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顾蘅逝去时候的情景跳入元幼祺的脑中:那张惨白的脸,那殷红的血,还有顾蘅最后的话……
元幼祺鼻腔酸得厉害:“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这种感觉当真诡异。
眼前的,明明就是那人;而自己却在对着那人毫不知前世事的今身,说着或已被所有人忘却的往世。
元幼祺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滋味,也许是悲伤积累得太久,不得发泄,她独自支撑了十五年,终于能够说出那心底的巨恸了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元幼祺觉得,诡谲莫名——
墨池听罢她的话,又深深地看了看她,便舒展手臂,将她环进了怀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
所有这一切,都使得元幼祺没法不小小地放纵一下自己。她于是任由自己被墨池抱着,整张脸埋在墨池的肩头,鼻腔的酸涩,化作了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洇湿了墨池肩上的衣料。
肩头的湿意,怀中人的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都在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墨池的心脏,亦随着元幼祺情绪的波动,随着元幼祺泪水的奔涌,而缩紧了。
“乖!别怕!我在……我在呢!”墨池喃喃着。
她不确定此时的元幼祺是否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但这些话却是她发自内心地想要说的话。
太苦了!
这孩子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墨池问自己。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元幼祺知道。
墨池搂抱着元幼祺,不管身上的伤口被元幼祺蹭得发痛。
那些都顾不得了。
劫后余生,沧海桑田,终是这般抱紧了她!
墨池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在此刻,紧紧地抱着她。
曾经,辜负她太多。
如今,不想再辜负了。
元幼祺在墨池的怀中很乖。
她先是很安静地哭着,慢慢情绪被收拾起,哭泣变成了轻轻的抽气声,慢慢又平静了下来。
而这期间,墨池的脑子却没停止了转动——
顾仲文在顾府外看到了自己,然后入宫见驾,提及了自己。
为什么会对元幼祺提及自己?
或是因着顾仲文多次去过丽音阁,见识过当初元幼祺缠烦着自己的样子,所以,他认定自己于元幼祺而言,是个不同寻常的。或是因着顾仲文在顾府外看到自己的一刻,便更觉得自己不寻常了。
这两种可能,应该皆有。
墨池深知,自己现在已与当初的那个小小音姬大有不同。
顾仲文既然是……那么,他必定能看出自己的什么来。
安国公吗?
女科考试的副考官吗?
想来,顾府一游,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你好受,你造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良久。
元幼祺讪讪地自墨池的肩头撑起了身体, 一张漂亮的脸, 却红透了大半。
“阿蘅……”她不敢看墨池的眼神。
身为帝王, 竟然就这么在人家的肩头哭了个昏天黑地, 实在是太丢人了!
墨池却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出口的话却让元幼祺的脸庞更熏红了。
“陛下哭够了?”她问道。
元幼祺:“……”
墨池犹不想就此放过她,妙目流转, 抬手轻拍了拍她红扑扑的脸颊, 道:“陛下之前曾说过, 少年时候恋慕过一名女子,想来便是那位顾昭妃了吧?”
元幼祺倏的张圆了眼睛, 什么窘迫啊, 脸红啊,都顾不得了。
“你……你说什么?”她呆愣愣地瞪视着墨池。
墨池眉眼弯弯,故意道:“陛下别用这种眼神瞧着我, 我可怕得紧!”
元幼祺:“……”
她可真没瞧出来,墨池哪里像是怕的样子。
见元幼祺犹愣巴巴的样子, 墨池暗自摇头, 心道别是真被自己吓坏了吧?
“我方才说, 陛下当年恋慕过的那名女子,应该便是安国公之女顾昭妃吧?”
她说着,还嫌不足,眨眨眼,促狭又道:“似乎我与那位顾姑娘, 很像?”
元幼祺闻言,耳边“嗡嗡”震响,她张大着眼睛,实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
她本以为墨池会接着问关于“那位顾姑娘”的事,不料,墨池是个不按常理来的,竟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转开了话题去,似自言自语道:“我平素看戏文看话本子,听说做皇帝的,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
她巧笑倩倩地凝着元幼祺,仿若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那么,陛下的后宫之中,又有多少宫多少院多少妃嫔呢?”
元幼祺被墨池问得目瞪口呆,直觉脑中一个轰雷接着一个轰雷的炸响,震得她头皮发麻,头发恨不得根根直立。
“朕……朕……”
元幼祺结结巴巴的,“朕”了半晌,也没“朕”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把自己急出来一脑门子的冷汗。
墨池了然轻笑,抿嘴道:“陛下冒汗了。”
一行说着,一行还体贴地执了绢帕,替元幼祺擦拭额间的湿汗。
那幅绢帕是墨池随身用的,沾满了墨池的气息,照理说该让元幼祺觉得安心才是。
然而,事实并不是。
沾染了墨池气息的绢帕一旦贴在额上,又缓缓地擦拭过,元幼祺就被害得一个激灵,她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咳!什么捉什么奸的!
元幼祺在心里大啐了自己一口:用词不当!
可是,这种感觉当真不妙。
她动作发滞地按住了墨池为自己拭汗的手腕,勉力挤出了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来。
墨池古怪地瞧着她。
两个人呼吸相闻,元幼祺却如坐针毡。
“阿蘅,朕的后宫,其实……唔,其实徒有虚名。”元幼祺总算还有些急智,她极快地寻到了最恰当的形容词汇。
“徒有虚名?”墨池唇轻启,重复着这个词。
接着,她霎了霎眼,仍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元幼祺:“什么意思?”
这、这气场!忒、忒强了!
元幼祺震慑于墨池周身的气度,顿觉后背上被陡然压上了三山五岳,无比的沉重。
她的喉咙不自然地滚了滚,干涩得厉害,被惊吓的。
幸好她是做惯了天子的,不会被墨池当场吓哭,尚能挣扎着为自己的“清白”做一辩解——
“‘徒有虚名’的意思,就是……就是她们只是妃嫔,徒有妃嫔的封号,如此而已。”元幼祺结结巴巴道。
墨池眉峰微挑,呵笑道:“陛下不妨再细细解释一下。”
元幼祺额间被擦拭去的冷汗,突的又冒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