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以怔愣一下,然后笑道:“有点意外。”
这笑起来简直跟宋清乔一毛一样,刚刚谁说他俩不像的!?
“宋……先生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哦,我啊,教书匠罢了。”宋相以还是笑着,“你不妨叫我宋老师就行,先生这词儿负担重。”
殷暮这才深刻意识到,不能以貌取人,得跟这人说两句话再以貌取人,不苟言笑这结论是错的。
“xx大学……教书?”殷暮问,宋清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另一侧去了,原本是走在中间的。
“博士毕业就留下了,挺有意思。”宋相以手c-h-a兜里,“就是这儿。”
一间小居酒屋,木制推拉门,红底黑字招牌,“南屋”俩字殷暮能看懂,管它到底叫什么,就叫南屋。
宋相以推门进去,老板是位中年大叔,清瘦,笑意满盈地跟他打招呼,两人你来我往交谈着,听不懂。
然后宋相以侧身指指殷暮和宋清乔,老板思索了一阵,说了句,惹得宋相以大笑。
“老板很久没见到宋清乔快认不出来了。”宋相以解释道,冲老板比了个大拇指。
宋清乔不屑地啧一声。
这死小孩脾气真怪。
三人入座,宋相以把菜单递给殷暮:“你看看想吃什么。”
宋清乔坐在殷暮旁边,殷暮拿到菜单之后又问他:“乔哥,想吃什么。”
“生拌牛r_ou_丼。”宋清乔不假思索地说。
殷暮菜单都还没看完呢。
这个天妇罗看起来好好吃,这个烤串看起来也好好吃。
“决定好了吗?”宋相以笑眯眯地问道。
殷暮狠狠心指了个天妇罗照片,还是这个最让人流口水。
宋相以点完单后,就静静坐着,眼神一直在殷暮身上游走,看得殷暮有些不自在。
“你能不能别老盯着别人看。”宋清乔不耐地说一句。
“那我看你你不也不乐意?这儿就三个人,我还能看谁去。”这贫嘴技术跟宋清乔也像。
“自己看地上。”
“殷暮,你为什么会跟他成朋友?”
……
“就……倒霉呗?”殷暮小声说一句。
宋清乔和宋相以都乐了。
“小朋友,有胆量,我也觉得我有个倒霉弟弟。”
“倒霉的日子还长着呢,殷总。”宋清乔冲他笑,渗得慌。
宋相以和宋清乔都点的生牛r_ou_丼,粉嘟嘟的牛r_ou_片覆在饭上,绽开得像朵花,中心有颗金灿灿的蛋黄。殷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妈蛋,是真的饿了。
“来一口?”宋相以筷子尖戳破蛋黄,浓郁的蛋液四散开来,黏糊糊的。
“可……可以吗?!”在食物面前没有尊严可谈。
宋相以夹起片生牛r_ou_裹满蛋液,包上点饭盛在勺子上,递到殷暮跟前。
管他妈什么别扭不别扭,吃了再说。
整口复杂的味道在殷暮嘴里弥漫开来,生牛r_ou_上有海盐味,加上j-i蛋液,米粒香,丝毫不腥,好吃到拍桌。国内很少有生食,此番体验出奇惊喜。
宋清乔又啧了一声,总感觉宋相以是在捉弄他,因为他知道在宋清乔这里不会有与人共享一碗饭的可能。
殷暮挑战了自己的极限,在吃完一份天妇罗丼后又加了一份生牛r_ou_丼,串儿也吃了不少。
“胃口挺好。”宋相以夸他一句。
殷暮现在已经撑到讲不出话,只顾点头,示意好吃,还去老板那儿展示了自己的空碗,比大拇指。吃完饭后几乎是扶着墙出来的。
宋相以说他得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便先走了。
“你怎么跟你哥这么不对头?”殷暮问宋清乔。
宋清乔现在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不是一个妈生的。”
哈?
“同父异母。”宋清乔说,“他小时候老把我关地窖里。”
然后看向傻愣了的殷暮,微笑着:“我很记仇的。”
殷暮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有天真的会被杀人灭口。
根据计划,殷宋两人第一个打卡地是浅草寺。从这边乘地铁过去就行。宋清乔超乖地跟着殷暮走,一点儿也不怀疑殷暮的方向感。事实上,殷暮是个百分之八十的路痴,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靠看不怎么明白的导航。
“乔哥,你会日语么?”殷暮问。
“会点儿。”
“那你去问问,到浅草寺从哪个出口出去。”
……
所以说不愧是必打卡地,一是好看二是人多。有很多穿和服的漂亮妹妹走来走去,挺有韵味。
殷暮规划第一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得给宋清乔求个好运。进寺的第一件事是洗手,正门口右边的水池,小木勺舀水先洗左手再洗右手,最后漱漱口。
旁边就是求签的地方,殷暮二话没说拉着宋清乔就去了,给了两百日元求了两张签。
“快快快。”根据签上的数字找到对应的抽屉,“你先自己看别给我看。”
殷暮迫不及待取出自己的签……上面赫赫然一个大字,凶。
“殷总,你是什么?”宋清乔也取了签过来。
殷暮笑得苦哈哈的:“凶。”
“诶,我是大吉。”好贱。
宋清乔安慰他:“求到凶也证明你运气好,一般没那么多凶签的。”
殷暮看看下面写的,根据中文字猜测意思。财运……破,健康……病,学习……看不懂,恋爱……眼……眼前?!!
“我看看你的。”他说。
“不行,万一看了不灵了怎么办?”宋清乔转眼就把大吉签塞外套兜里。
“嘁。”
“殷总,把你的绑架子上去。”宋清乔笑道,“这样就没关系啦。”
两人烧了香捐了钱,殷暮没什么愿望好许的,就求个乔哥拿奖吧,金银铜啥奖都成。出来之后,还硬是给宋清乔买了个最贵的御守。
“迷信。”宋清乔看着手里做工细致的御守,其实也蛮开心的。
跟大吉签比起来,殷总买的御守更值得开心。毕竟什么发笔横财,身体健康,学习进步之类的对他来说都没啥意义,诶,最后一项是什么来着?
刚从寺里出来,还不到六点钟,整个天就开始变暗,乌云集起来,一派马上暴风雨要来的模样。
“这几天好像有台风。”殷暮淡淡说一句。
“台风地震,想来就来。”宋清乔回一句。
看这架势不行了,赶紧回去吧。本来计划是得回新宿逛逛,歌舞伎町啥的,现在看来没办法了。
回住处之前,两人在便利店里又发现了新世界。日本的便利店是真的便利,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还有……男人喜欢的。
“乔哥,给你买本解解压?”殷暮立在写真货架前,眼里琳琅满目的女人。
果然在日本,这是发达产业。
“我没压可解。”
“都是成年人了,不用跟我客气。”
宋清乔挑眉,笑得灿烂:“好啊,晚上分分钟叫个漂亮姐姐来,三个人的游戏殷总你可喜欢?”
“诶,乔哥我就开个玩笑,要啥女人啊,玩玩手机不好吗?”
殷暮转身去了食品货架。
饭团买两个,三明治买两个,寿司来一盒,诶,泡面多来几盒,还有方便天妇罗!?
宋清乔往篮子里塞了些相当有重量的东西,啤酒?清酒?香槟!?
“疯了你。”
“喝点儿,不碍事。”
最后到收银台前,殷暮指了下烟,比了个二。店员打量了他片刻,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
“要看你身份证。”宋清乔翻译道。
“啥?”
“可能你看起来不像有二十岁。”
殷暮掏出身份证递过去,说句:“i'm chinese。”
店员看了之后冲他笑。
“他说你长得帅。”宋清乔又翻译,然后跟店员道谢。
从便利店出来外面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雨了,雨不算大,就是风大,把直直落下的雨点吹得往脸上乱拍,没走两步衣服就s-hi了大半。
两个人跑着回了楼里,殷暮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凶兆来得太快,不会真要病了吧。
“赶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宋清乔催促道,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个语调。
“你先洗。”殷暮进屋后说,“你别给淋感冒咯。”
宋清乔看着他叹了口气,也懒得争让了,浪费时间。
殷暮把房间的窗都给关上,然后把s-hi衣服脱下来,脱了也不知道该穿什么,就披了件浴袍……妈的这雨居然连内裤都给淋s-hi了。
以往在家里,宋清乔洗澡没个半小时出不来,这次倒快,十分钟准时开门。
殷暮脑袋晕乎乎地就进去了,里面升腾着的热气让人更晕,不过舒服,热水打在身上整个身子骨都暖和了。等……等下。
“乔哥!”
“怎么了?”
“我没拿内裤进来!”
……
“在哪儿啊?”
“行李箱里边儿,你找找。”
过了会儿,宋清乔似乎是找到内裤了,来敲门。殷暮把门拉开个细缝。
“开大点,手伸不进来。”
……
狗 r-i的,还挺贴心,把睡衣一起拿来了。
等殷暮出去的时候,宋清乔就坐沙发上抽烟。
“我国应该也颁布一项未满二十岁不能买烟的条例。”殷暮说。
“我看着比较成熟。”
这话倒没错,横竖看都不像个十八岁的人。
“嘿,谁他妈准你喝酒的?”
几分钟不见,香槟就开了放那儿了,看旁边的酒杯应该是才干完了一杯。
“我得找找状态。”宋清乔又去厨房拿了个杯子出来,给两杯都倒上,“加上跟你喝酒比较有趣。”
言外之意,殷暮喝了酒之后比较有趣。
“调个闹钟,11点起。”本来明天宋清乔比赛也就没安排其他行程。
“感觉我俩的交情全搁酒里了。”殷暮抿一口,甜的。
“那可算是过命的交情。”宋清乔又干了一杯。
“你他妈慢点喝成吗?”殷暮也干了一杯,在购物袋里掏,合着什么都买了,就是忘买下酒菜。
“哈哈哈哈哈哈殷总你真是个奇葩,寿司下酒我还是第一次见。”
“别他妈逼逼,老子饿了不行?”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清乔现在绿毛被他掀起来露出了额头,看上去又s-hi又干,倒s-hi不干。殷暮蓝毛还在滴水。
“对了,你哥今天为啥没笑我俩的头发?”殷暮问。
“他以前非主流的时候还染红毛呢,好意思笑我们?”
宋相以,红毛,对不上号,想象力有限。
“你跟你哥长得挺像。”
“要其他人说这话现在已经被我揍地上去了。”
“那不能,咱俩过命的交情。”殷暮笑哈哈,“你说你看着瘦啦吧唧的,打架怎么那么厉害。”
“不瘦啊。”
迷之抓重点。
“体重多少?”
“一百二三吧。”
“比老子还轻。”
殷暮气得干了一杯,香槟喝起来没感觉啊,一杯杯干下去完全没问题。
“乔哥,你得多吃饭,整天跟小j-i儿啄米似的。”
“得嘞,殷总说得是。”
殷暮跟寿司较起劲来,夹了老半天夹不上来,跟第一次用筷子的老外如出一辙:“这他妈……怎么夹不起来!?”
夹不起来还生气。
宋清乔拆了双筷子,一下夹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来,啊。”
殷暮看着眼前的寿司又想起今天被宋相以喂了口饭的事,现在才觉得莫名羞耻:“啊你妈!”
性子挺急。
宋清乔咯咯笑,那张脸被酒j-i,ng渡上层雾气,就觉得朦朦胧胧的好看得不真实,连发际线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唇红齿白笑着的少年模样,眼睛弯成月牙,里面盛了一汪春水,就快要涌出来。
“我错了,殷总,别瞪我。”他堪堪放下筷子。
殷暮收回视线,举起高脚杯自顾自地跟宋清乔的杯子碰一下,接着仰头咕咚咕咚下肚。
这杯酒,敬刚才,铁石心肠藐视万物的殷总,生平头一次体验了一把所谓心动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美食写手上线∠( ᐛ ∠)_
签:老子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众生。
每天妥妥的4个点击∠( ᐛ ∠)_其中1个还是自己贡献的
第9章
殷暮点上根烟,想到自己许是跟这疯子呆久了,疯是会传染的,连带着他也开始疯疯癫癫。
反正一切都怪给宋清乔和酒就对了,谁他妈让这狗东西生了副好皮囊,谁他妈让这酒给他加滤镜。
宋清乔举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吞,他穿着件藕粉色长袖,好巧不巧的,这件衣服袖口特别大,隐约能看见白皙的手腕,平时保护得非常好的地带,皮肤都细嫩许多。可殷暮能看见,内侧的疤。其实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大夏天还非得穿长袖,本就是在欲盖弥彰。疤有两道,一道在里面些看不怎么清楚,一道深且突出,不知怎么殷暮在这些事上眼睛就看得格外清晰。
莫名其妙,鼻子有些发酸,想打喷嚏打不出来,又感觉疼,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宋清乔瞥他一眼,酒杯差点失手摔下去:“怎……怎么了?”
那是宋清乔第一次见殷暮掉眼泪,说来挺奇怪,后来有很多事情,光是说出来给别人听指不定都会给别人说哭的事情,殷暮都没掉过眼泪。偏生这次,是个意外。
“啊?”殷暮回过神,“饿了,想吃泡面。”
饿还能给你饿哭咯。
宋清乔起身烧水,把水壶放上灶台后又坐回来,全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除了刚才片刻的慌神,什么都不敢细想。
“还喝不?”他问。
“喝。”殷暮应答着,一杯酒下去。
“等会儿。”宋清乔知道他有些醉了,绕到浴室把吹风机拿出来,“早该吹了,不然会得头痛病。”
“那麻烦乔哥啦。”殷暮抻着脑袋。
嘿,这人。
宋清乔还是给他吹了,殷暮发质很好,头发就软趴趴的,漂染过之后也不燥,过手心时非常舒服。
泡面泡好水端过来,殷暮突然福至心灵问了句:“乔哥,我要是孤独终老了怎么办?”
“刚就是想这个想哭的?”
“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一个人能够孤独终老的概率是极小的,首先要孤独,其次还得活到老。”
孤独吗,其实也没怎么觉得。
“那你觉得你会孤独终老么?”
等泡面时间,无营养的讨论。
宋清乔沉默良久,这对他来讲好像是个难题,还是喝酒吧。
为什么殷暮每次喝了酒都会问人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例如,你快乐吗?你会孤独终老吗?这他妈该怎么回答。
就听见殷暮嗦面嗦得吸溜吸溜的,宋清乔一点胃口都没了。
“不吃?要当神仙?”殷暮问道,本来晚饭都没吃呢。
宋清乔拿叉子搅了搅面,终又放下:“不想吃。”
“是不是要我嚼碎了喂你?”殷暮作恶似的张了张嘴,把刚塞进嘴里的一口面秀给宋清乔看。
得,更不想吃了。
“殷总,答应我,以后别跟人喝酒。”
喝了酒就会干蠢事。
“为什么?我觉得我刚体会到喝酒的乐趣。”
“其他人受不了你这样。”
“那你怎么受得了?”
“我又不是其他人。”宋清乔笑眯眯把面推到殷暮跟前,“殷总,多吃点儿。”
殷暮怀疑,宋清乔这人长期的烟酒当饭吃。抽烟从来不说不想抽,抽不下,吃饭就是不想吃,没胃口。刚买的两包烟,他一个人抽了快一包。
“这他妈日本烟这么难抽。”殷暮吐槽。
“总比没有的强。”
“离了烟还能活不?”
“能,不过可能活不了多久。”
就你会贫。
“把酒给老子满上。”
宋清乔看他一眼,无奈又有趣。
“我可能真的喝醉了。”殷暮喃喃道,“怎么连楼都在晃。“
不是楼在晃,是地在晃!
“地震了!”殷暮瞬间醒酒,看着宋清乔坐那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他可不行,死还是怕的,万一就客死他乡了呢。殷暮瞅准了餐桌一个扑棱过去,躲在了下面抱住一团:“快他妈过来!”
震感越来越强劲,放在桌沿的寿司都往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宋清乔还是不为所动。
“c,ao他妈的你想死啊!?”殷暮大喊。
宋清乔微不可察地点头,转而又笑了。殷暮的反应着实好笑。那人怕得都直哆嗦了,还四肢匍匐着往宋清乔那边挪。
一步一步离宋清乔越来越近,直至汗s-hi的掌心完全握住了宋清乔的手。他在发颤,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眼前之人拽入怀抱。
其实殷暮脑子里早已经一片空白了,无法理智思考这场地震是不是真的会震死人,就觉得或许命不久矣,他终归还是个普通人,贪生。但又恰恰做了件不怕死的事儿,他得把宋清乔拉过来,得救他。然后一股脑儿去了。
殷暮把宋清乔的脖子紧紧搂着不肯撒手,好像以前父母要把他最喜欢的熊宝宝扔掉时那样,箍得那样紧。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从那以后他再没对什么产生过执念。可现在要是谁敢把宋清乔给带走,他也是不允许的,绝不。
“放松点儿,我要喘不过气儿了。”宋清乔的声音沉响在耳侧,比以往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让人安心。
殷暮不理他,一直等待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结束。仿佛经历了一生,却不过短短几分钟。
这期间,宋清乔没动过,除了那句话也没再讲些什么。他身上没了香水雕饰的味道,只有股冷到人心寒的淡漠,是那种无关生死的味道,闻不到,感觉强烈。
殷暮在足够平静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心口里郁了好大一团气,没处发也发不出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地震而已,连楼都震不垮,甚至连危墙都震不塌。殷暮恢复神智,竟也笑起来。
埋着头笑了好一阵,真算得上一场新奇体验。接着去卫生间吐了,吐得胃里一干二净,连带着胃酸返上来,整个人虚脱到什么也不剩。而他自以为拼了命护住的那人,依然在那儿喝着酒,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狗东西,白眼狼,狼心狗肺。殷暮在心里骂了好一通,也没解气。漱了口拖沓着无力的身躯,又坐回老地方。
算了,对宋清乔这个人,不能要求什么。
殷暮点上支烟,日本烟味道寡淡,用尽肺活量吸一大口,也难吐出多少后续。留在口腔里的薄荷味却凉得人头疼。
宋清乔不言,扭开瓶矿泉水搁殷暮面前,又把三明治包装拆好递过去。两人极其有默契地配合着彼此,做着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
最后是宋清乔自动放弃,喝了足足两杯后说:“不用这么对我。”
殷暮的三明治还剩最后一口,只留下三层面包片,没味道了。
“我没有可以回报给你的东西。”
“我他妈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稀罕你狗屁回报。”
殷暮突然觉得宋清乔这人别扭得很,明明是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偏偏钻进了牛角尖里。就像每个人年少时候经历的类似于“全世界与我为敌”“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时期,在这个时间段里,你会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任何人都是在跟你作对一般,你变成了世界的弃子。这有个俗称,叫做叛逆期。宋清乔差就差在,陷在这叛逆期里出不来,熬不到头,想不明白这回事。
作为j-i,ng神病理学的研究学者殷先生看来,抑郁症他妈的都是走进了牛角尖里。而奉行着拯救苍生这类的医者仁心,他需要教教他什么叫洒脱。看看人家殷总活得多明白,爱谁谁爱怎样怎样,饭可以吃咸点儿,看事儿必须得看淡点儿。
“殷总,谢谢你。”宋清乔说。
“不客气,换成谁都一样。”这是殷暮对宋清乔撒的第一个谎,其实换成谁都不一样。一种是不可能与之经历丰富到这一步的人,一种是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舍命奉陪的人。大多数人卡在了前者,除宋清乔外的少数人止步于后者。
宋清乔看向他,瞳孔闪烁:“原本我以为我对你至少了解了七八成,现在看来或许一成也没有。”
殷暮笑笑:“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宋清乔不再说什么,他不是会把心摊开分享的人,一方面要把伤疤揭露出来这事儿太难,一方面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摊开。被动型人格,你愿意摸索的话,可以给你摸索摸索,你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呗,没差。
“酒,满上。”殷暮不急不缓催了一句,心想咱俩以后时间长着呢,现在瞎琢磨没劲。
一杯酒下去,浑身都痛快了。
“乔哥,你真没醉过?”他问。
“醉过,不过次数不多。”宋清乔发笑,“酒不醉人人自醉听过没?”
“意思是你不想醉谁都不能让你醉呗?”
“就这么个意思。”
“那你醉了什么模样?”
又开始了,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还能什么模样,耍完酒疯睡死过去。”其实宋清乔记不明白,都喝断片儿了谁还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那等你比赛完了,我们得大醉一场。”殷暮晃晃空了的香槟瓶,“今儿就到这儿吧,给老子滚去睡觉去。”
卧室铺了两张床,二三十公分高的床垫,低饱和度绿色床上四件套。柔软舒适度和殷暮家投影房的榻榻米有得一拼。
宋清乔匆忙吞了片药便躺床上了,刚巧凌晨12点。
殷暮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开始做噩梦。这次是在一大片森林里,一颗颗高耸入云的乔木将他困住,无论往哪儿走都不是出口。他茫然地到处乱跑,步伐极快,呼吸急促。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他。
听不见那东西的脚步声,只觉得距离很近。梦中殷暮回头望了一眼,入眼的不过也是成群的树干,拔高空旷。这么看来,他不过是被臆想出来的虚幻紧追不放,可就是得拼了命跑,被抓住就完蛋了。
然后穿过风声,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支箭直直往他飞来,那支箭金属头木制杆,闪着凛冽的寒光。无论殷暮如何闪躲,它就是瞄准了他,以至于片刻便从背后贯穿心脏。
痛,痛到麻木。这不是种感觉,而是种意识。来自于真实生活中所感受过的疼痛的汇集,足以让殷暮瞬间毙命。
“殷总。”这声音空灵地在乔木群中回荡,一声又一声。
“殷暮。”宋清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咬字清晰。
“嗯?”殷暮朦胧着睁开眼,对上宋清乔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迫切,眉头微微发皱。
“做噩梦了?”
“好像是。”
上次做噩梦的时候,睁眼宋清乔已经不在了,这次还好,是那人把他救过来的。但仔细想想,好像跟他共处一室,就得做个噩梦助助兴。
“你怎么又没睡?”殷暮拿过枕边的手机一看,才过半个小时。
宋清乔抿抿发干的嘴唇,道:“瞌睡少。”
“经常做噩梦么?”
殷暮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偶尔。”
“是不是你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屋。”
这么说来,还真是。
殷暮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去客厅。”宋清乔起身便走。
这人的身型瘦削得很,一八几的个子,穿着衣服空荡荡的,跟纸片一样,似乎用点力就能把他给折咯。
“不要!”殷暮喊一声,“你就在这儿睡。”
他站起来扑到宋清乔之前躺的那张床上:“换一张,反正你也不认床。”
这张床上,有乔哥的味道。冷冷清清,淡薄得不像话。
宋清乔笑着摇摇头,枕上殷暮睡皱的床铺:“那么,晚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烟不好,千万不要效仿!
地震来了记得赶紧躲到桌子下面!
保命重要~!
第10章
殷暮平躺望着天花板,在这深夜里思考起哲学。都说人在夜晚是最多愁善感的,所以不能做任何决定,保不准一觉醒来就后悔莫及。而他脑袋里现在只有宋清乔。
乔哥戴眼镜,不过度数不深,外出时才戴,在家里一般都不会。眉毛淡属于脾气很好的人,从他不怎么拒绝殷暮的要求就能看出。鼻梁高,山根凸,眼下有淡褐斑,一点点。唇色浅,只有喝了酒才会变得略微绯红,平常看起来整张脸的饱和度就很寡淡。可他爱笑,真高兴时会显出两边唇角下的梨涡。
乔哥声音特别甜,讲起话来就让人觉得开心,这是与他本人最不符的一个特征。
然后鬼使神差的殷暮又想到自己,说实话,皮囊父母给的,他爸虽然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不过五官俊朗大气,连发量都比同龄人好太多。母亲是位体面人,保养得如二三十岁的姑娘,面容却英气,颇有古代女中豪杰的味道。所以说相由心生,两位的长相都非常符合个性。殷暮自己觉得他也就只比其他人长得顺眼了那么些,会打扮了那么些,帅是帅不到哪里去的。
跟宋清乔站一起的话,只能靠气质打个平手。想到这里不由得就要骂人,c,ao这狗东西凭什么长这么好看。
接着想到宋相以,明白了,可能就是基因抵不过人家,帅的人有千百种帅法,宋相以和宋清乔长那么像,都帅得那么不一样。
“殷总。”宋清乔很小声地唤了句。
“干嘛?”殷暮正冒着火,回应得也不怎么痛快。
“没事。”
“什么毛病,有事就说。”
“我就感觉,可能有人在想我,鼻子有点痒。”
“可能小姑娘在想怎么才能撩到你吧。”
“大半夜的,怕不是在想怎么才能睡到我?”
……
“年纪轻轻的挺会讲垃圾话。”
“见笑,跟晃哥呆久了脑子里面难免有些黄色废料。”
“那怎么才能睡到你?我可以放消息出去,靠这发财。”
“好吧,为了能让你发财,我就得跟你好好说说了。”宋清乔翻了个身,面朝着殷暮,“想睡我这件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说了他妈等于白说。”
“嘿嘿,你不是跟我睡过吗。”
“谁他妈跟你睡过,你说明白,老子只是跟你一起睡过觉,不是,是躺床上什么也没干。”
稀得现在屋里没开灯,不然就给宋清乔看见他脸红了。
另一边宋清乔笑得很嗨。
“笑屁笑,再笑老子让你体验下被睡什么滋味。”
“投降,不过按理说你也不可能睡我。”宋清乔勉强止住笑,“在你睡我之前会先被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