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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套餐 第20节
    ——

    半夜,睡了一觉彻底酒醒的罗星弈坐了起来,一脸懵逼的读取完了所有记忆,不禁侧头看向身旁熟睡的瞿临。

    你怎么这么好啊。

    罗星弈轻轻地俯下身去,不惊动温柔夜色的,在瞿临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好梦,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中间没有省略什么重要的内容,真的没有,就是单纯睡一起了,你们等的车,还在多远的未来

    第六十三章 :变奏

    第二天罗星弈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发昏。他习惯了一个人睡,睁眼后想也没想便要掀被起床去看时间,然后一动才发现,自己腰上横着一只手……当然是来自睡在身旁的瞿先生的。

    罗星弈这边一动静,瞿临就被吵醒了,但他一点想起的意思也没有,皱了皱眉,手上稍一使力,又把起了一半的罗星弈给拖回被窝了。

    直到整个人被瞿临从后抱住,温热的呼吸拂过耳朵尖,罗星弈这才想起来,是了,他昨天晚上用一个吻,把瞿临骗上了床。

    “把瞿临骗上床”这个说法很妙,似乎有点东西,又似乎没什么毛病。罗星弈自我回味着这个妙句,回味着回味着还有点纯情少男的不好意思,便安抚地拍拍瞿临的手背,想把他的手挪开,继续起床。

    但他忘了,瞿临最不好说话的时候就是这将醒未醒的时候。他一动,瞿临便一动,他要往外走,瞿临便把他往里拉,这么来去三个回合,他还想动,瞿临怒了,一下子发力将他压倒在被褥之间!

    床垫都是一震!

    这时候的瞿临就像只强悍的大型野兽,浑身散发着暴躁与嗜血的气息,下一秒就要咬杀闯入自己地盘的猎物——但他忽然低下头来,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样,眼睛睁开一条缝确认了一下。

    只看了一合上,放心地把人抱进了怀里。

    大气都没敢喘一下的罗星弈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已经成功淌过了瞿临起床必炸的雷,又好奇又作死地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

    瞿临不堪其扰,皱眉压下翻腾的暴烈情绪,低头靠近怀里的人说了一声:“别闹。”

    由于姿势原因,瞿临这句别闹正好是贴着罗星弈耳朵说的。那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带着点惺忪睡意,配上他不怎么温柔的语气,竟然有种撩人无形的性感。听得罗星弈整只耳朵都酥掉了,心里直说您睡,您睡,睡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五分钟后,满室低压渐渐消散,瞿临主动松了锁着罗星弈腰的手,坐起来按了按眉心,垂下的眼里还有些沉色,看着床上的罗星弈说道:“抱歉,我不是很控制得住才醒时候的情绪。”他想了想,“我会试着改的。”

    罗星弈心想你长得好看你有什么脾气都是应该的,估计这起床气也是从小到大的毛病了,怕是不好改。不过他打着想和瞿临长期同床共枕的算盘,回答的话自然非常通情达理:“没关系,我以后……也会换种更温和的方式让你睁眼。”

    要用什么方式,瞿临没有问。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了三秒,突然才像是有点延迟极高的不好意思。

    “你……”

    “我……”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下,等待对方先说。

    等了几秒无人先开口,罗星弈再次善解人意地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给了瞿临一个早安吻:“是真的。我都记得。”

    亲吻落在脸颊,轻轻软软,单身到魔导师级别的瞿临显然食髓知味,哪里能被一个亲脸脸诓过去,当即按下了罗星弈的肩头跟他索吻。

    被按在床上亲的罗星弈一边手忙脚乱地回应,一边还注意着抵在大腿边的刺刀,不合时宜地腾出点空吐槽:别说,瞿临这个人看起来冷情冷性,一脸正直禁欲,这种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呢!

    盛典结束的第二日没什么事情,大部分人都在头天晚上喝得大醉,今天基本不开工。罗星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干脆赖在床上跟瞿临聊了一会儿后面的计划。

    他们来桃源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任务完成得也挺圆满,在这怪物横行、势力纠葛的世道中,完全是一次不能更轻松的娱乐旅行。不过按照以往工作报告的总结习惯,罗星弈还是清点了一下这些日子的任务进度:

    “……关于当年‘月宫’的事情,现在差不多算是有个交代了。逝者已矣,还健在的人都活得很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后续线索也找到了……现在手里只剩帮纪舒窈训练军队这件事。”罗星弈算了算日子,“这一轮特训也快结束了,五天后吧,我就跟队长他们辞行,然后我们就启程去‘黑洞’。你觉得怎么样?”

    瞿临当然没有意见,他的任务早就结束,留在桃源不过是想和罗星弈在一起,陪他玩而已。

    这桃源中的生活好是好,可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谁,就不能久待。毕竟外面的风雨从不会因为桃源的安宁而停歇,他们也从来不是避世人。

    谈好了下一步计划,两人起了床。洗漱完毕后罗星弈去订早餐,顺便看看又被遗忘的小望舒有没有成长为能自己充电的大ai;而瞿临收到008近期的工作汇报,打开了个人光脑,开始各做各的事。

    他们“逃亡”的这一路早就接受了一起生活,默契的、不够默契的都已经磨合得七七八八,如今连床都睡一张了,还有什么做起来会感觉违和不自然?

    至于前阵子那隔着八十条街的矜持交往仪式感……大家都是实在人,意思意思得了。

    最近望舒不知道又去网上给自己下载了什么奇怪的补丁包,吊着3%的电苟活到罗星弈发现它的窘况之后,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机械邪魅冷笑,“ai不配有姓名,您们可算想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了。”

    并且还在电力满满下发起非暴力不合作的叛逆抵制运动:“查资料?什么查资料?小小望舒不知道。”

    罗星弈啧了一声,觉得网络真的有害ai健康,规劝它:“望舒,你要升级也找个好点的性格升级吧,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得这么狗?做人不好吗?”

    “做人对您有效吗?没有的。”

    瞿临冷漠看它一眼,把罗星弈叫回来:“智障儿子不要也罢,发配边疆吧。做个新的给你。”

    罗星弈听后一笑,果断放弃和叛逆望舒继续斗嘴,甜甜蜜蜜去取了做好的早餐,坐下来和瞿临一起用餐。高自主化的人工智能哪儿能随便说造就造,所以对于这句话,他只当瞿临是在和他唱双簧气望舒,并未当真。

    转眼三天过去,罗星弈对纪舒窈护卫队的训练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这天心血来潮,邀请瞿临一起去看看自己的训练成果。

    纪舒窈大概是想要一支皇家亲卫队,在交接的时候就跟罗星弈点明了,希望他按照当年“月宫”特种队的标准来训练这支队伍。但其实说严格训练,罗星弈也不敢真的下重手,毕竟现在这些人比不得当年进行过实验改造的他们,很多项目都只能在“普通人”范畴追求卓越、力图完美。

    训练的场馆是为军队拉练特制的场地,全场覆盖了两倍标准重力的引力模式,组合多种地形地貌、战斗模式,随机放置各种触发陷阱,枪林弹雨。相比起训练馆,叫它龙潭虎x,ue或许更为贴切。

    为期两周的特训已经到了尾声,在第一项长达三小时的热身运动后,罗星弈站上了台,一个一个考核队员的单兵作战水平。

    因为不用亲自下场过招,他穿得很是整齐得体。除下外套后,白色的衬衫正好合身,贴着后背弧形的腰线没入皮带内。笔直的长腿包裹在黑裤之下,线条利落地收进锃亮的军靴之中,持教鞭的手上,还带着一双洁白的手套。配上他在训练时严肃冷峻的眉眼,看得高坐场外的瞿临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

    台上的罗星弈被头顶的冷光照亮,看着场内与机器搏杀、拼个你死我活的队员们,脸上没有任何担心与不忍的表情。因为他相信这些训练都是值得的。甚至在前期的时候他还会几十组几十组让队员训练基本动作,要求他们每一次出手都j-i,ng确、致命。

    每一滴汗水都不会白流,今天多在训练场上淌点汗,明天就少在战场上流点血。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世上从来没有捷径速成一说,即便是如他或者瞿临这样拥有异能的进化者,所经受的训练也只会比他们多得多得多,才会在今天还活得鲜亮。

    在罗星弈的特训项目里,练习对战是不能够携带任何兵器的,但陪练的智能搏斗机器不仅高出队员实力一个阶梯,还拥有十八般武艺,冷热兵器通通上场。

    对此,罗星弈给出的解释是:“你以为,你随时都能以最好的状态对战对手吗?常态往往是,你不能选择你的对手,你也不能选择你的武器。想要活命,你能依赖的,就只有你最好的伙伴——你强健、身经百战的身体。你可能会面临任何局面,枪会弹尽,刀会卷曲,太依赖外物,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样一个黑色上午训练下来,护卫队里基本没有还能站着的人了,纷纷倒地不起,汗流成河,连控诉魔鬼教官的力气都没了。

    可这也仅仅才过去一个上午而已。

    不过年轻人的j-i,ng力消耗得快,恢复的也快,一个午休下来,又有几个胆大八卦的队员爬起来在罗星弈耳边聒噪了:“教官,教官,您今天这是带了什么人来观场啊?”

    “什么人?”罗星弈看他一眼,悠悠道:“家属。”

    周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我懂的”起哄声,七嘴八舌地说:“下午好好表现,给教官长脸!”“原来教官已经有家室了吗……我失恋了……我要去……公平决斗!”“拉倒吧,在瞿临面前何必自取其辱呢?”“等一下,谁是上面那个啊!”

    见大家踊跃发言,j-i,ng力充沛,罗星弈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看午休就不必了,全体起立,集合!报数后立即开始s,he击训练!”

    s,he!击!训!练!

    队员们一听这个训练项目,顿时心肌梗塞。

    就像罗星弈的格斗不是普通的格斗,他的s,he击训练,也不是单纯打靶,而是要真枪实弹地在一个场馆地图内进行生存选拔赛!

    因为桃源多林多水多瘴气,罗星弈便特别喜欢挑热带雨林的作战地图来训练队员。而热带雨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敌人借着高大茂密的植物好隐蔽之外,自己还要分出j-i,ng力去对付各种各样的植物昆虫!

    便在队员们心中流血不敢哀嚎的悲愤之中,罗星弈一声令下,所有人携带作战包被随机投放到场中密林,s,he击训练开始了。

    下午这场训练完全是护卫队内部的求生赛,罗星弈既不会帮忙,也不用盯梢,便也坐上了场外的高台,和瞿临一起看了起来。

    看了五分钟,想来瞿临已经把这些人的战斗力判得七七八八了,罗星弈便问他:“你觉得谁会赢?”

    瞿临抬手一指训练场中正躲在一棵大树之上的白净小青年。

    “行啊。”罗星弈赞叹地看了瞿临一眼,“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准了吧。”的确,这个小青年心思细腻,做事谨慎稳妥,刺客天赋满点,每次混战前期绝不冒头,猥琐发育。往往是等人打了个残局之后再出手一打五,外号人头收割机。

    “但我觉得他也行,”罗星弈指了指场中正端着枪要点狙的高个青年,“论实力,他更强,不过这个人仇恨值也高,经常被其他人先结盟围殴。”

    望舒也参与了讨论,他资料库里有每个队员的基本资料,看了一圈,很是客观地说:“据计算,高崎的获胜率是73.14%。”

    “高崎?”罗星弈回想了一下,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之后说:“他脑子比较好使是真的,体能水平一般吧。”

    资料库里保存有世界各大战术著作的望舒振振有词:“兵者,诡道也。”

    这边场外看客讨论谁会取胜讨论得有理有据,就差开盘买股,那边场内却是突发了一个状况,让不少人都停了手。

    当时正是一场多人会面一触即发的混战,而被瞿临钦点会取胜的小青年正在等待时机。可偏偏就在他伏击出刀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忽然一抖,从树上摔下,捂着肚子抽搐起来。

    场上厮杀场面已经足够混乱,一时间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直到他惨叫一声,大声呼救,这才让众人纷纷停下了交火的手。

    而罗星弈也在第一时间停止了场地模拟训练,进入场内查看情况。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小青年已经疼得面如金纸,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不断地重复着:“疼,疼!”

    罗星弈本想立即实施急救措施,可他刚一拿开小青年捂着肚子的手便惊了一下——那肚子里似乎装有什么东西,一块肿起的大包正在起起伏伏,缓慢移动!

    这下罗星弈再不敢轻举妄动,立马叫人联系医疗队,却被告知这里并没有配置医疗队,所有人看病治伤都必须要去医院,便又立即改口叫人联系医院,让救护车赶紧来。

    训练馆离市医院并不近,救护车便是全速赶来也要二十分钟,小青年一直哭嚎疼痛,甚至有了咳血的症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罗星弈想了想,便先联系了也在附近福利院帮工的郝医生,问他能不能先来看看情况。

    事关人命,郝医生接到电话后立即应下,带着医疗箱来得非常快,给小青年做了些简单的急救,等救护车到后又帮着一同把人送往急救室。

    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快得叫人回不过神来。直到把人送进抢救室,罗星弈才在走廊上看着自己染了血的双手猛然想起来,好像也不是毫无征兆的!

    他叫望舒把小青年近期的资料全都调出来,一一看过去之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小青年就是那个之前他发现身体数值有异常的队员。

    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训练方法让人吃不消,现在看来,这里面或许还有点什么别的原因!

    发现了这个问题,罗星弈立马跟郝医生说明了这个小青年的身体之前有过数值异常的情况,并给他看了测评的资料。

    没想到郝医生的反馈更令人吃惊,他看完资料站在走廊上,懵懵地看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和闪烁的灯,茫然说道:“几年前……也是这个场景。”

    罗星弈心头一跳,本能地回头,和身后神色如常的瞿临视线相撞,都明白才入桃源的那场没有凶手的凶杀案,又再次向他们悄然靠近了。

    医院的灯光不明不暗,走廊完全涂白,座椅漆黑,冰冷得像是一间灵堂。

    瞿临的视线越过罗星弈和郝医生两人,看向走廊尽头紧闭的大门。他虽然一言未发,没有任何分享给罗星弈让他提心吊胆的意思,心里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收到通知的小青年的家人也来了,哭哭啼啼守候在急救室外等待结果。

    郝医生好几次想跟院方说明自己了解到的多起情况,却都被以“离院人员不得干预手术”为由,冷酷驳回了详谈请求,只能徒然站在走廊上和大家一起等待。

    然而到了晚上,众人等来的,却是一封死亡通知书。

    第六十四章 :我有特别的偷尸技巧

    不是,人怎么就死了?

    下午送去的时候一点没敢耽搁,还活蹦乱跳嗷嗷叫着疼,怎么到了晚上,就送停尸房了呢?

    从医院出来的这一路,吹着冷风,罗星弈不太能理解这件事情。如果是外面朝不保夕的世道也就罢了,什么时候桃源里的生死也是这样一件容易的事情,红口白牙,连最后一面的确认都没有,就可以联系火葬场了呢?

    手术室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望舒无法入侵其中调取画面,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更奇怪的是,作为这段时间一直给死者进行特训的教官,人在他的教学期间出了事,罗星弈是做好了被死者家属质问、迁怒甚至辱骂殴打的心理准备的,也打算好好配合后续的负责工作。

    但原本在走廊里哭天抢地的死者家属被医院请进了一间接待室后,再出来便都是一副“我不怪你,我不恨你,这世上没有什么我不能原谅的事”的傲世圣母模样了。平静宁和地接受了儿子/兄弟的死讯,平静宁和地配合院方办理了手续。

    随后,罗星弈和瞿临就被护卫队的其他队员送了出去。

    晚上十点一过,夜色染了些霜气,罗星弈下午出来得急,没拿外套,忽然觉得有点冷:“这件事就算这么完了?解决了?”

    瞿临察觉到他微弱的寒颤,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细心扣好纽扣,没有答话。

    “说实话这样显得我很怪,毕竟人家家人都没哭没闹没问医院讨说法,平静接受了这件事,”罗星弈看着瞿临,一辆驶过的夜车车灯在他眼里流过一道光亮,“但我真的不能说服自己接受。”

    医院从头到尾没给出任何说法,只通知家属准备后事,然后就把尸体送走了,盖棺定论了。这合理吗?

    合理啊。

    “那具女尸你还记得吗?”瞿临忽然出声问。他们下一刻走出墙壁的y-in影,河岸璀璨的街灯照亮了他若有所思的脸。

    “尸体腹腔大开,像是被人从内撕裂,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致命伤。今天死的这个,也是从肚子疼开始。但是他最开始捂的地方,是这个位置。”瞿临伸手示意,在罗星弈的小腹处虚点了一下。

    今天下午出事之时,所有人都围上去了,唯一还在冷眼旁观的,只有瞿临。他和出事的人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更没有热心抢救伤患的爱好,所以冷冷静静地目睹了那位小青年从病发到送上救护车的全过程,此刻回忆起来也是画面清晰,“但到了后面他是按着胃的。然后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内脏受损破裂,才开始吐血。”

    罗星弈想起那团会动的r_ou_包,点了点头:“是,他肚子里应该有东西,搞不好……还在游走。”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莫非医院想隐瞒的就是他体内含有不明东西这件事?所以必须快速处理干净尸体,人也必须死?”

    是了,罗星弈发现,好像最开始的那起凶杀案,到现在也是没有任何结果,完全销声匿迹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机构,警局、医院,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包庇了它,将这个秘密严防死守。

    女尸也是,小青年也是,他们突发怪病暴毙而亡,却没有任何解释,就这么被无声掩盖了。像是被做坏了就丢掉的实验材料。而这背后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才能让这些所谓“公共机构”都完全一边倒啊?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急速奔跑的杂乱脚步声,在没几个人的街道上分外清晰。瞿临停下脚步,罗星弈回头,两人等了一会儿看到的身影,却是气喘吁吁的郝医生。

    郝医生不知是不是刚跟人发生过什么口角,嘴角破了皮,脸上还挂了点小彩,跑得满头大汗,在罗星弈和瞿临跟前足足喘了两分钟大气,才说:“有问题!”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郝医生抹了一把汗,抬起头看着两人急急说道:“我刚托人查过了!他的身体之前没有任何病症,不可能诱发猝死的!这是医院在谋杀!”

    “嘘……”罗星弈赶紧让他收声,“别在大街上喧哗这种挨打没人拉的话。”

    郝医生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他们都知道这里面绝对藏有巨大的秘密,也很为此愤愤不平,可是……罗星弈叹了口气,说道:“郝医生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证据啊。”

    “不,”郝医生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正在内心做最后一个天使与恶魔的斗争,因为当他再抬起头时,一直以来憨厚老实的脸上,竟有一种发着光的决心与坚定,“我们有。”

    他说:“我想过了,只要我们能拿到尸体,我们就能了解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或许就不会再有人平白无故的牺牲了!”

    嗯?

    郝医生,看不出来,你很有想法啊!

    最近做多了良民变得十分老实的罗星弈被他一语点醒:是啊,有什么未解之谜,能不能沉冤昭雪,把尸体偷出来看看不就完事了?

    他看了瞿临一眼,没得到任何反对的表示,便跟郝医生霸气一挥手:“无需多言,我们帮你!”

    当晚凌晨两点三十七,月黑风高杀人夜,罗星弈与瞿临指使望舒修改了街道的监控摄像头,在市医院两条街外的小木桥上和郝医生碰了头。

    没想到今晚等在木桥上的除了郝医生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熟人。

    罗星弈指着桥头那身穿黑色运动装、头发盘高髻的假道长问:“郝医生,道理都懂,但我们是来偷尸体的不是来打副本的,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

    欧阳瑛听了就很不高兴,说道:“罗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事情我都听老郝说了,一般的组队活动不叫我就算了,但这种伸张正义寻找真相的事情,为什么不加我一个呢!这家黑心医院一看就是医术不j-i,ng治死了人,妄图通过花钱消灾摆脱法律责任!今天,注定是我们刺破这虚伪谎言,揭露罪恶真相……”

    “行了行了,我们不开动员大会。”罗星弈赶紧打断欧阳瑛渐入佳境的传销讲话,“事不宜迟,快走!”

    今夜没有月光,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薄薄的夜雾弥漫,空无一人。

    三人跟在郝医生后面快速行进,听他说道:“桃源有规矩,人死之后不能土葬,不走夜路,必须在三天内完全火葬,然后封骨灰入土。这样,新死之人化了灵体,才能得到自然神的庇佑接引,安宁转世。所以市医院的尸体都不会停放超过24小时,这具有问题的他们肯定更会等天一亮就送走,也就是说,我们能行动的时间就只有今晚!”

    罗星弈听了正感觉哪里怪怪的,然后就听瞿临问:“完全火葬是什么意思?”

    这个欧阳瑛知道,抢答了:“一般的火葬不是烧出来之后,象征性给家属捡两根骨头装点骨灰就算完事吗?桃源这地方路子野啊,他们要把人全部肢解、分批烧化,再把烧出来的全部骨灰安葬在圣树下面,祈求庇佑。”

    肢解……罗星弈想了想那生动的画面,觉得桃源这里的异族文化路子真是不一般的野,人家都在追求如何保持尸身完整,到了桃源,倒成了先剁碎了再说。

    他忍不住问郝医生:“你们不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吗?”

    “啊?”郝医生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桃源的土著居民,还真没觉得哪里不对,“不是从来如此么?”

    从来如此,便对么?

    跟在郝医生身后的三位外来者,一时默契异常,都在心里十分叛逆的接了这句话。

    医院的停尸房在实验楼的地下二层,所有的病人遗体和研究教学用的大体老师都会归放到那里。楼就立在那里,难找倒是不难找,只是据郝医生说,他从大学起就在中心医院实习工作,但直到前些日子被彻底解聘为止,都没有进过实验楼。

    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实验楼的管理实在太严了。外有密码墙,设置了红外线感应报警器不说,出入还必须出示证件、刷卡录入个人信息。没有职位限权的人,根本进不去。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连医院职工都算不上的郝医生,才非常非常需要罗星弈和瞿临的帮助。

    原本桃源与众不同的丧葬风俗就很让人在意,这会儿再一了解实验楼过度紧张的戒备情况,罗星弈的胃口就被完全吊足了。

    毕竟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警戒?机关重重的地方,可都是存放秘密的地方。

    跟着郝医生驾轻就熟地避开值夜保安巡逻和监控摄像头,四人来到了住院部后面一片小树林的墙外。

    墙并不高,上面也没有私拉电网,连装模作样的栅栏都被掰断了两根。罗星弈看了看墙角下明显被踩秃噜的一片草地和墙上经常被光顾使用的痕迹,悄声感慨:“看来这是贵院的世界之窗啊。”

    郝医生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前辈留下的财富。”

    潜入医院之后,一行人没有大张旗鼓地从空地上走向实验楼,而是选择了走住院部内部迂回过去。无他,只因夜间地面上有铁面无私的安保巡逻机器,而今晚住院部值班的有郝医生熟人。

    有句j-i汤语录怎么说来着?只要你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你。

    罗星弈现在就有点这个感觉。

    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偷尸f4,郝医生和值夜班的小护士在前面讨论哪里有人需要避开;欧阳瑛在中间像个游客一样到处张望;而他和瞿临在最后手牵手,轻声讨论这家医院的防御设施不太行……让人根本不敢想象,他们其实是来偷尸体的。

    今晚瞿临兴致不是很高,罗星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大家都沉浸在干大事的紧张激动中,他没好意思当面破坏气氛。这会儿住院部的走廊寂静,灯只亮了应急照亮,昏昏暗暗的空间里,罗星弈悄声问他:“瞿临,心情不好?还是困了?”

    瞿临说:“我觉得很慢。”

    “嗯?”

    “没事。”瞿临没再重复也没解释是指什么比较慢,转而说:“一会儿有个新的系统会上线测试,给你看看。”

    罗星弈点了头,又有点突发奇想:“行啊。你说……现在还有外卖吗?我怎么感觉有点饿?”

    今晚为了等一个手术结果,他俩都没有吃晚饭,之后可能是过了饭点不饿了,也可能是没什么心情,总之没把这顿晚饭补上。到了这会儿,罗星弈又隐隐有点饿了。

    本来也没指望能在这时间吃上什么宵夜,没想到瞿临闻言跟他说:“包里有巧克力球。”

    一听有吃的,罗星弈瞬间就把手伸进了瞿临的外套兜里拿巧克力,一点没见外的把双手都放了进去,左右开弓开始摸索。摸到“审判”小电池时,还宠爱地摸了摸它,因为瞿临说,“审判”是可以识别简单词和物体触碰的。

    找糖的姿势很像一个拥抱,罗星弈在左边的口袋找到巧克力球之后,顺势就抱了一下瞿临以示嘉奖,正好被回头的欧阳瑛看见,小声批评:“严肃点!能不能不要在偷尸体的时候谈恋爱!”

    住院部通往实验楼的路不算远,众人又避着其他值班的护士走了一段路,罗星弈吃完瞿临带来的三颗巧克力球后,便到了实验大楼的门外。

    实验楼里一般无人值班,大概是心什么虚怕监守自盗吧,没有留下任何人,只开启了最高级别的安全防御系统。

    站在莹莹绿光包裹的楼外,众人算是终于迎来了今晚行动的第一个挑战。

    欧阳瑛看了看入口处j-i,ng密非常的门禁密码墙,又看了看郝医生;郝医生没辙地看了看罗星弈;罗星弈摸了摸包里的望舒,不太想在这里就暴露它,决定再等等,便看向了瞿临。

    询问接下来如何c,ao作的眼神一个接一个击鼓传花般传递到瞿临这里,他想了想,觉得现在数据包应该都已经上线了,便让罗星弈伸手出来,开启了他手上的那个黑色手环。

    于是众人便见着,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手环上划过一丝荧光,蝶翅一般轻薄柔软的浮空屏幕在四人面前展开。接着,一个圆圆的球状物体停在屏幕中间,打了一行字:【编号000很高兴为您服务。】

    罗星弈:“哦?”

    欧阳瑛:“诶?”

    郝医生:“咦?”

    望舒:??!!!!!

    望舒:干什么!我不是独生子女了吗!

    突如其来的外来智能系统让望舒感觉到自己在罗星弈心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号称超时代智能技术的人工智能望舒感到危机重重。

    只见瞿临在编号000的功能菜单里找了找,找到一项“数据互通”,选定之后,浮空的光屏忽然像架桥,又如同伸出光粒触手一般,轻柔地连接了门禁密码墙。

    直立于众人面前的密码墙看似透明,但却被跳跃流动的电流暴露了它仍是电子设备的事实,当它与编号000接通之后,其上的通行秘钥忽然极速滚动起来。

    【运算中...】

    这是接下来出现在光屏上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通行时间:0:01】

    这破译密码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颜面扫地的望舒极力想要解释:它的终端设备肯定比我好!我们算法都不一样!我是被硬件限制了懂吗我被限制了!

    可惜罗星弈这会儿没空看望舒的解释,也没空理它强烈要求换个新机体的后话,在快速通过最外层的密码墙之后,他心想:我这是戴了个啥啊?!

    因为瞿临一直没有说过手环的具体功能和用途,也向来表现得很随意,说送就送,所以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长得好看可用作通讯和储存的电子产品啊!

    谁知今天一出手,隔壁郝医生和欧阳瑛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对了!

    接下来等编号000像开自家大门一样轻松关闭红外线,开启了实验大楼的正门后,罗星弈有点稳不住了,问瞿临:“这,”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强力外挂,“这是?”

    “智能系统。”瞿临答了,不过又修正了一下,“也没有那么智能,目前还在测试中,不是很稳定,很多功能都还没有实装上线,只能先用一些破译程序。”

    这都还是没完成的呢?罗星弈听见自己谨慎的声音:“那你,预期它是什么样的?”

    瞿临略一思索,说道:“后期希望能接驳各种武器和交通工具,变换形态吧。”

    罗星弈看着这个“小身材大梦想”的手环,顿时感觉到了这只手腕的沉重,幸好用一种家里有油的气概托住了,问瞿临:“临总,您是要造机甲啊……?”

    有了这个神仙系统的万能开门钥匙,后面的事情简直顺风顺水,罗星弈也终于明白了瞿临的嫌慢可能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嫌慢。

    等众人一脸经历了大喜大悲无欲无求“我知道事情会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模样乘坐电梯下到负二楼之后,罗星弈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满室尸体上,偷偷给叶应循发了个消息:【兄弟,你老实跟我说,瞿临他到底什么背景啊!】

    远在首都一向早睡的叶教授竟然秒回信息:【小场面,兄弟,他外公是e国有名的军火商,你懂我意思了吧?他又干了什么?又买岛了?】

    买岛?罗星弈哽咽了一下,回:【就,在开发能进化成机甲的人工智能……】

    叶应循:【我知道这个,他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已经有成果了吗?快!是兄弟就帮我问问这支股叫什么名字,我这就去买!】

    罗星弈:……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金手指爽文世界!

    结束和叶应循的聊天,回过神来,郝医生和欧阳瑛已经成功找到了小青年还完好的尸体,正在把他挪出冷冻棺进行装袋。瞿临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看起来像是纯属划水骗出场费的。

    但大家都知道,这才是大佬,大佬不屑于来碰尸体,大家也不敢要他前来出卖劳动力。

    见郝医生和欧阳瑛二人偷偷摸摸挪动尸体挪得辛苦,罗星弈正想去帮忙提一把,刚一动就被欧阳瑛叫住:“别!做你该做的事,把我们大哥伺候好。”

    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民币玩家的郝医生也附和:“别劳驾别劳驾,尸体我来背就好。”

    罗星弈无言以对,乖乖站到了瞿临旁边看他俩搬,而心有不甘的望舒此刻正在偷偷入侵手环的智能系统,企图在里面也复制一个自己的小备份。

    就这么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背上尸体走出了停尸间,乘电梯的时候,欧阳瑛看着郝医生背上的袋子,摸了摸胳膊上的j-i皮疙瘩:“刚刚还不觉得,现在套上袋子后,想象空间太大,反而有点毛毛的。”

    罗星弈看他一眼,“怕什么?就算活过来,也只是丧尸而已。”

    “有点道理。”欧阳瑛点头,等出了医院大门,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把尸体放哪儿啊?”

    郝医生道:“我可以先把它带回家,我学过法医,可以自己来验。就是家里没什么验尸的条件,这个还得另找地方。”

    欧阳瑛热心地帮忙开动小脑筋,忽然问:“实验室你看行吗?我姑妈在这里正好有座培育新植物的实验所,可以借你一间!”

    “那太好了!这就走吧!”

    罗星弈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就解决了所有问题,正心想这两人还真是胆大心细,忽然在拂面而来的夜风之中,听见了一丝气声的笑。

    有人。

    罗星弈和瞿临同时停下了脚步,默契地一左一右各朝一面戒备起来。

    欧阳瑛扶着郝医生背上的尸体走了两步,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一回头,问道:“不走啊?”

    “你们走。”瞿临给了他一个眼神,从衣兜里拿出了一节挂着银环的小电池。

    欧阳瑛立即会意,明白这是有麻烦了,得有人留下来断后,便赶紧拉上郝医生往前走,“快,老郝,加快脚步!”

    罗星弈看了瞿临一眼,正想跟上两人,却被一片在眼前突兀降落的玫瑰花瓣打断。夜色中,一个柔媚的女声轻叹:“瞿临的小男朋友,别走啊,我也想认识一下你。”

    ——

    欧阳瑛和郝医生背着尸体来到他姑妈的实验所时,发现实验所某一间房间竟然还亮着灯,还有人没有走。

    而那个彻夜做实验的人,正是他的姑妈欧阳信,在这里化名陈言。

    欧阳信得知了他们这一晚胆大包天的事后,沉默不语良久,结果非但没有将人扫地出门,相反,还为郝医生准备了一间条件勉强合格的实验室并配备了一位助手,来协助他进行验尸。

    将尸体搬上银色的铁架台,穿戴整齐的郝医生拿上助手递来的解剖刀。在看着死去的青年僵硬发白的脸庞数秒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刀剖开了他曾在手术中被打开又被缝合的、疑点重重的腹部……

    血液早已凝固,当皮r_ou_一点点被重新切开后,郝医生和助手都看见了骇人的一幕——青年的内脏都碎了,像是被一股蛮力狠狠搅拌过那样,全碎在了一起,怪不得无力回天。

    而且,是黄色的。

    “这是什么啊……”

    郝医生喃喃着,取了一些像是溶解出来的黄色液体,让助手去清理出来准备玻片观察。然后继续检查起尸体来。

    当晚的后半段,实验室的灯火不熄。

    当清晨第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时,郝医生从镜片面前抬头,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玻片已经看过,各种还能找到的内脏也都被一一处理检查……他刚刚在助手的一个无心之言下,把所有一晚上都想不通的事情换了个思路组合起来,终于得到了一个可信的结论,然后立即再次启动了实验!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就算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检验实验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午十点过七分,心神俱震的郝医生失魂落魄地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他目光空茫,似乎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又像是信仰崩塌,憔悴得像他才是那具被解剖的尸体。

    怪不得……怪不得……

    助手已经在清晨睡下了,实验所没有了人,郝医生幽魂一般走了出去,追逐着光明走到阳光下。

    可是,他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他走过街道,看见花匠正在打理公共绿化带,一柄铁锹正靠在树上。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去拿起了那柄铁锹,然后继续往前游荡。

    直到,看到了第一棵圣洁美丽的恩典树。

    停了下来。

    停了很久,很久。

    他想起,法律有云: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手段破坏、损害、杀害恩典古树。违者,杀无赦。

    是吗?

    忽然,郝医生大叫一声,提着铁锹朝恩典古树砍去——

    第六十五章 :切勿夜长梦多

    “郝意,为什么破坏恩典圣树?”

    高楼之上的宗教裁判所内,宗教法庭正在开庭审理郝意故意破坏损害恩典圣树一案。

    庭审现场肃穆庄严,身着白袍的法官端坐高位,原本和蔼亲切的面容因为此时的不苟言笑而显得威严,长长的会议桌上,教会长老、执事列坐其次。郝医生手戴枷锁捆绑着束缚带被人按着跪在地毯上,在他身后,是众多听审的忠诚教众。

    都在窃窃私语这个毁坏圣树的疯子真是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郝医生被所谓的法警压着肩头,匍匐在地上,心想:等你们明白了真相,你们才会知道到底谁是疯子!

    一个小时以前,他在那间临时搭建的实验室中忙碌一夜……不,或许说,这是通过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留意研究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证据确凿的实验结果——那黄色的液体是某种昆虫分泌的溶解酶,溶化了胰脏之后残留的液体,具有很强的碱性。而小青年也并非死于医院的谋杀,他和“培养花房”的那具女尸一样,都是死于寄生于他们体内的昆虫的暴动!那虫搅碎了他们的内脏,撕裂了他们的腹腔,然后不知所踪。

    虫是哪里来的呢?

    从树上。虽然不敢置信,可虫所留下的分泌残汁,的确和圣树产出的树汁如出一辙!

    恩典古树如此圣洁美丽,每天都受人朝拜,祈求庇佑,有谁敢相信,它才是那张豢养恶魔的温床!

    郝医生从小生活在桃源,从小就被教导灌输自然神恩泽大地,恩典圣树林乃人类最后的福祉……若说有什么怀疑,他就是那个最不该对此有任何疑问的人!

    多年以来固有思想与眼见为实的真相一对撞,灭顶打击之下,他就发了狂。提起铁锹去砍去杀这被他虔诚拜过、保护过的鬼怪树。

    等他发泄完心中的无限恐慌和被欺骗之感清醒过来,立即想到把这件事情通知其他人,把这个伪善的弥天大谎撕碎!

    于是,他拿起通讯器,慌手慌脚地拨通了罗星弈的号码,忙音过后,通了。

    他急急开口,就要把这个秘密告知对方,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冰冷的声音:“郝医生,先把时间留给裁判所,好吗?”

    通讯器掉落到地上。

    “郝意,为什么破坏恩典圣树?”见人迟迟不肯回答,法官又催问了一次。

    安静的法庭上,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郝医生抬起被打得发青发紫的脸,灼灼的目光像是一把火炬,直烧到高位的法官眼里:“那真的是树吗?”

    此言一出,所有声音都销匿了。整个法庭的人,看着郝医生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看来,”法官微笑了一下,“你的确是在能够完全分辨自己行为的情况下故意实施的犯罪行为。破坏圣树,亵渎神明,应当处以极刑,郝意,你认罪吗?”

    郝医生也笑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神明?你是说自然神吗?”他摇了摇头,呸了一声,“可我没有看到自然神,我只看到了一堆养蛊人!”

    “住口!”一位长老立即出声呵斥。

    法官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关于郝医生生平的全部资料浏览起来,很是温和地开口:“郝意,像你这样总是一腔热血上头的青年,我不知见了多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吗?你不是……郝意,看来你一点都不明白,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混得一无所有。”

    “你曾以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从医学院毕业,进入中心医院工作。算上你实习和规培的日子,也有七年了吧?可是为什么,聪明的你不仅没有步步高升,甚至还一降再降,被赶出办公室蹲在走廊给人看诊?又是为什么彻底混掉了饭碗被赶出医院?水至清则无鱼,为人处世须得和光同尘,你偏要做那遗世独立的独醒者,能怪谁?”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你既非要做那坏规矩的人,就不要怪守序者联合起来攻击你。因为你正在打破的,是他们的稳定生活。”

    法官说着话,把手中的资料放下了,目光越过会议桌看向跪在下方的郝医生,发出了一声轻嘲:“郝意,你是想做上帝吗?揭露谎言,告诉人们真理——哪怕这份真理是可怕的。”

    “即使可怕它也是真的!”郝医生挣扎起来大喊:“我并非要做上帝,但是我学这么多年,从没人教我说谎!我学医是为了救人,我拿手术刀是为了救人!是你们说的,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却又要我懂规矩,要我明事理,看着人去死,是谁在强人所难!”

    郝医生用肩膀顶开制着自己的手,站起来:“你们把人当人了吗?你们在人体内放了什么?寄生虫!死了一个两个还不够,还把这个可怕的寄生虫当成圣树!天天膜拜它?”郝医生说着说着,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疯了吗?这样下去,它还要害死多少人!”

    “是,我今天发现了这个真相,你们要杀我……你们以前杀过很多要说实话的人,以后也会继续杀下去封口,可是这个秘密,难道能瞒一辈子?桃源的人难道会一辈子被你们蒙在鼓里?”

    相较于郝医生的义愤填膺,法官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平静,此时,也只用了一句话就叫停了医生的质问,他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呢?”

    郝医生滑稽得像被按了暂停键般愣在原地,看着法官,又环顾众人。

    不寒而栗。

    他不相信,他冲在座诸位喊:“这个教会是个疯子教会!他们拿人养蛊!在人体内放寄生虫,据我所知,已经死了三个人了!你们不要相信他们!”

    听审的人们不为所动,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被排挤的人都是不守规矩的人。”法官满意地注视着郝医生慌张的神情,缓缓说道:“你想做上帝,想教人们真理,可你知不知道,人们不想要真理,他们只想要面包。什么大词项啊,自由、平等、公正、真理……在一份安定和饱足面前,其实都无足轻重。

    你毁坏圣树向我们发泄不满,咆哮不公,你觉得我们给世人编造了一个绝世谎言?可你问问他们,问他们想要吗?”

    法官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手遥遥一指郝医生身后的听审教众们,“风雨飘摇的世上,你们是愿意每天为一口米饭奔波劳累,不知道自己会在今天还是明天倒下,还是把身心都献给自然神,安享一份稳定的生活呢?”

    满座教众通通起立,异口同声地说道:“愿自然神恩泽你我。”

    法官满意地笑了,他放下手,低声说了句:“愿自然神恩泽你我。”复又看向郝医生,“你看,你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人类的灵魂是很脆弱的,他们就像温顺的小羊羔,是渴望柔软和安宁的,渴望有人挥舞鞭子给他们指引方向,你为什么非要打开栅栏让他们去见那些粗粝硌手的沙石呢?

    宗教的意义,便是给人为何存活于世的答案,科学理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们好不容易给出了这份答卷,在祸乱之中建了桃花源,把所有痛苦和罪恶替人们扛了,留下了幸福和安稳,你为什么要说它不是标准答案呢?作为一个破坏者,你觉得你该受罚吗?——大家觉得呢?”

    “罚吧。”长老们下了定论。

    “罚吧。”教众们异口同声。

    法官笑道:“那就罚吧。”

    众人忽然都涌上前来,将不知所措的郝医生赶到房间尽头。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郝医生浑身被束缚带紧紧捆绑,双手也戴上了手铐,除了转动脖子之外,完全无法反抗,就这么被人们推搡到了窗台边,把头按了出去。

    “行刑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嘻嘻笑道。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还是个学生模样,贴在郝医生耳边小声讲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其实你不是死于罪,而是死于蠢。你明白吗?谁都知道,谁都在装不知道,因为这样好过。你非要当老实人,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地位能力,怨谁?”

    他看着还在殊死挣扎的郝医生,眼神如同其他人一样,十分幸灾乐祸。他们解开了捆绑着人的束缚带,合力将郝医生甩出了窗台,看着他痛苦地扒着最后一点墙沿,奋力求生。

    宗教裁判所位于高楼的顶端,距离地面十层楼高,高空的大风呼号,将郝医生的求救卷得一干二净。

    下面有人发现了悬在窗外乱蹬腿的郝医生,惊讶之后,却是拿出了移动终端拍摄起来。

    “有人要跳楼。”

    “这傻逼站这么高干嘛啊?”

    “喂!不要轻生啊!”

    “那不是裁判所吗?我靠,跑那里跳楼可真牛逼啊!”

    “你倒是跳啊!犹豫什么啊!”

    “再不跳可要被人救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怕啊,一跃解千愁!”

    窗内的人站在y-in影里往下看了一眼,见楼下已经慢慢堆积起了一小撮人群,面带期待和笑容,拿着摄像设备不断拍摄。

    “以前《圣经》里讲,耶稣爱世人胜过爱自己,所以他走上了十字架。现在你看看,你想要救的人就在下面看着你,怎么样,有没有满足你想要成为上帝的心呢?”

    “不要!”郝医生疯狂摇着头,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悬空,“不要!救救我!救命!”

    房间里的人都看着他,然后众人伸出手,一点一点,将这个已经穷途末路,只差一点点就能自由翱翔的医生的手指,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