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半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床/上, 花白的头发散落了一枕,脸上的皱纹里全都是苦难的印痕。
她走进门,姥姥的意识似乎还是清醒的,看到她还颤颤巍巍地慢慢抬起了一只手。阮蓁蓁急忙伸手握住,这只手干枯瘦弱, 遍布皱纹,和她记忆里有力的大手一点也不一样。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又不想当着老人的面落泪,扭头就跑出了房间,却正好撞见了姥爷和妈妈的一场对话。
“放弃吧。”姥爷的脸淹没在烟卷腾起的烟雾里,声音里听不出喜悲,“你们来之前,我们就商量过啦。医生说,这病不好治……”
王丽荷几乎是愤怒地打断了他:“不好治也要治!我给她治,只要不放弃,肯定能治好!”
“我听医生说,治病最少需要十几万,咱们家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再说,即使是花了这钱,也不一定能治好。”老人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说出来都扎得人生疼,“我们商量好啦,你听我们的吧。这人,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吗。我们活了一辈子了,够本了,就这样吧。”
十几万,对于这个还在负债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王丽荷被这个数字打击得半天没有出声,最后也只是喃喃地说:“要治,要治的,我能想办法……”
姥爷沉沉地叹了口气。
阮蓁蓁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跑过去说:“肯定要治!我有钱!妈,姥爷,我有钱,我给姥姥治病!”
听到她的声音,王丽荷大吃一惊,几乎是立刻就呵斥道:“你不在病房陪姥姥,出来乱跑什么!别胡思乱想,快回去!”
“妈,我真的有钱!”阮蓁蓁急得不行,她想了想,掏出手机飞快地划拉起来。
王丽荷皱着眉推她:“你一个小孩,别管这些,我有钱给你姥姥治病。别乱想了,回去吧。”
阮蓁蓁终于翻到了要找的页面,立即高高地举了起来:“妈,你看!我真的有钱!”
王丽荷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心里又慌又乱,仍旧是催着她回病房。
“妈,我写小说挣钱了!我现在有六万多存款!”阮蓁蓁着急地说。
她真的怕姥姥会因为钱的原因放弃治疗,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王丽荷被她的话震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机,那上面是稿费明细记录,确实是六万多接近七万的存款。
“不够我还能写,很快又会有钱了!”阮蓁蓁紧张地强调。
王丽荷半天没能回过神来。阮蓁蓁不敢多说,生怕她反对她写小说这件事。在家长们看来,这应该不算什么好事吧。
好在王丽荷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半响才叹口气,还是说让她先回去。
“那这钱……”阮蓁蓁犹豫。
“算妈妈借你的。”王丽荷低声说。
知道她不会拒绝这笔钱,阮蓁蓁反倒松了口气,慢慢拖着步子回病房了。
她给江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寒假没办法去京市了,这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坐在病床边守着姥姥沉默了。
阮蓁蓁手里的钱还是不够,王丽荷把家里唯一的一点存款全都折腾了出来,又想方设法借了点钱,总算是能够放心先给老人治病了。
好在就医及时,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姥姥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阮蓁蓁总算是能放心回学校了。
不过经历了这么一场,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挣钱的急迫,这一次要不是她手里有钱,姥姥说不定会出点什么事。哪怕最后筹到钱了,万一耽误了病情影响治疗,都会让她追悔莫及。
王丽荷和她谈了次心,也没说不许她写小说了,只是让她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学习。阮蓁蓁一口答应下来,趁着寒假急急忙忙地写完了一本三十万字的小说,又丢到网站上去了。
开学她就收了心,挣钱虽然重要,但她也不会顾此失彼。她比之前学习得更加努力,经历了一场亲人的重病,整个人比之前更是成熟了不少。
她深刻地认知到,仅靠父母的努力,他们可以保证温饱、也能勉强维持求学,但一旦家庭发生变故,他们在生活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父母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她没办法奢求更多,只能迫切地期待着自己的成长,希望能够尽快为家庭分担压力。
就连江岚,也被她深深地藏进了心里,不敢再多去想念。高中三年,她拼命地学习,假期拼命地写文挣钱,无论江岚怎么邀请,她再也没去过京市。
她后面写的小说,成绩也都还不错,但比起最一开始纯粹为了爱而写的《幻梦》,苏爽点更多情节更跌宕起伏,只唯一缺了一点说不上的情愫。大概为了爱和为了钱所写的东西,还是有着一点区别的吧。
但这并不妨碍她挣钱,也不妨碍读者们对她所写小说的热爱。
最初铺天盖地的质疑声音,在她一本接一本小说的好成绩中逐渐销声匿迹。
神奇的是,阮蓁蓁高中三年里经历了一次分科两次分班,居然还和徐蓉在一个班级,甚至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宿舍。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徐蓉和她关系挺亲近,经常会神秘地主动和她分享“成为作者之后的趣事”。她最常提到的作者就是“元秦”,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转变成了后来的崇拜。
“真的,只要肯努力,肯定能成功的。我女神元秦就是这样,她一开始几乎是被所有的人泼脏水,连我一开始都误解她了,可是她一直都默默努力,到现在根本就没人能挡住她的光芒了。我有一天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徐蓉握着拳说,眼睛里都是向往的光。
阮蓁蓁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把自己的马甲捂严实了,她实在不想把自己的现实生活和网上虚构的笔名牵连到一起。
高考结束之后,她在网站的专栏已经有了四本完结小说,其中三本都出版了实体,一本网站正在帮她谈影视。
高中三年时光,阮蓁蓁用文字养活了自己,还清了家里的欠债,存了不小的一笔钱,同时高分考上了京市大学。
拿到京市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阮蓁蓁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女孩,她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看清楚了自己对江岚的感情,然后又深深将它埋进心底。
她知道父母肯定没办法接受她的离经叛道,但她也知道她没办法放弃江岚。
阮蓁蓁一直在等这个能去她身边的机会,她想的非常简单,既然是不能说破的感情,那她就在她身边好好守着,等看到江岚遇到爱人,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她就带着自己的心安静走开。她不愿意争也没想过夺,只想着,能多留在她身边一刻,这生活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