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带你去吃饭。”
这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祁家骢欠身给她拿过来,是祁家骏打来的,她连忙接听。
祁家骏问她在哪里,她一怔之下,脱口而出,“我在同学家,阿骏。”祁家骢好笑地捏一下她的鼻子,她涨红了脸,捉住他的手指,继续说,“雨太大了,你不用来接我,我今天就住这里。”
祁家骏叹了口气:“好吧,我现在也实在走不开,妈妈、姨夫要我跟他们一块对帐。”
“那你忙吧,再见。”
她放下电话,接触到祁家骢微带嘲弄的表情,满心都是不自在。可是祁家骢显然并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只叹一口气:“你留在这里,可真是考验我的忍耐力。”
她明白他的意思,窘迫地说:“我睡外面沙发好了。”
他轻声一笑:“一个晚上,我想我能控制住自己。”
“你明天就要走吗?”
“我本来今天就走的,可是台风的缘故,航班临时取消了。”
她爬起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搁在他的肩上,“你到底要去哪里?告诉我好吗?”
他摸着她的头发,“任苒,知道那个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我买的机票是去深圳,但我只会在那里停留一天,处理完事情马上转去另一个地方,具体是哪里,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一定要这样吗?这跟逃亡一样了。也许让祁伯伯想一下办法——”
祁家骢猛然拉开她的胳膊,冷冷地说:“以后不要跟我提这句话。”
“对不起,我……”任苒急忙说,“我只是不想你走,我保证再不说这个了。”
祁家骢放缓了神情:“别害怕,我不是生你的气。但祁太太有一点说得没错,恐怕把祁家的全部财产拿出来,也不够解决我面临的问题。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跟祁家有任何关系。”
任苒怔怔看着他,好长时间不说话。
“怎么了,被吓着了吗?”
她摇摇头,眼圈红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祁家骢微微一笑:“别问这问题,我不想骗你,我们开开心心过完今晚,以后你能记得我,就想一想我;万一忘了,也没关系。”
“你会很快忘了我。”
“这个你放心,你问问老李就知道,他以前给我上课的时候就吓到了,只要是我追踪的行情走势,我都能记住,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我这种照相机式的记忆。”
“这跟记住一个人是两回事。”
“你可真难哄,好吧,你的手机号码我根本没存,可是看一次就记住了,这该够了吧。”
任苒并没被逗开心,“那你跟我描述一下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
祁家骢被这个要求弄得哭笑不得:“你现在就开始吃醋可不好。”
“不是吃醋。你想一想,你以前最爱的是谁,你当时爱她哪一点,你和她在一起最开心的是哪一天?告诉我,这很重要。”
祁家骢思忖一下,无可奈何地说:“我早告诉过你,我没谈过你想象中的恋爱。一定要问的话,印象最深的当然是个女朋友。”
“为什么?因为是初恋吗?”
“因为那是我次跟女孩子上床。”祁家骢没好气地说,任苒果然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摸摸她搁在自己肩上的脸,发现那里热得发烫,“傻孩子,真不明白你追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记住我。”任苒嘟囔着说,突然再度抱紧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几乎悄不可闻地问,“如果我跟你上了床,你是不是会记得我多一些?”
祁家骢大吃一惊:“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说得出来这种话。”
任苒羞得不敢抬头,可是强自嘴硬着:“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相互喜欢的人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别做这种尝试,任苒。身体的记忆并不可靠,我不敢说我会记住每个跟我上床的女人,而且,被我记住也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你这样做。”
“可是,我想记住你。”任苒轻轻地说。
她的手臂牢牢缠绕着他,穿着他白衬衫的身体紧紧贴在他怀中,她身上的清香充盈着他,让他再度血脉贲张,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突然之间似乎被动摇了。
“我不是圣人,千万再别这么挑逗我了。”祁家骢轻轻拉开她的手臂,声音暗哑了下来,“不,任苒,我什么也不能许诺你,如果是另一个女人,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没任何期待,那么我根本不会介意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不一样,你对我想法太多,我负担不起。”
【卷二 别后沧海事】
第十一章上
台风过境带来的狂风暴雨持续了一夜后终于止住了,到处有被吹倒的树木、松脱的广告牌、刮断的电缆线、毁损的民居,与地面的一片狼籍相反,天却呈现出如洗一般地碧蓝,白云牵扯成丝丝缕缕的不规则长条状,疏落在排列着,淡而高远,仰头看上去,只觉整个天空清洁而通透,让人有新生的错觉。
上午,祁家骢退了房,和任苒一起出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厌倦这个青春期的冲动了,一定要直说,不必顾忌我的老心。感情这东西是最易变的,我能理解,也能接受。我一向讨厌的是敷衍,所以我会认真对你,不会有敷衍你的情绪。也就是说,我换了号码会通知你。只要我的电话打得通,那就是我还记得你。”
任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理智过份的叮嘱才好。
他毫无通融余地地拒绝她送他去机场:“我送你回去吧,我不喜欢把一个告别弄得太形式化,那种伤感很可笑。”
任苒已经知道,祁家骢并不喜欢煽情的场面,她也不愿意放任自己的小儿女情态泛滥,他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她在z大后门下了车,将自己的家指给他看,说想随便走走,然而,看着他坐的出租车走远,她突然不想回家了。
她从未试过一夜不归,更别提是在别人家做客。可是哪怕明知不妥,罪恶感却自动退让到了一边。充斥她心头的昨晚那些火热的拥抱与亲吻,她需要一个不受任何打扰的独处,重温并享受那个陌生的全新体验。
她有些心虚地先给祁家打电话,保姆王姐接听,她告诉她,家里没人,赵老师和祁家骏都没回来。
她一再打祁家骏手机,问他在干什么。祁家骏声音嘶哑地告诉她,他和他妈妈仍然在公司,昨晚一晚上没睡,父母、叔叔、姑姑、小姨、姨夫在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今天一大早,爷爷居然也闻讯赶来,场面更加混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吵完。
任苒知道祁赵两家都亲戚众多,祁家骏的爷爷不怎么理公司事务了,但仍然是董事长,叔叔、姑姑都有数额不等的公司股份,小姨和姨夫也在公司任职。她想象得到,这一群人聚在一起争论时肯定火暴。她清楚感受到了祁家骏的困顿烦躁,只得安慰他:“阿骏,昨天祁家骢……”提到这个名字,她情不自禁顿了一下,“他说了不要祁家的钱,他妈妈也说马上给祁伯伯打电话啊。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为什么还要吵?”
“可我爸爸觉得对不起他,更要出手帮他,我叔叔也在旁边帮腔,说祁家骢的天份惊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成大事。”祁家骏发出一个怪声,“言下之意,以后祁家说不定都得靠他,我妈当然更恼火了,扯到当年,就是他和我爷爷重男轻女,嫌她生了我姐姐后迟迟不肯再生,才促成了我爸爸在外面养情人跟私生子。”
这样的混乱让任苒听着便觉得头痛:“阿骏,由得他们吵好了,这事不是你能管的,你当耳旁风,不要去细听。”
“要不是看我妈妈为了我跟我姐坚持得可怜,我早甩手走了。小苒,不如你跟我私奔吧。”
任苒吓得瞪大眼睛,嗔怪地说:“又在说什么疯话?你中文是不是退化了,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就是你跟我一起逃走,远远离开这里,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你不用理你爸爸和他的情人,我不用理我的父母,还有家里这一堆麻烦事,多好。”
“阿骏,阿姨现在正伤心,你姐姐又远在国外,你哪能嫌麻烦?”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得面对他们混乱的生活。他们谁爱和谁结婚,谁爱把财产给谁,只要不烦我们就好。我们两个在一起,可以生活得简简单单的,再也不用被迫掺合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破事了。”
“阿骏,你这只能叫离家出走,哪好叫私奔?”
“离家出走是只我一个人啊。我想带上你,小苒,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吗?”他带着几分开玩笑地口气,却又有几分让任苒不安的认真。
任苒哭笑不得:“你在外面抽只烟,冷静一下再进去,别胡说八道了。”
“嘿,你总当我是胡说,其实我真想这么干啊。”
“要不是这些事烦心,你夜夜笙歌得开心着呢,还私奔、生活简单,”任苒不客气地说,“你哪是能过简单单调生活的人。拉倒吧。”
“真被你看死了,我去过一次澳洲看姐姐,她那里的生活倒真是简单到了极致,可惜也单调得要命,能闷死我。”祁家骏发泄够了,苦笑一声,“算了,我进去了,你别闷在家里,还是跟同学一块玩玩。我看他们总归会吵累的。等我回来,我再带你出去玩。”
放下手机,任苒带着肿胀的嘴唇与脖子上被衣服遮挡的吻痕,进了z大。暑期的校园,只间或有几个师生往来,校工在清扫地面的树叶落叶,雨后空气新鲜,头顶是小鸟啁啾鸣叫唱合,景象一派安宁。
她家就住在z大后面,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时常带她来从后门进来散步。爸爸在这里工作后,她来得更多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她妈妈一样,认为她高中毕业后,理所当然会上z大。
可是生活中永远有意外的改变。
她失去了母亲,去了外地读书。
再次走这个校园中,她并不想感怀与一个大学的错失,而是品味着刚刚体验到的爱情,刚刚分开的那个男人。
她从来不贪心,而且她毕竟对男女之间更亲密的接触没有直观的认识,更谈不上渴望。
她看重的是亲密感。
母亲去世后,又与父亲再不往来,像她这样从小在关爱与亲密中长大的女孩子,再怎么倔强,悲伤和愤怒充满胸臆,心底也隐隐留下了一个空洞。
在整晚躺在一个男人怀中,享受他充满克制意味的爱抚与拥抱,早上看着他的面孔醒来以后,她想,她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她觉得,至少现在来讲,已经足够了。
任苒神思恍惚地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在偌大的校园走了整整一圈,回到了z大后面的街上。
这条街上有很多风格名异的旧式房子,有些已经改建成了画廊、酒吧、家庭旅馆和咖啡馆,只有少数还保持着原样。相形之下,任家的房子并不特别,这两年没人居住,满院落叶,多少带上了颓态。
上次任苒只匆匆看了一眼,生怕进去后会更想念母亲,触动心底的伤痛,便在祁家骏的劝说下离开了。
今天她却想就在这里坐坐,好好想想心事,甚至跟冥冥中的母亲对话,诉说不可能对任何人言说的心事。
她站到自己家院子前,取出随身带的钥匙,却意外发现院门竟然没上锁,只虚虚插着,不禁一惊,一边努力回想是不是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锁,一边走了进去。
她抬头一看,二楼的朝南主卧的窗子开着,她可以清楚看到浅咖啡色的窗纱正随风拂动,她再度怔住。
她可以确定,上次走时明明关好了所有门窗。如果疏忽了,那昨天的狂风暴雨想必会把房间糟蹋得不像样子,一想到母亲的卧室会被破坏掉,她的心狂跳起来,慌忙穿过院子,伸手一推屋门,门应手而开,她呆住了:她肯定不会忘了锁门就走掉。
难道家里进了贼?贼会光顾一个两年没住人的房子,而且在白天还滞留不去吗?她不确定地走进去,先看楼下的房间,没有任何异状,再轻轻上楼,手心里沁出冷汗,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