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不信神佛,但我来历特殊,确实能占卜到将来的事,二十年前我便知道阿摩会得位,夺宗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
高熲神色微变,贺盾接着道,“昭玄大哥你即是还肯辅佐他,便该猜得到日后会是什么情形,当年在岭南我说为你卜过一挂,和阿摩之间有一场死劫,来由便是夺宗之事,阿摩恼恨你,你劝他勤政爱民,又说他比不上父亲,他自是容不下你,这些都是能推测到的事,当时在岭南我心急如焚,说那些话,给你留了那张条子,是因为不想大哥为此丧命……”
“杨素是阿摩的人,他的上位是这一整件事的关键之处,当年我忧急焦虑,是不想兄弟相残,也不想忠臣良将死于党锢倾轧。”
晋王妃并不轻易与人占卜,但凡卜卦,从未出错过。
高熲脸色煞白,半响方道,“可阿月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太子继位,能容得下晋王。若晋王继位,不但容不下太子,也容不下手握重兵的蜀王杨秀、汉王杨谅,介时兄弟厮杀,天下动荡,四方外贼虎视眈眈,此事一出,国之祸也。”
贺盾点头,她这么些年希望杨广宽怀待人,与诸位皇子们真心相待,给杨坚独孤伽罗调养身体,并且真心希望杨坚晚年也能做一个英明长寿的皇帝,一方面是喜欢他们,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有杨坚压着,杨广纵是起了心思,也不会太乱来……
但好似都白费了力气,杨坚逐渐走向末路腐朽的政治理念和脾性,杨勇不知收敛的任意妄为,给杨广的夺位之路添砖加瓦,她在里面起的作用大概也不小,她对杨坚独孤伽罗真心的孝顺,对杨勇杨俊等人真心的友爱,兴许还迷惑了不少人。
这条路,杨广走得又准又狠,没有丝毫动摇,任何人都在他的算计谋划之中,心思深沉至此,让人毛骨悚然。
贺盾脸色发白,坐着脊背挺得笔直。
高熲惨然一笑,再支撑不住往后靠进椅子里,“今晚当真出乎我的意料,阿月你对杨广不是一般的好,背弃原则,放任自流,做不到问心无愧,你便要背着对太子,对皇上皇后的愧疚不安过完后半生,值得么?”
贺盾脸色煞白,却没在接话,这是她融入这个时代的代价,她再不是一名旁观的过客,如今泥足深陷,世事难两全,她只能选择其一。
高熲深深看了贺盾一眼,似是镇定了下来,风轻云淡地倒了杯茶,笑道,“不曾想有一日你我为死敌。”
贺盾眼眶发酸,蹙了蹙眉头硬将鼻尖涌上来的酸涩压了回去,再不愿在这这里多待一刻,起身道,“我走了,各自珍重。”
高熲点头,“珍重。”
贺盾拢了拢风袍,起身出了院子,走远了便走得很慢,后头的婚礼还没有闹够,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杨广从房间里推门出来,见高熲只眼里有些微的诧异一闪而过,连脸色都没变,也未再看他,径直从旁边过去了,仇以后找机会再报,他现在去寻阿月。
路过石桌的时候,杨广听见高熲轻声问,“阿月能占卜你它日身有紫气,若她从始至终为的便是这一桩,晋王你待如何?”
杨广奇异一笑,倒也停下来回了一句,“我求之不得。她若为财,我便是这世上最有钱的人,她若为别的,我就有别的。”
高熲朗声一笑,似喟叹似感慨,摆手道,“走罢。”
贺盾出了院子便走得很慢,街市上还有很多人,一路喧嚣,她却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身份特殊,去哪被人认出来都不好,可她现在心情很糟,宝宝还在府里,带着这糟糕的心情回去也不合适。
贺盾站在大街上,两边是买果蔬小吃的摊贩,自她有意识的一天,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丧气憋闷过。
周身各种桎梏,让这些不好的情绪无处发泄。
贺盾目光散乱地扫在大街上,看见有个老农在买甜瓜,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掏钱买了一个。
听说甜瓜甜,贺盾想着吃了心情会好些,结果脑子里都是这几年发生的事,让她又气又难受,没那性子吃瓜,抱着瓜往巷子里走了一些,蹲下来放在地上,蹲着蹲着心情更遭,站起来一脚踩在甜瓜上,把这瓜当成府里正呼呼大睡的混蛋,踩得气喘吁吁,把瓜连带着混蛋的名字一起踩了个稀烂,最好他多睡几天,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贺盾发泄够了,觉得稍稍解气些,精疲力尽去寻冯小怜了。
第121章 只在后头跟着她
贺盾与高熲说的话, 杨广全部听见了。
贺盾没有一丝犹豫的支持, 堵死了高熲的阴谋路不说, 还反过来劝诫了高熲。
高熲认不认, 劝不劝得动杨广并不在意,杨广只在意贺盾的态度, 她的反应对此刻的杨广来说, 无疑跟曙光一样,可他做的事在那放着, 她支持他,却不代表能认同他。
杨广也看得出来,贺盾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他远远跟了她一路, 在巷子另一头看她踩烂了一个瓜,垂着头抹着眼泪出来,也没敢上前,只在后头远远跟着,把人送到了冯小怜的店铺里,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到人出来,想进去, 又挪不动脚步, 看了看,先回府去了。
贺盾来寻冯小怜,是想有个能待的地方, 见不到人也没关系,冯小怜这里很安静,和朝堂政事完全不挂钩,对此刻的贺盾来说,无疑是洞天福地了。
冯小怜现在虽是家大业大,但还是喜欢窝在当年开的第一家店铺里,贺盾来的时候见到她,倒是惊喜了一下。
她虽是年至四十,却面容瓷白,肌肤姣好墨发如漆,岁月沉淀以后有种慵慵散散的万种风情,举手投足间不经意便能魅惑人心,她自己又好似浑不在意,仿若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入得她的眼一般,像躺在贵妃榻上的女王,气势逼人,却又漫不经心。
贺盾看着她发呆,冯小怜一笑,她神志也跟着晃了晃,神游天外了。
很快她的脸就被捧住了,冯小怜手如柔夷,很温暖,看着她的眸光如水,温柔又包容,“眼眶都红了,很难受么?”
贺盾点点头。
冯小怜也没问什么事,只撒了手,揪了揪她的耳朵,支起身体去柜上取东西,举手投足迤逦风情,贺盾就杵着脑袋看着她发呆。
冯小怜拿来了茶具,黑砂壶古朴大气,下头烧着的小火炉冒着温暖的光,驱走了寒意,房间里因着缭绕的茶香温暖宁静起来,冯小怜煮茶煮得闲云野鹤,行云流水,有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闲适淡然,贺盾看着看着心里就平静了下来,趴在手边的案几上,低声道,“人的感情太复杂了。”
冯小怜嗯了一声,拿了颗甜蜜饯塞到了贺盾嘴里,手里提壶,滴水不漏地浇在杯子里,房间里安静得很,只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