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锁好门过来，见他们俩还站着聊呢，就说：“别站着了，梵行还等着呢，快上车啊，海波，你那摩托车就先放我那后院里，等吃完饭再回来取。”

    “行，”海波点头，“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这次就占占阿靖的便宜，嘿嘿。”

    说着顺手拉开了副驾驶座上的车门，刺溜坐了进去，他的本意是想让郭靖靖父子俩坐一起，原是好意的，可当他扬起一口白牙看向那“土豪、暴发户”朋友的时候，脸皮瞬间跟冻住了似的。

    “你好，我叫贺梵行。”贺梵行礼貌的朝他伸出手。

    张海波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回过神的时候，一出口就成了结巴。

    “你、您您您好好好……我我我叫周周周……”

    “周海波。”贺梵行好心的帮他说完，“听阿靖说过，你们是老同学，是吗？”

    “啊，对对对对……”周海波见人手还在半空中呢，赶忙双手握了上去，重重摇了几下，收回来，有些拘谨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干他们这行的，身上的衣服也就比漆匠、木匠干净那么一点，就拿他脚下这脚垫子来说，那都比他衣服干净，好在出门前他用肥皂洗了下手，不然还真不好意思伸过去。

    贺梵行倒像是没发现他的紧张似的，神色十分自然，回头又跟张清打了一声招呼，这才发动了车子。

    周海波平时话多，这会儿坐在那儿却是动都不敢动，好几下回头瞄郭靖靖一眼，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呢，自己就把自己吓得正襟危坐，转向窗户的脸，表情比哭还难看。

    妈呀，这哪里是土豪、暴发户啊，就这气场不是老总也是ceo啊，他怎么手这么快啊，没事坐什么副驾驶啊！这会儿想换座位都不成了。

    “周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贺梵行忽然开了口，周海波被惊的转头瞪着他，郭靖靖也奇怪的看了贺梵行一样，这人明明知道周海波的工作，为什么还问呢？

    周海波急忙收回自己的表情，暗暗吸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您、您叫我小周就行，我是做那个……水电工的。”

    水电工这工作现在很多人都看不上，觉得又脏又累的，说出去又特别没面子，虽然这两年他是赚了点钱，不过估计这钱在身边这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怕被看不起呢，就见贺梵行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靠手艺吃饭，不错，你是跟别人合伙还是自己单做？““跟别人合伙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点头，周海波觉得自己就跟收到了很大的肯定似的，人瞬间复活了些，“不过有时候接不到大单子，在家闲着的时候我也接点小私活。”

    “这样不会觉得辛苦吗？”

    “觉得啊，不过没办法，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没钱日子没法儿过啊。”

    “看你年纪不大，结婚了吗？”

    “早结了，我……读的书不多，结婚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周海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哦？那恭喜你了，两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是女儿。”

    “想要儿子？”

    “以前是这么想过，不过现在不想了，女儿也挺好，我两个女儿跟我关系特别亲，我每次出门回来，她们一见到我就抱着我不撒手，在外面就是再累，一见她们过得好，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一说到自己女儿，周海波这下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虽然举止还是有些约束感，不过这也在礼貌范围内，并不让人觉得多难受了。

    贺梵行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致，还问了不少关于周海波他女儿的事。

    “小时候是挺难带，我大女儿出生之后，头三个月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用怎么管，二女儿比她姐姐可娇气多了，爱哭，眼一睁就哭，出生的时候因为头有点大，她妈差点没生出来“你妻子是顺产？”

    “对，两个都是顺的，一说这个，我就不得不佩服我老婆，她偏说瓜熟蒂落，顺产的比剖腹产好，将来孩子身体也能健康些，就硬是忍着痛把孩子生了下来，二女儿头围大了，卡在盆骨上头老半天下不来，最后医生都说要剖了，我老婆不愿意，最后吃了老大的苦头，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呢？还好吗？”

    “好，就是头被挤得有点尖，医生把她从产房抱出来，我都没敢伸手去接，最后还是我妈接的，为这事我妈没少嫌弃我。”

    “变成那样，头还会变回来吗？”

    “会，没过多久就变回来了，不会有影响的。”

    “那你老婆呢？吃了这么大的苦，会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这个得看后期月子坐的怎么样了，月子做得好就能补回来，所以说，这生完孩子，月子很重要，得吃点好的，一天一只j-i那都是正常量，而且不能吹风，不能受凉，我二女儿是冬天生的，那会儿我还特意买了个新空调，一个月子空调就没关过，结电费的时候，我妈都被那电费吓着了，不过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现在的身体比做姑娘那会儿好得多。”

    “是吗……”贺梵行嘴上回应的淡然，不过眼神却有些深沉。

    张清一直坐在后面听着这两人的聊天，没想到这两个看似价值观、人生观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聊到孩子这类的话题，竟然也有说不尽的时候。

    张清心中感慨，转头看向一旁的郭靖靖，郭靖靖原本正看着窗外发呆呢，被张清这么一顺不顺地看着，也有些莫名。

    “爸，怎么了？”

    张清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看来梵行是真把你放他心上了。”

    “9　”郭靖靖红了红脸，有点莫名其妙，他爸没事干嘛说这个啊，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第108章 孩子口味

    饭馆是贺梵行网上预订的，郭靖靖很少去饭店吃饭，镇上最有档次的就是江南水乡了，跨进门的时候，周海波还记得上次那茬呢，尴尬地回头跟郭靖靖说：“要不……咱换一家吧？”

    郭靖靖摇了摇头：“不用了。”

    贺梵行不知道这事，低头靠着郭靖靖耳边问：“怎么了？”

    郭靖靖看了他一眼，也没隐瞒，直接就说：“我之前来过这家找工作，被拒绝了。”

    贺梵行无奈的叹了口气，抚了抚额说：“那就换一家吧“不用了。”郭靖靖拉住他，“看着人挺多，应该味道还可以，就在这吃吧，我也不是女人，没那么小气。”

    他都这么说了，贺梵行只能点头说好。

    因为已经没有包厢了，他们只能坐大厅，好在座位都有彩玻璃隔开的，除了没门，嘈杂点，跟包间也没啥区别。

    就是贺梵行往那一坐，总感觉有点格格不入。

    郭靖靖看了他好几眼，贺梵行把菜单递给周海波，笑着问他：“怎么了？”

    郭靖靖张了张嘴说：“你……会不会不大习惯啊？”

    “怎么会呢。”贺梵行嘴上这么说，可拿起包了一次性塑料膜的餐具在手时，看起来似乎有点无从下手。

    他并不是会出声请求帮忙的人，郭靖靖也发现了他的困扰，他没说要帮他的话，就拿起自己面前同样包装起来的筷子，手往下一lū ，筷头从包装纸里露了出来，郭靖靖把筷子拿出来，用筷头朝着碗口用力一戳，“嘭”的一声，塑料膜被扎破出一个口子，郭靖靖伸手剥掉剩下的部分，扔进垃圾篓里。

    做完这些，他抬头看向贺梵行：会了吗？

    贺梵行只觉得那双眼睛好像会发光似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那次，他和郭靖靖在西餐厅吃饭的场景，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将吃西餐的步骤肢解开来，给郭靖靖看。

    虽然因为张旗的缘故，那场约会并不太美好，但是教郭靖靖如何使用刀叉的场景，贺梵行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微微颔首，垂下眼眸，掩藏眼底的浓深，贺梵行微微勾着唇角，跟着郭靖靖刚刚的举动，一步一步丝毫不错的拆开面前的餐具包装膜。

    这些细微的事情周海波自然没发现，不过张清却看见了，好像不知不觉间，这两个人似乎越来越默契了。

    “这家的鱼头豆腐味道真的是没话说，鱼都是正经的胖头鱼，鱼脑特别多，吃进嘴里又嫩有滑，那豆腐也好吃，鱼的鲜味全渗了进去，而且他们家用的都是嫩豆腐，你们别用筷子夹，一夹容易碎，得用勺子舀。”

    周海波这人有两个话题，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一个是他两个宝贝女儿，一个就是吃了。

    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周海波脱的身上就剩一件秋衣了，虽说屋里开了空调，可像他这样吃的满头大汗的也是本事，他嘴里说着，人就跟着站了起来，还真动起手帮人舀豆腐。

    “叔，你多吃点，这豆腐可好吃了，阿靖，你这人不够意思，动不动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又不能陪我喝酒，赶紧多吃点，好好补补，贺先生……额，贺先生您要不要也来点？”

    一转到贺梵行身上，周海波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别人问都不问就往碗里加，可贺梵行，他还真不敢，手里还舀了一勺豆腐呢，这会儿干举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会儿贺梵行倒是主动把自己的碗递了上去，还对周海波说了一声：“谢谢。”

    “不……不客气！”周海波一脸幸福，双手给贺梵行把豆腐送进了碗里，最后给他自己来一大勺，欢快的吃了起来。

    贺梵行刚舀起一块尝进嘴里，面前的碗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郭靖靖举着勺子正在把自己碗里的豆腐往贺梵行碗里堆，见被他强加豆腐的人正抬头看着他，郭靖靖撇了撇嘴，说：“我不喜欢吃豆腐。”

    贺梵行挑了挑眉，说：“郭靖靖，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挑食，嗯？”

    “可不是！”一说这个，张清咽下豆腐应和，“从小到大不吃白煮蛋，白煮蛋多有营养啊，关键他也不是不吃j-i蛋，炒蛋、蒸蛋他明明很爱吃啊，还有这个，这豆腐多好啊，他就不爱吃，豆皮、豆干、豆浆、豆渣他都吃，就是不吃豆腐，还有那个胡萝卜，一点不能沾。”

    “嘿嘿，没想到阿靖还这么挑食啊？叔，那他都爱吃什么啊？”周海波也加进来凑热闹。

    “西红柿炒j-i蛋、土豆丝、火腿肠、毛豆、还有那个玉米烙，他就爱吃这些。”

    “哈？”周海波一脸意外，“怎么还跟我女儿一个口味？我两个女儿也就爱吃这些，尤其是西红柿炒j-i蛋，专吃j-i蛋，西红柿全留给我。”

    张清一个劲儿点头：“嗯，阿靖也是。”

    “哈哈，郭靖靖，你多大了？看你平时多老成，跟妇联主任似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哈哈哈。”

    要不是顾忌贺梵行在场，周海波简直想拍桌了，他真没想到郭靖靖的口味居然这么幼稚，郭靖靖挺不开心的抿了抿唇，有什么好笑的，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是他个人自由，没人规定大人就不能爱吃西红柿炒j-i蛋里面的j-i蛋吧？

    转头看向贺梵行，贺梵行本来笑的挺开，郭靖靖那不友善的目光一落他身上，贺梵行干咳一声，主动帮着他把他碗里的豆腐夹进自己碗里。

    这举动可就明显了，周海波忍不住盯着看了几眼，眼底带着惊讶。

    趁着贺梵行去洗手间的空挡，周海波凑郭靖靖跟前跟他咬耳朵。

    “阿靖，你跟贺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我看你们关系好像真的很好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哥呢。”

    周海波那会儿万万没想到他俩会是那样的关系，因为他压根没想到那上面去，等后来知道了，他一个劲儿暗骂自己当时怎么那么笨呢，这俩人之间那么亲呢，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当下郭靖靖被问跟贺梵行的相识，他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张清替他答了，就跟周海波说：“这事说起来也巧，当年我住进红砖房的时候，那房子就是有主人的，不过一直空着也没人回来看着，我就一直以为那房子是没人要的了，其实那就是梵行家的，住了这么多年,屋主找过来了我才知道这事，好在梵行也没赶我们走，还答应让我们继续住着，就这么一来二去，我们也跟他熟了，阿靖跟梵行能发展成现在这么好的关系，估计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什么？原来那红砖房是贺先生家的啊？”周海波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经过，毕竟那房子这么多年了，住的都是张清父子俩，他一直以为那房子就是他们家的了。

    “是啊，所以说，真的是缘分。”

    “嗯，确实，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周海波看来是信了这解释了。

    吃过了饭，张清也没让周海波跟着回去取摩托车了，就让他明天上午来拿，毕竟人喝了酒，大晚上的骑车也不安全。

    把周海波送到他家，回去的车是郭靖靖开的，张清不喝酒，周海波一个人喝没意思，贺梵行倒是难得陪他喝了几杯，张清就没让他开了，刚好贺梵行已经知道郭靖靖有驾照的事，就提议让郭靖靖来，郭靖靖也挺久没碰车了，听了这建议也挺兴奋的，男人嘛，没有一个不爱好车的，郭靖靖自然也不例外。

    回到马井村，贺梵行顺理成章的，又这么住了下来。

    *

    郭子华知道郭子章最近心情不大好，不过平时她工作挺忙的，儿子都顾不上，更别说弟弟了，何况郭子章向来是个及有主见的人，郭子华觉得，最费不上心的就是这个弟弟了，因为你根本做不上他的主，他自己就能解决。

    可这次显然有点不同，郭子章连续几天都很不对劲，他在压抑自己的焦躁，可即便这样，他整个人也像是随时会爆炸似得，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死撑”。

    今天难得得了空，没有别的应酬，回来陪着儿子老公吃了一顿团圆饭，郭子华把郭子章叫进了书房，姐弟俩谈谈心。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郭子华朝着郭子章腹部那块抬了抬下巴。

    郭子章这次能有这么长的假期，是因为这人在上次的任务中受了枪伤，郭子章所在突击队，从事的都是反恐防暴的高危任务，所以郭子章每次出任务，郭子华都要担心的好几晚都睡不着，可让他撤出来，他偏偏就是不听，家里又有了小叔郭翊这个先例在，郭子章一句“想成为小叔这样的人”就足够堵了所有人的嘴。

    对于郭子章，郭子华的感情很复杂，她爸郭良把郭子章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懂人事了，她也曾经怀疑郭子华是她爸爸的私生子，不过很快这个假设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觉得郭子章越来越像小叔郭翊，她甚至有过更大胆的假设，或许，郭子章其实根本就是小叔郭翊的儿子。

    但是这个比认为是她爸的私生子更加让她无法信服，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小叔这辈子不可能去碰任何一个女人，他更不可能会有孩子，没有人知道，他小叔曾经偷偷去做了结扎手术，在他还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偷偷做了这个手术，瞒着所有人，也包括那个人。

    第109章 姐弟谈话

    郭子华见郭子章半天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却格外的深沉。

    早年郭子华跟郭子章的关系，其实也并不亲近，应该说郭子章对家里兄弟姐妹都不是很亲近，不，确切地说，看似很亲，却从来不近，可能是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其他兄弟对他也有些隔阂。

    直到郭子华大学毕业，拒绝了家里给她安排的人生，毅然选择下乡当村官，没想到，郭子章竟然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她这么做的人。

    再后来，郭子华在乡下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方怀明，方怀明和她一样是大学生村官，不同的是他们俩的家境，方怀明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安徽本地人，她们的婚姻同样受到了郭家更激烈的反对，和之前一样，只有郭子章支持她。

    郭子华最后能跟方怀明结婚，是郭翊给了她支持，但郭子章跟郭子华的关系却变得亲近不少，再后来，她生下了郭小年，郭小年的名字是方怀明起的，她户口上是小叔郭翊的女儿。

    方怀明知道郭翊无后，他很尊敬郭翊，所以毅然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姓郭，他知道郭翊并不在意这些，但这是他唯一能为郭翊做的，补偿也好，感激也好，郭小年这个名字就这么在户口本上落了户。

    郭子章跟别的兄弟不亲，却格外喜欢郭小年，每次出任务回来，必见的除了父母就是郭小年，把郭小年惹得直跺脚，他抱臂站在一旁笑的肆意，这大概也是一种……另类宠爱？

    郭子华工作忙，方怀明那时候弃政从商，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无睱照顾孩子，这夫妻俩很不负责任的把孩子扔给了郭翊，难为郭翊自己忙得大会小会不断，还得照顾个奶娃子，郭子华的妈妈倒是一再强调自己比较闲，完全有时间带孙子，而且毕竟是她亲外孙，她也很想带，不过郭良跟她谈过一次之后，她就没再提过这事了。

    所以郭小年从一周岁断了奶之后，一直都跟着郭翊住在京城，爷孙俩意外的相处十分融洽，关系好的不得了。

    郭子章抬头看着郭子华，郭子华比他正好大了十岁，他出生的时候，郭子华也已经十多岁了，如果他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郭子华是不是有可能知道些当年的事情，从二叔郭安旧事重提的态度来看，当年似乎动静不小。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郭子华笑了笑，看着郭子章挑了挑眉。

    “大姐，”郭子章脸色凝重，“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姐夫也不可以。”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郭子华有些好笑，“难道……你谈恋爱了？谁啊，这么倒霉让你给看上了，快说来我听听。”

    郭子章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郭子华的这个玩笑放松下来，他看着郭子华，神色越发严峻。

    “你能答应我吗？”

    郭子华看他这样，就知道估计确实是什么大事，调整了坐姿，挺直了脊背说：“好，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姐夫。”

    虽然郭子华做了保证，郭子章还是犹豫了一下，郭子华也没催促，就是难得见郭子章也有这么犹犹豫豫的一面，莫名地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什么事啊？快说。”郭子华催促道。

    郭子章抬头看了看她，眼中带着疑惑道：“大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男子怀孕这事吗？”

    “哈？”郭子华的表情明显不信，“你别告诉我你怀孕了。”

    “当然不是我，”郭子章看着郭子华的眼睛，郭子华是真的吃惊，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事,可郭子章还是有些不死心，“是我朋友，梵行，你还记得吗？”

    “贺家的那位？”贺梵行那样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不是一个能让人过目就忘的人，郭子华显然还记得。

    “对，就是他，他最近被他后母打压来了这边，认识了一个男孩，他么俩在一起了，前不久，那个男孩被查出怀孕，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

    “怎么可能……”难为这些年已经变得越发沉稳、内敛的郭子华，也被郭子章的这句话惊的当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在济宁做的检查，国外专家会的诊，还会有错吗？”

    郭子华瞪着眼，半晌没说话，似乎一时半活儿有些无法消化。

    郭子章继续道：“其实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梵行也不相信，也许是机缘巧合，梵行找到了先例，原来男人生子真的存在，那位海外归国的专家曾经不止一次地帮男人接生过，虽然是亲眼所见，但是我还是觉得无法相信，最近也一直为这事觉得震惊。”

    郭子章直直看进郭子华的眼底：“大姐，你相信吗？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也会有孩子？”郭子华看着郭子章的脸，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以往的一些回忆画面，倒带一般飞速的略过，郭子华眯了眯眼，想去抓，又觉得什么都抓不住。

    “大姐！”郭子章压低着声音喊了郭子华一声。

    郭子华一手支着桌面，一手扶着额角。

    “等等，让我消化一下，这个实在……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郭子章蹙了蹙眉问：“你以前，没有听说过吗？”

    “谁会听过这个！”郭子华低吼了一声，刚吼完自己就愣住了，她似乎真的有听说过。郭子章也捕捉到什么，他偏头看着郭子华的眼神抑制不住的有些发沉。

    “你……听说过？”

    “没有。”郭子华否决的很快，郭子章发现了她的异样，同样的，她也发现了郭子章的不对劲。

    “先这样吧，”思忖了片刻，郭子华选择暂时中止这个话题，“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贺梵行那边呢？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吗？”

    郭子章明明知道郭子华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她不说，自己也没有办法，而且现在还不到捅破的时候，交叉的双手微微紧握，郭子章坦然地点了点头。

    “对，梵行似乎心情不错，他很喜欢那个男孩，非常喜欢，包括他肚子里的孩子。”郭子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不明地回了一句：“是吗……”

    后来郭子章便离开了，他并没有跟郭子华住一起，这段时间他都跟杨泉住在同一家酒店，郭子章走了之后，郭子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

    “爸爸，我想要我妈妈，我妈妈怎么还不出来陪我？”

    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的睡觉时间了，趴在沙发上玩变形金刚的郭小年耐不住了，扯了扯方怀明的手嘟着嘴很不开心。

    方怀明是个气质温润的人，看着不像企业家，反倒像个教书先生，五官并不突出，但是端正柔和，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越发让人觉得无害，但生意场上，方怀明的谈判能力绝对会让对手瞠目结舌。

    可无论能力与气质的反差有多大，在郭小年面前，方怀明只是一位父亲，仅此而已。

    儿子不高兴了，方怀明立马放下手里的书，把并不瘦小的郭小年抱过来，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怎么了？”方怀明伸手摸了摸郭小年的脑袋，眉眼间都是宠爱，“小年想妈妈吗？”

    “嗯，”郭小年今年才刚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所以有些格外的腻人，方怀明倒是很享受儿子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爸爸，等一下下我就要睡觉啦，可是今天妈妈都没有陪我玩！”

    其实方怀明也有些担心郭子华，原本说好了他们俩今晚好好陪陪儿子的，可自从郭子华跟郭子章谈完话之后，郭子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再出来。

    方怀明抬头朝书房的方向看了看，转头对郭小年说：“小年，不如我们去找妈妈，跟妈妈说小年想跟妈妈一起玩游戏，好吗？”

    郭小年小小声问：“那会不会打扰妈妈？”

    郭小年这样懂事的态度，只会让方怀明的内心越发柔软，他干脆地抱起儿子，虽然郭小年这体重确实有点压手，方怀明却舍不得放下。

    “爸爸，我……我已经长大啦，不要抱。”

    嘴上这么说，郭小年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脸蛋红扑扑的，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是吗？”方怀明怎么会看不出郭小年的小心思，“不过没关系，因为不管怎么样，在爸爸的眼里，小年永远都只是个孩子，所以爸爸抱完全没有关系哦。”

    “真的吗？”郭小年开心的问，见爸爸点了点头，一伸胳膊抱住了方怀明的脖子，嘻嘻笑着让爸爸抱着去找妈妈了。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郭子华从书桌上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进来。”

    房门被一直小手推开，郭小年稚嫩地一声“妈妈，”就足以让郭子华松开紧锁的眉头。

    “小年。”

    郭子华起身朝着儿子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问道：“怎么了？找妈妈有事吗？”

    郭小年没说，看了方怀明一眼，方怀明鼓励地朝他点了点头，郭小年搅着手指头不敢看郭子华，小小声道：“妈妈，你工作做完了吗？你说今天会陪着我一起玩游戏的……”

    郭子华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儿子的话，拍了拍额头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啊，小年，妈妈不小心把这事给忘记了，那妈妈现在就下去陪小年一起玩，小年不要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郭小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妈妈我不生气，我们跟爸爸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女子。”

    虽然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不过郭子华并不打算因此就忘掉跟儿子的约定，不管什么时候，儿子对她都是最重要的。

    “妈妈你看，我的车跑的比爸爸的快！”

    郭小年拿着遥控器一路跟着自己的赛车后面满屋子的跑，方怀明拿着另一个慢他一步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地来一句：“我很快就能追上你咯。”

    “我才不会让爸爸谁上来，我要拿第一名，然后把第一名送给妈妈！”

    “是吗？那你要快一点不要被我追上哦。”

    “哈哈，爸爸才追不上我呢！”

    “儿子加油！快点快点，你爸爸快追上来了！”郭子华托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看着郭小年眼里都是泛滥的母爱。

    第110章 旧时合照

    玩了半个多小时，郭小年也累了，方怀明给他洗了个澡，抱到他的小床上，让郭子华哄他睡觉。

    “爷爷以前也陪我一起玩汽车，还带我坐过坦克哦，有个叔叔手里拿着好大的抢，跟我差不多高呢，我试了一下，拿不动，爷爷说，等我长大了就能拿的动了，到时候他会送一把给我玩。”

    郭小年把玩着郭子华的手指，半合着眼跟郭子华说他以前的事，他口里的爷爷自然不是郭良，而是抚养他长大的郭翊。

    郭子华听着听着，脸色有点扭曲，无语了一会儿，忍不住抱怨起来。

    “小叔真是的，都多大了，还这么乱来，小年，下次爷爷要是还拿枪给你玩，你就说你不要，知道吗？”

    “为什么呀？”

    “因为那个很危险，小孩子不能玩。”

    “哦……”郭小年看起来有点舍不得，不过还是听了郭子华的话。

    “小年，你想爷爷吗？”郭子华抱着郭小年，脸颊蹭了蹭郭小年的额头。

    “想，”郭小年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所以……我就让舅舅陪我玩。”

    “嗯？”郭子华有点没听明白，“为什么想爷爷就要找舅舅陪你玩啊？”

    “因为……因为舅舅长得很像爷爷啊……”

    郭小年说完这句话，彻底睡着了，可郭子华却一瞬间如遭电击似的，猛然坐起了身。

    方怀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难得见到郭子华坐在床头，不看资料不看书，竟然在玩手机。“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怀明掀开被子坐到郭子华身边，嘴里问，人却没有凑过去看郭子华的手机，郭子华一抬头，方怀明见她神色严峻，坐直了身子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郭子华没说话，手机举到方怀明面前，原来是一张两个人的合照，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上面的人看起来也很年轻，估计二十都不到，照片的颜色已经有些败谢。

    郭子华指着其中一个人问方怀明：“你觉得他像谁？”

    方怀明接过来，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神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是不是很像子章？”郭子华忍不住开口问道。

    方怀明没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抿了抿唇问郭子华：“这是小叔年轻时候的照片？”

    郭子华白着脸点了点头。

    方怀明有些不忍，伸手握住郭子华的手，说：“如果你心里有疑虑，不妨打电话问问爸爸”“不，不行。”郭子华回绝的很坚决，反过来抓住方怀明的手，目光有些急切。“怀明，不能说，这件事绝对不能去问我爸爸，还有些事……还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如果我猜的是真的，那我们家就要出大乱子了。”

    方怀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郭子华的手心冰凉，她抖着手重新拿起手机，按亮屏幕，那张照片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郭子华看着照片里的人，这次看的却不是郭翊，而是站在郭翊身边的另一个男人，他看起来比郭翊还小，清清秀秀的，个头不高，尤其是站在郭翊旁边，格外显得娇小，不过男孩的脊背挺得笔直，比起歪歪斜斜、站没站相的郭翊，他看上去特别有j-i,ng神，整个人都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清哥……”

    方怀明第一次听见郭子华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郭子华刚把郭小年交给了她小叔郭翊，回程的车上，郭子华背对着他，脸朝着窗外的天空，低声说了一句：“清哥，我让小年陪着他呢，你别担心了……”

    这是第二次，这次郭子华没能控制好情绪，捂着嘴就这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方怀明只能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

    *

    张旗在医院连着住了两天，开始感觉还挺好，吃喝不愁，冻不着饿不着的，可他这人要是能闲得下心，也不会惹下这么多的祸事了。

    第三天，护士来给他输液的时候，张旗趁机就问：“护士姐姐，我现在输的这是什么啊？我感觉我身体也没事儿，为什么还要输啊？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其实张旗这情况根本不用住院输液，护士也不明白为什么医院要这么安排，但这显然不是她能c,ao心的事，这会儿张旗问，她也只能笑了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等医生来，你自己问问医生吧。”

    张旗蹙了蹙眉，说：“那你帮我把医生叫来，可以吗姐姐？”

    “好吧，我帮你跟医生说一下。”

    “谢谢！”

    张旗灿烂的笑了笑，虽然脸上还有伤，不过他这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护士红了红脸，低头小跑着出去了。

    张旗耐着性子等着，等了快半个小时医生终于过来了。

    “医生，我可以出院吗？”

    那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可以。”

    张旗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居然就这么简单，医生朝站在一旁的护士招了招手，说：“带他去结一下住院费。”

    说完又跟张旗说：“结完账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什么？我……我没钱，郭……我哥他没帮我付吗？”

    “没有。”

    张旗气急：“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我没钱，你们找我哥要去吧。”

    “你哥在哪儿，你打电话让他过来，结了账你就能走了。”

    张旗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给郭靖靖打电话，可他忽然想不起来郭靖靖的手机号了，那天一气之下，他把张富贵、郭靖靖的手机号全都给删了，他自己又没能记住号，现在就是有手机，也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怎么不打？”医生出声问道。

    “我……我把我哥号码给忘了，要不我现在去找他，让他把钱给你们送过来。”

    “不行，医院没这个规矩。”

    “我又不是不给！”张旗气坏了，拔了针管站起身就吼，“我说了我找我哥让他送来，这么一点钱难道我还会赖账吗？”

    医生依旧一脸的面无表情：“不行，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

    “你们！”张旗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希望我们报警，你可以住到等你哥来，我们医院对这个没有特殊要求，到时候让他一起把钱全交了就行。”

    医生说完，转身就走了，张旗毕竟从国外回来，也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只当这是家医院讹人，分明就是想趁火打劫，否则怎么人住进来还不让走了。

    张旗这么闹了一场，医生回了办公室立刻就给上面打了电话，把张旗这事做了汇报。

    贺梵行接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郭靖靖家，郭靖靖也正在跟张清说张旗的事呢。

    晾了张旗这么几天，也不可能真把人一直关医院里，而且这几天张富贵反复也问过张清好几回了，张富贵着急，张氏不说，也不代表她就不急，郭靖靖不善于说谎，又怕把事实说出来伤了两位老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这事告诉张清。

    “你是说张旗学人出去卖身？”张清一脸吃惊，“现在……现在连男人都能出来卖吗？”郭靖靖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解释，他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

    “张叔，现在的时代跟以往已经大不相同了，人的底线被一再放低。”贺梵行回答的还算含蓄。

    张清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就说：“住几天也就算了，总不能真把人一直留医院里，再说张旗也不是傻子，他总会发现问题的，这件事还是得告诉你爷爷奶奶，虽然这么做对他们伤害不小，但是如果再这么任由张旗骄纵下去，迟早要彻底毁了他自己，到那时候，只怕更伤了老人们的心。”

    郭靖靖抿了抿唇，隔了会儿说：“那我明天去医院把他接回来。”

    “嗯，”张清点点头，“梵行，你陪他阿靖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奶奶那边，就由我去说，你奶奶性子要强，这种事我一个人去说比较好。”

    “我知道了，爸。”

    “张叔，您放心。”

    张清叹了口气，看着贺梵行说：“辛苦你了，梵行，这段时间因为我们家的事，真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贺梵行笑了笑：“张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郭靖靖看了他一眼，脸微微有点红。

    第111章 张清受伤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窗外的天看着有些灰白，估计是要下雪，屋里，张氏坐在窗户边的沙发上，这沙发已经几十年的历史了，上面的皮早破的大洞套小洞了，张氏却不舍得扔，自己缝了个花布套子套在上面，这么多年过去，连花布套子上的花纹都抹的看不大清楚了。

    张氏坐在那，脸色比窗外的天还苍白，眼睛怔怔看着外头的天，眼里都是水汽，也不知道是让风迷的，还是让张清说的话给气的。

    张富贵也坐在床边上，一条胳膊支在大腿上，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头花白的头发，额前都快秃进头心了，他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医生说十天拆线，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张富贵怕痛，自从头破了之后，他的头谁都不让碰，张氏说给他看看结痂没他都不让，可这会儿自己却用另一只手一遍遍的捋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全然忘了那份疼痛。

    “哎……”张富贵沉沉叹了口气，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两下，又跟着叹气，“哎……哎…

    ...?“我说你烦不烦！”张氏忍不住嘬了一句，语气呛人。

    搁在平时，张富贵忍让着也就过了，可今天他却没有，张氏话音一落，张富贵就接了上来：“这个家我哼哧一声的权利都没了么？你心里烦，我不烦吗？好好一个孩子养成这样，他才多大啊，这要真出了事，那这一辈子可都毁了！”

    张富贵急的把腿拍的啪啪响，张氏一张脸都黑了。

    “他这怪得了谁？还不是他爸张于河自己做的孽！当初让他别娶那日本女人，他听了吗？”张氏指着门外的手都在发抖。

    “这事你就没错了吗？”张富贵抬头瞪着张氏，“他要娶谁就让他娶就是了，要不是你说了那样的狠话，于河能这么多年待在国外都不回家？你心里不喜欢于河，对着旗旗也是一心的怨恨，要不是你把孩子逼走，他能干出这事吗？”

    “爸！”坐在旁边一直未开口的张清见张氏脸色越来越惨白，立刻高声阻止张富贵，可惜还是迟了。

    张富贵话一说完，张氏眼泪直往下流，收也收不住。

    “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行了吧？是我对不起你们老张家，我是罪人行了吧！”

    张氏说着说着声音都变了，张清抽了纸巾坐到张氏身边，一边帮着擦泪一边说：“妈，别哭了，别这么说你自己……”

    张富贵也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可这会儿他也不想低头，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这么多年了，他愣是没再见于河一面，对张氏当年的决绝，他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只是两口子过日子，互相让着就过了，要不是出了这事，他大概会一直憋在心里，死了带进棺材里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妈，爸不是那个意思，您别乱想……”

    “他怎么不是？他心里一直那么想的，我跟他睡一个被窝，我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怪我，怪我把于河赶走，怪我不接受日本媳妇，怪我没能把子女一个个的留在身边。”

    “难道不是吗？”张富贵y-in着脸能吃人，“当年好好一顿年夜饭，要不是你心血来潮做的事，孩子们能一个个被气走吗？他们能不回来了？外头人是说，说我儿女有出息，在外面做大事，赚大钱，可背后怎么说的你知道吗？赚了钱有什么用？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儿女不在身边，孙子八百年都不回来一回，哪天就是死这屋里了，都没人给我戴孝！”

    张氏本来还处在自责的状态里，一听这话，神经都被拉直了，护着张清的胳膊就说：“你别话里藏话，指桑骂槐，你说我就行了，决定是我做的，话也是我说的，他们不回来是他们不孝顺，怪不得旁人！”

    张清抿了抿唇，只能劝慰张氏：“妈……别跟爸吵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身体又不好，爸头上还有伤呢。”

    张富贵张嘴冲张清说了一句：“别在这假惺惺哄你妈！我说的话是啥意思你心里头明白！”

    张清脸色青白，站在那手脚一片冰凉。

    张氏见他这样，气红了眼，站起身就冲张富国走了过去。

    “你干啥……”

    张富贵见张氏这架势，含糊着往后退了退，张氏年纪大了，手脚却利索，过去按着张富贵的胳膊就打。

    “你个老没良心的，你还有没有心？你说的是人话吗？二十多年了，你生病是谁照顾你？谁把你背着去的医院？你那太阳能、洗衣机是谁给你买的？啊？你倒好，翻脸就不认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妈，妈别打了……妈……”张清卡在中间想阻止。

    “哎吆……哎吆……你个疯婆子，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我自己没儿子吗？没了他我儿女在身边的，想什么没有啊？谁让他买了？谁求他了！住手……你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动手啊，你动啊，阿清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们老张家人心野，看不起小农村，关阿清什么事啊？你那柜子里的烟酒，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喝了这么些天的j-i汤，你不觉得涨得慌啊？是谁半夜给你换大医院，大病房？谁病床前头照顾你吃喝拉撒，这才几天啊，你全忘了是吧？阿清你别拦着，我今天必须打醒他，不然他跟疯狗似的，好赖不分！”

    “你才疯狗，你好赖不分，你不把亲儿子、亲孙子当人看！”

    张富贵也是豁出去了，张氏一拳头接着一拳头的往他身上砸，他也跟着往回挥手，好在这些年张氏的威慑不小，他下手不敢太重，哪知道那手没长眼，这一下直接拍张氏脸上去了。

    “啪”一声，张富贵自己也愣住了，张氏气的人都发抖，这么多年了，她当初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她爸都没打过她脸，现在张富贵给打了，张氏哪里受的了，咬牙切齿就说：“好啊，好啊张富贵，你出息了啊，你敢打我，你打我……”

    张氏摸过床头放着的不锈钢茶缸，茶缸是保温的，钢壁很厚实，张氏拿手里朝着张富贵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张富贵估计被那一巴掌吓懵了，根本不敢动，连自己头上旧伤都忘了，缩着脖子躲都不敢躲。

    “爸！”

    他不动，张清可注意到了，赶紧过去推开张富贵，张富贵一下趴倒在了床上，床上被子铺的厚实，压根儿没感觉到一点疼痛。

    不过张清惨了，后脑勺重重挨了一下，duang的一声，茶缸都被砸的凹了进去。

    “阿清！”

    张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氏吓得赶紧扔了茶缸，去看张清头上的伤势。没破皮，就是当场鼓了个大包，张清靠一旁，脑子里嗡嗡都是茶缸砸头上的声音。

    张富贵缩在旁边张望，张氏给张清头上的包抹猪油消肿，见他还站着看，就说：“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小王大夫打电话！”

    “哦……哦！”

    张富贵赶紧摸出口袋里张清给买的老人手机，走堂屋里给王江民打了个电话，想了想又给郭靖靖打了一个，万一张清被砸出什么情况，郭靖靖在也好把人立刻送医院去。

    郭靖靖跟着贺梵行正在去济宁的路上，车已经开到县城了，一接到张富贵电话，张富贵就说了一句：“你爸出事了，赶紧回来。”

    郭靖靖当场变了脸，握着手机看向一旁的贺梵行。

    “我爸出事了，前面路口掉头。”

    “好。”贺梵行压了压油门，车子掉了头开始往回赶。“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爷爷没说。”郭靖靖声音有些发沉。

    贺梵行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说：“别太担心，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奶奶在呢，她最疼的可就是你爸了。”

    “嗯。”郭靖靖一听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确实，有张氏在呢，谁都别想伤到他爸。郭靖靖这会儿不知道，这次伤了他爸的，还正是他奶奶张氏。

    张氏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王江民接了电话，人立马就赶过来了，这会儿正给张清看头上的伤呢。

    “我怎么就这么冲动呢，怎么下手就这么重呢，怎么就干出这种事了……”张氏站在旁边直拍手背，满脸都是悔恨。

    王江民给张清仔细看了看，见张氏那样，安抚地笑了笑说：“大妈，清哥没什么事，您别自责了。”

    “真没事啊？”张氏凑过去看了看，摸了猪油，那包还是又红又肿的，没见消下去多少啊，“阿清，你头还痛不痛？都是妈不好，是妈的错。”

    “妈，我没事了，已经一点都不痛了，您别担心，也别自责了，您也不是故意的。”其实还是有些晕，不过张清不想让张氏一直这么自责下去，笑了笑就要站起来。

    “清哥，”王江民伸手拦住他，“你现在别乱动，靠着休息会儿。”

    张氏就问：“江民，阿清刚说头晕，会不会砸出脑震荡啊？”

    “不会的，大妈，”王江民笑了笑，“您放心，我不会让清哥有事，这段时间我会多观察注意的。”

    张氏点头：“那好，那真是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