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却是爱人间的小打小闹。
小二嘴唇张了两下,死鸭子嘴硬般地说着,“什么白公子绿公子,老子听不懂你说什么。”然后一副“我懒得理你”的样子转身走了,微微不稳的身形可以看出他的右腿有些跛了。
过了一会儿,闵然弹完了一首曲子,就推开琴站起来,走到正在柜台前帮掌柜数钱的小二身后,轻轻凑到他耳边说,“别生气了,今晚给你做红烧蹄膀。”
掌柜见状,立马面不改色地拿着账本躲开了。
小二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以为爷爷我这么好收买?”
闵然弯起眼睛,唇边的笑纹弯起温柔的弧度,“没想收买大爷,请大爷今晚赏个脸。”
“大爷忙着呢。”
“小的帮您~”
“行,上后院儿把柴火劈了。”
“劈完了就跟我回家吃晚饭?”
“傻啊你,等打烊之后的。”
“好~”
闵然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后院。劈柴什么的,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还记得第一次掌柜的看到闵然在后院劈柴,连斧子都不用,手里几根极细的丝线在空中翻舞,沉重的木头不知怎么的就随着他的动作飞起来,在空中散成一根一根的柴火,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掌柜的当时就被吓傻了,以为看见神仙做法了。
为这事儿小二还骂过他一顿,说是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办。于是自此以后闵然劈柴时总会确认周围没有人看到才会动手。
如果跟数年前的小二说,名震江湖的缥缈宫长乐宫主会帮他劈柴,把他打死十次再打活十次他都不信。
可现在,一切都发生得这么自然。
到了打烊的时候,小二收了最后一个客官的饭钱,掌柜在柜台上啪啪地打着算盘,厨子在厨房里哗啦哗啦洗着碗。闵然则拿着抹布,像模像样地帮着小二擦桌子。夕阳的尾巴长长地拖在门口的地面上,暖洋洋地升腾着紫烟,把一切都打上一层怀旧的色彩。
两个人一起把所有椅子都翻到桌面上,小二摘了麻布小帽,跟掌柜道了个别,就跟闵然一起慢慢地走出客栈。
“家里没酱油了,得去买点。”闵然说。
“听说镇西刘家店最近酱油和盐都买得特便宜。”小二说。
“那今天去多买点存着。”
“这回买的时候你别管,我来砍价。上次本来能更便宜点的……”
“就那么点钱,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就你有钱,大财主。”
初夏时节,路旁的柳树上长满细细的嫩芽,在霞光里闪动着晶莹的光点。街上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有炒菜的哗然声从简陋的门扉后传出来,烟囱里热腾腾的烟,把天空也熏得温暖。
闵然看着他和小二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觉得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暖暖的。他已经不会再感觉到寒冷了,即便是在冬至最冷的那几天里。
没想到还能够再见到小二,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幸运。
最初小二装作不认识他,但他知道小二在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认出他来了。那眼睛深处的震惊,以及一丝丝随之而来的欣喜,是掩饰不住的。
不过小二打定主意不再跟他扯上关系似的,执意说自己不认识他。
闵然发现小二的右腿瘸了,大约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后弄得。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弄坏了一条腿,着实非常命大了。后来小二才告诉他,崖下面有一片水潭,他侥幸掉到潭里,腿磕到石头上磕瘸了,但总算是捡了条命。
闵然决定不走了,不管小二认不认识他,记不记得他,他都不走了。不认识他,就从现在认识,不记得他,正好,从现在记得。
他巴不得小二什么也不记得了。
最初的两年,小二一直当他不存在。他也用自己以前绝对不会用的死缠烂打方式跟在小二身边。到后来,小二终于渐渐软化,肯让他接近了。
但一直到现在,小二还是没有真正接受他。他知道,闵忠的死,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几乎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
不过没关系,他不急,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等。
从粮店出来,两个人一人拎着一瓶酱油,闵然肩上还还抗了一袋米,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此时,几个骑马的人从镇口的方向哒哒哒地跑过来,大约是赶路的人,想要在镇里歇脚。他们手中拿着佩剑,身上穿着统一的服装。为首的两人服饰却与其他人不同,一人白衣胜雪,容颜清丽非凡,另一人蓝衣锦衫,天生一张笑面,俊朗飞扬。
人马飞速经过小二和闵然身边,闵然怕小二被撞到,轻轻拉了他一把。
此时,为首的两人却倏然勒了马,在十几步之外停下来,两人先是相互对望,然后讶异地回过头,看向小二和闵然的方向。
而此时,小二两人已经背对着他们渐渐走远,一个步履缓慢却稳健优雅,另一个虽然一瘸一拐,每一步却都十分踏实。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浓缩在夕阳的光辉中,仿佛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画面。
白衣人明净澄澈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些晶莹的东西,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微微闭了下眼,嘴角扬起一点浅淡的笑容。
另外的蓝衣人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白衣人,“小然……那两人看着……”
白衣人睁开眼睛,冲着蓝衣人温柔一笑,“走吧,天色不早了。”
蓝衣人见白衣人神色如常,又有些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此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蓝衣人想着,同白衣人一道扬鞭,奔向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