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的东西她自己都收拾过,她不讲究衣食住行,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心爱之物,装起来的除了书,就是一些别人赐给她的旧物。
宇文邕赏赐的装了一小盒,先帝给的就多了,两大箱子,里面林林总总什么都有。
杨广打开看了,握着一只十多年前皇帝赠给贺盾的毫笔,四处看了看心情又好了一些,叫了石云进来吩咐道,“宫里这些用过的东西,全部收了换成新的,无需名贵,往后寝宫书房的用具,一应一月更换一次,最好是用些次品。”次得用不到能聚集起紫气便要换新的最好不过,有他在,她再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石云听了令,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行礼告退,依令吩咐下去了,连带着先皇的这些旧物,一并锁去了库房,彻底成了一堆废物。
有婢女进来收拾贺盾的东西,杨广左右无事,闲得无聊便挥退了下人,在寝宫里收拾贺盾的东西。
书一本本分类过,给她装好了,她惯常穿的衣服,一样样给她叠好装起来。
杨广最后把她装金银财物地契房契的盒子倒出来,打算一一给她整理好,待看见盒子底下两页纸里有一层明黄的颜色,目光微微一顿,拿出来翻开看了。
一卷任由书写的空白圣旨,上头盖有国玺,先皇帝皇后的印章,下头一行小字,留此圣旨于明月公主,大隋后宫之事随其自主,便宜行事。
这是什么?
不放心他对她的心意,自父亲母亲那求来为在宫中立足的护身符?
还是给自己留着的一条退路?
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后者了,若当真为的宫中立足之位,直接求一道他杨广永生不可废后纳妃专宠她一人的圣旨便可,何须留有空白……
把人娶进家门亦不是万全之策,有了这道圣旨,她来去自由,想走便也走了。
杨广将这一句话在心里来回念了许多遍,心头陡然受了一闷棍,握着绢布的手指用力,胸膛起伏,看着满案几的财物,一摆袖便全全扫在了地上,这是时刻想着要远走高飞了,连退路都找好了……
外头石云铭心等听见动静,慌忙抢进来问发生了何事。
杨广平喘了两口气,勉强压住心里翻腾的暴虐和怒意,朝石云道,“去传旨,让皇后立刻进宫!”
铭心看着一地的钗饰珠花,看出来是皇后的东西,顿时头皮发麻,退出去朝石云嘱咐道,“涉及到主母的事,就耽误不得,总管你快些去,务必要把皇后带回来。”
贺盾在李德林的府上给他施针。
他与杨坚认识几十年,亦君臣亦友人,李德林拿杨坚当朋友看待,吵吵闹闹到如今,也未曾变过,自杨坚重病不起,他身体便也不大好了。
杨坚重病中对朝纲政务反思过,后悔不迭,人之将死,其言向善,李德林看了杨坚留下的遗诏,老泪纵横,自此亦是重病不起,贺盾连续施针半月有余,未见好转,至杨坚下葬,撑到了新帝登基这一日,彻底没了气息。
杨坚的遗诏里有怅然未尽之意,他虽为来见过李德林,诏令里提及的话语正是李德林的治国理念,甚至沿用了李德林的原话,偃武修文,止欲安养百姓,四海百姓,衣食不丰,君之恨也。
医师大概是个容易让人抑郁的行业。
贺盾自李德林卧房里出来,门外李百药双目泛红,朝贺盾重重行礼,贺盾提不住手里药箱,跌落在地上,张了张嘴,朝李百药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李百药人至中年,闻言喉咙滚动,抖着双手朝贺盾重重行了一礼,李府里面哭声一片,李百药往里面走了几步,忽地又朝贺盾唤了一声,“皇后留步。”
不一会儿李百药身边的仆人捧出一个木盒来。
李百药打开自里面拿出了两本书册,奉给了贺盾,虎目通红,“这是家父清醒时嘱托臣下必定交给皇后的东西,两册文书,一册是家父赠送与皇后的,一册是请皇后转送给皇上的。”
贺盾接过来看了,是李德林的笔记,一本扉页上写着承平四海六十策,给杨广的。
一本是读书笔记,兵法名儒杂学百家心得,赠于贺盾的。
笔记到了后头字迹发颤潦草,是李德林弥留之际的殚精竭力之作。
贺盾双手接过,嘴唇掀动,说不出一个字来,只道,“进去看看他罢。”
皇帝自宫里连着发了九道诏令,贺盾出了李府,铭心还守在外头,见贺盾出来,大喜迎上前来,“皇后您快些进宫罢,再不去,皇上得出宫寻人了。”
因着新帝登基,李府里甚至没有寻常人家老父亡故那般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贺盾未立刻回宫,在旁边的茶楼里要了笔墨,将李德林献给杨广的承平四海六十策誊抄了一份,先让铭心架着马车往杨素家里走了一遭。
李德林在这个时候离世,对新帝,新的朝臣班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吉祥事,贺盾请杨素朝会之时转呈这本李德林的心血文书,臣子们感念他忠义,李家人也不至于被御史盯上,遭了横祸。
杨素素来尊敬李德林,听得李德林过世,亦是怅然喟叹,接了贺盾誊抄的文书,应下了此事。
贺盾做完这些,精疲力尽,上了马车就瘫坐下来,头埋在膝盖上待了好一会儿,等快到了宫门前,稍稍平复了些情绪,这才唤了铭心进来,哑声问,“宫里即是无人生病,皇帝这么急召见我做什么,铭心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铭心斟酌道,“属下也不知是什么事,不过皇上自晨间登基大典起,便一直等着皇后了,回来东宫帮您整理东西,大概是等得心急了,心情不好。”
贺盾没有力气想旁的事,应了一声,问了他人在哪,直接往宫里去了。
他筹谋多年,这一日心想事成,大概是等着同她分享喜悦,听她说一声恭喜的。
第139章 你还气不气我了
十一二月的天气很冷, 院子里静悄悄的, 仆人婢女不见一个。
寝宫里添了火盆, 只门大开着, 里头也没多少暖意。
贺盾进去说了句恭喜,发现地上她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洒满了一地, 杨广手里正拿着一卷明黄的绢布, 坐在案几后头静静看着她,神色莫辨。
旁边放着个梳妆盒, 她不用猜都知道是杨坚独孤伽罗给她的那道空白诏令了。
她这几月来没什么空闲,这诏令拿回来她就放在了梳妆盒底下,这在她眼里和独孤伽罗赐给她的这些首饰差不多,都是长辈的心意, 她不觉得有藏的必要,也没有特别说明的必要,一直放在那儿,不曾想被杨广翻出来了。
贺盾有些精疲力尽。
她这时候能不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就算不错了。
贺盾把东西自地上捡起来,搁在案几上一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