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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这些事积累下的,就是群臣和宗室中的重重疑云。越积越厚,直指向高居在九重天阙上的皇帝。

    只一日不到的功夫,问安的折子便流水般地涌向了皇帝的书案, 垒起了小山般的一堆。

    初时,元幼祺还有心思翻看几本,看着看着,她便失去了耐心。

    这些数不清的折子里,左不过是或者问安,或者问安兼探听消息。朝臣们做惯了官的,自有他们的一套法子,于寻常请安折子中不着痕迹地塞进些话头儿去,想要从皇帝的反应,或者皇帝偶尔落下的朱笔批注上,寻得答案的蛛丝马迹。

    可惜,元幼祺也是做惯了皇帝的人,这样的伎俩,在她的眼中,实在不值一哂。

    又随手翻了几本折子,不过还是些陈词滥调,元幼祺索性撇开手,命掌案女史将折子按照司部整理出来,只拣自己感兴趣的看。

    掌案女史自去整理,元幼祺坐在书案后,揉着酸痛的脑袋,直觉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比她继位到如今所有的麻烦事累在一块儿都要多。

    怎么就没有一件让人高兴点儿的事呢?她无奈地想。

    正在此时,当值内监禀说,元君舒递牌子求见。

    元幼祺闻言,眼中腾起了希望:“宣!”

    元君舒本来是没有资格递牌子见驾的,但元幼祺当日许了她这个让无数人眼热的权力。

    君臣相见,元君舒行了一半的大礼,就被元幼祺一把扯了起来。

    “不用这些虚章法!”元幼祺说着,与元君舒四目相对,从她的目光中隐约觉察到了什么,心里终于涌上了一股子与高兴相关的情绪。

    “你随朕来!”她带着元君舒,在僻静的偏殿坐下。

    侍者奉上茶,便被元幼祺挥退了。寂静的偏殿内,只剩下了姑侄两个。

    见元君舒犹恭敬侍立着,元幼祺命她坐下说话。

    元君舒于是告罪谢了座,才搭着边儿坐了。

    “朕前两日病了,知道你急着入宫见朕。”元幼祺道。

    元君舒抬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垂下眼去,恭敬道:“陛下善养龙体,方是大魏之福。”

    元幼祺已经习惯她时刻不忘了礼数的模样,想是经年累月地在肃王府中被边缘化而不得不养出的谨小慎微,遂点了点头道:“朕的身体无碍。你只先说你的事!”

    “是!”元君舒毕恭毕敬地答了,又呈上了一阕陈书。

    “这是臣近日所做的事,以及所获得的线索,请陛下御览。”她又道。

    元幼祺接过,展开,一边徐徐看着,一边听着耳边元君舒条理清晰的陈述。

    “不错!”元幼祺的眼底仍有倦色,但语气无疑是欣慰而意外的。

    她说罢,又赞许地看了看元君舒:“想不到,就这么几日,你竟完成了这样的大事!”

    “陛下谬赞!其实臣也是侥幸。”元君舒谦道。

    元幼祺暗暗点头,很是赞赏她谦虚的方式。既不是过分得让人心生反感的谄媚讨好,也不是经历过失亲重创之后得报大仇而狂喜得失了分寸,这样难得的冷静,让元幼祺对她更生好感,越发地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了人。

    但是,转念之间,元幼祺又不禁想到了当年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元令懿,心中沉了沉,向元君舒问道:“元琢自戕伏法,元璞被你囚住,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元君舒想了想,道:“如何处置,自有国家的法度,更有陛下的权衡,但臣想向陛下讨一旨恩赦。请陛下垂允!”

    她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元幼祺深深地揖了下去。

    元幼祺心生兴趣,虚扶住她,含笑道:“你且说说看。”

    “是!元璞设计、元琢亲手害死亲兄,罪不可恕,该当按国法处置。而国法有论,戕害宗室罪加一等,其子女皆要株连。臣请陛下恩旨,赦免元璞与元琢的子女。”元君舒道。

    元幼祺闻言,更感兴趣,笑问道:“这就奇了。朕听闻你在府中,自少时起也没少被二房与三房中人欺负。那些欺负你的人,如今获罪,是他们罪有应得。你却替他们讨起恩旨来……”

    元幼祺说着,语含玩味:“莫不是想做个天下人眼中的好长姐?”

    这话隐藏的深意便是:莫不是想在天下人面前沽名钓誉,博得个“以德报怨”的名头,来为自己装点?

    “还是——”元幼祺意味深长地话锋一转,“你是为着当初肃王叔的临终遗愿?”

    老肃王当初之所以拼着最后一口气奉上那封请封元理这个已死之人为世子的折子,为了不过是求得皇帝对肃王府二房和三房的宽宥。他存着的以此堵住悠悠众口和皇帝的深究的盘算。

    元君舒闻言,又向元幼祺深深一揖,郑重道:“臣从没想过做他们的好长姐。而祖父当日作为,臣亦不认同。臣今日之所以向陛下讨恩旨,一则医者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谋害父亲的阴谋中,二则是为了来日能够堂堂正正地让他们心服口服!”

    元幼祺眉梢微挑,心道这孩子颇有些公允心。

    遂莞尔道:“君舒是想他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是!”元君舒坦言。

    “可是这天下之事公道与否,当真是最重要的吗?”元幼祺微微一笑,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元君舒果然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方道:“臣的才智远不及陛下,洞彻不到陛下那般深度。但至少在父亲这件事上,臣是要求一个公道的!”

    元幼祺凝着元君舒认真回答的脸,不禁回想着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对这世间存着怎样的想法。

    二十岁的时候啊,早已经登基为帝了。而自己的成长环境,远不及元君舒那般复杂,甚至艰难。

    试想,老肃王是眼里只有孙子没有孙女的人,平素又会如何对待自出生时起就不被待见的长房长孙女的?怕是离厌弃也不远了吧?

    而元璞其人,圆滑狡诈,表面上敷衍,背地里不定做下过多少昧良心的事;加上元理的老实没骨气,和元琢不知好歹地一味好勇斗狠,元君舒这二十年,活得怕是比想象的更要艰难几分吧?

    偏偏就是在这样的腌臜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却没有长歪,没有生成古怪暴戾的性子,在肃王府危在旦夕的时刻能够沉着机敏力挽狂澜,不仅在关键时刻得到了老肃王的放心托付,而今又不动声色地处置了元璞与元琢。这样的资质,这样的手段,若是不值得期待更多,那么这世上,怕是没有更值得期待的了吧?

    这孩子虽然骨子里太过求全了些,但世间事本就利弊相间。这样的性子,若加以刻意的磨练,将来何愁担不起大事来?

    如此想着,元幼祺的心情便好了许多,顿觉眼前的许多糟乱事,大多有了开解的钥匙。

    “你的请求,朕允了,”元幼祺道,“但朕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