当他是被吓着了,便温声安抚道,“阿俊你这个比岭南的障毒可是简单多了,我能解,我先给你扎了针,你一会儿便能感觉到效果,会轻松许多,也能睡着觉了。”
贺盾这么说也没能让杨俊高兴三分,不过他很配合,药难吃,扎针麻烦也没多说过一个字,用了药起来更了几次衣,看起来就稍好了一些,只听太医说起皇帝皇后,似乎又悲从中来,自己躺在床榻上,情绪极其不稳。
贺盾猜到他是怕被杨坚责难处罚,又伤心失望、心病难除的缘故。
崔氏毒害藩王皇子,已经被杨坚赐死了。
杨浩杨湛因母获罪,杨坚一道把两个孙子贬为庶人,王府的爵位没有人继承,在这个年代,杨俊相当于是没有了儿子。
杨俊在并州挪用官府的钱财修建自己的宫室府邸,奢华无度,崔氏又闹了这一出,杨坚余怒未消,对重病的皇子不闻不问不说,还要严厉的处置他,杨俊病中害怕,忧惧卧床。
情绪是累积叠加起来的,他重病将死,杨坚独孤伽罗不听他的悔过,也不理会询问,就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家破人亡。
贺盾在汤汁里面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丸,取了银针,又重新给他看了脉,写了方子交给太医官,等人睡得安稳了,针药确实起了些效果,就与杨广先去回禀了杨坚。
听说能治,杨坚和独孤伽罗似乎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杨坚坐得笔直的身体都放松了许多。
贺盾看在眼里,心里吊着的石头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若杨坚和独孤伽罗对儿子的放弃,才是比□□更可怕的事,父子相弃在帝王侯爵之家很寻常,杨坚独孤伽罗倘若对杨俊没了一丝怜悯疼爱,她能治好杨俊的病,也治不好他的命了。
贺盾揉了揉犯困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有关三弟的事,父亲可愿听儿臣一言。”
贺盾一身的沧桑疲乏,杨坚招手让她和杨广过去坐下说话。
杨广猜到贺盾要说什么,心里想气又无奈,目光落在她的手腕手掌上,看一眼心里抽着疼,比落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偏生她半点不在意,方才权当他是屏风,对他的明示暗示置之不理,看了病就往皇帝这里跑,不会疼也完全不在意。
杨广给自己说了千百遍她身体异于常人,目光还是不由自主便朝伤口望去,一下午什么也没做,专门想着她什么时候能治伤的事了,她是不怕疼,但能不能考虑下他的感受。
杨坚温和慈爱,贺盾坐近了一些,泡在紫气里就舒服多了,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意识清醒些,开口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三弟犯了错,父亲给他免官处罚,勒令他填补空缺这些都是应该的,但除去了秦王这个封号之外,三弟还是父亲的儿子……”
贺盾见杨坚没有动怒的神色,松了口气,接着轻声道,“父子亲情的关系如何能断呢,儿臣看父亲母亲亦还为三弟忧心,三弟他也知晓自己错了,方才儿臣和阿摩进去的时候,三弟就往我们身后看,定是盼着能见到父亲母亲的,三弟虽是一句话不说,但儿臣看得出他心里慌得很,就怕父亲母亲不要他了……儿臣说这么多,意思是父亲母亲若得空,便去看看三弟罢。”
杨广就看了贺盾一眼,心说他的妻子平日与他说点情话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这会儿倒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嘴皮子利索了,再加上她现在这形容憔悴耗费心力的鬼模样,皇帝心情还好,哪里会拒绝她。
杨广只得开口配合她,温声道,“父亲便原谅三弟这一次罢,他离开父亲母亲身边,染上了些恶习,但并没有伤人性命,只一时间迷了心窍,因美色财物误事,遭来了横祸,受了大罪往后定然也知道收敛了,儿臣方才见案几上堆着些写好的奏表,想来是要找机会呈给父亲看的,言辞恳切真心悔过,父亲先前的处置足以使天下人心服,眼下三弟心有忧惧,长此以往,有性命之忧。”
贺盾身为医者,听了杨广的话,便点头补充道,“是的,儿臣能把三弟身体治好,心病就没办法了,三弟忧惧伤神,对身体恢复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