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凤姐儿头上那支明晃晃的盘珠卧凤钗有趣,便伸手要去抓了来。
凤姐儿哎呦一声,点着大姐儿的脸蛋儿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惦记着亲娘这个了?”
平儿在后头听着,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凤姐儿扭头笑骂:“混捏你娘的?手上就不会有些分寸?”
“就是要你疼才好呢。”平儿笑道,伸手掠了掠鬓角,“没得跟咱们大姐儿说这些个话,好听呢?”
凤姐儿不理会,只逗弄大姐儿:“好孩子,你只快些长大。明儿长得娇娇俏俏的,你娘这些个东西都给你!”
说的满屋子丫头婆子都笑了,乳娘凑趣道:“真真二奶奶疼孩子再没得说了。凭他什么好东西,只要姐儿喜欢,就都一股脑儿地给了她。”
凤姐儿拨弄着女儿头上的双丫,瞧着大姐儿白白嫩嫩的脸蛋儿,叹了口气,道:“我统共就她一个,不给她给谁?”
平儿知道至今没有子嗣乃是凤姐儿的心病,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凤姐儿无所出,看着贾琏便是极紧的。但凡院子里头的丫头,颜色好些的,爱出头儿的,都被凤姐儿打发出去了。自己虽是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可这主母未有嫡子,哪里能轮到她来要孩子?
“二爷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凤姐儿蹙起两道柳叶眉问道。
平儿也觉得诧异,“是的呢。我这里也奇怪着,林姑娘家里又不是很远,算着怎么也该回来了。莫不是有事情耽搁了?或是,林家大爷那里并不好说话?”
凤姐儿叫乳母将大姐儿抱走了,自己坐了起来,想了想,摇头,“若是不行,恐怕早就回来了。到了这会子没回来,许是有几分成算了。”
平儿起身笑道:“别的人我也懒怠管,倒是奶奶,这会子难道还不饿?好歹也得吃点子了。”
直到晚上饭吃过了,贾琏才回来。进门儿瞧见凤姐儿主仆两个一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身上搭了一条杏红色锦被,另一个却是坐在灯下做针线。
凤姐儿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粉光脂艳的脸上泛起几丝儿笑意,“成了?”
贾琏目中含笑,用手捏了捏凤姐儿的下巴,动作很是轻佻,正倒了茶过来的平儿撇了撇嘴。
贾琏一边儿吃茶一边儿摇头道:“哪里就能成了?那话我自始至终就没说出来。”
“什么?”凤姐儿略提高了两分儿声音,“敢情二爷这一整日是白出去了?平时只当二爷是有能为的,怎么连话都敢说了?”
贾琏今日心里高兴,便也不恼,随手把茶放到了榻前的梅花样式填漆小几上,“你以为跟人家张嘴就那么容易?你们娘们儿嘴皮子一动,我豁出去的可是自己的脸皮。”
凤姐儿“哼”了一声,“我这里倒是好说,明儿怎么回太太?”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贾琏往榻上一歪,笑道,“你道我为何话不能出口?”
凤姐儿瞧着贾琏,面带询问。
贾琏颇感得意,洋洋道:“我到了林家才知道,林表弟竟是病了。进去瞧了一瞧,那脸上瘦的都脱了样儿。”
凤姐儿忙问:“这林妹妹身上不好,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林表弟也不好么?”
“你想什么呢?”贾琏斥道,“我告诉你,人家不过是普通的着凉罢了。再一个,我才要开口时候,人家表弟那里贵客临门,你道是谁?”
凤姐儿丹凤眼圆睁,“莫非,又是忠顺王爷?”
“可不就是么?”贾琏一拍身下的锦榻,“非但有忠顺王爷,还有安乐侯爷。这两位一个是今上的亲弟,一个是姑表弟,那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人家上了林表弟的门,连迎出去都不必的,只自己就进来了。况且,还免了林表弟的礼。你说说,你们那点子不上台面的话,我可能说出来?”
凤姐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满面疑惑,蹙眉道:“照你这么说,林表弟真真不是普通的人物了?先前不是说只是林家族里一个旁支的孩子?就算读书好点儿,原先的家里也算富裕,可这,这如今也太玄乎了罢?”
“岂止是玄乎啊。便是当日林姑父在的时候,在一个王爷一个侯爷跟前,可也不见得有这般脸面的。今儿我倒是去巧了,平白的陪了一次饭,倒是与那两位爷说了不少话。”
凤姐儿听了不禁喜笑颜开,“当真?”
贾琏得意洋洋,“自然当真。忠顺王爷还特特问到了我身上捐着什么衔儿,听说是从六品的同知,还感慨了一番的。”
说话间右腿搭在了左腿上翘了一翘,命平儿,“过来,给爷捶一捶。”
凤姐儿扑哧便笑了,指着平儿道:“傻丫头,快些过来。眼瞅着你二爷就要扒上王爷了,再不拍着些,日后可哪里还能看上你?”
平儿啐了一口,只扭身出去了。
这里贾琏便拉了凤姐儿,挨脸摩颈,低声笑道:“我跟你说,你别只听着二太太的。她瞧着林家没了长辈,只两个孩子,便觉得好算计了,可也实在是妇人见识。我冷眼瞅着,人林表弟家,真是得罪不得的人!林表弟与忠顺王同窗之谊,今儿他的侄子又讨好了安乐侯,那侯爷竟答应了日后能叫那小娃儿跟他学些拳脚功夫。你说说,这是多大的脸面?”
凤姐儿低头沉思半晌,才叹气道:“我又不能做主,太太吩咐了,还能怎么着呢?”
贾琏推开她,眯眼道:“都说你素日伶俐,怎么倒糊涂了?二太太说什么,你一概应付着,再不成,一推二六五就完了呗。”
凤姐儿理着鬓边发丝儿,冷笑道:“我倒是想这么着呢。只是我有千条计,人家有万条策。我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家一唱一和地早就准备好了堵我的嘴。我能怎么样?难不成忤逆太太的话?”
贾琏气闷,自己解着扣子,冷笑:“那你看着办罢。我可告诉你,日后若是吃了亏,别怪我没劝过你。”
凤姐儿性子最是护短,平日里自己如何抱怨单说,却是绝不肯叫别人说了的。尤其是贾琏,凤姐儿自打嫁了过来,一向借着老太太和二太太压了他一头的,此时如何能叫他说了自己的亲戚不好?因此便也不说劝劝贾琏,也不管他脱衣裳,只从外头唤了丫头们进来伺候。自己略为洗了一洗,便睡到床榻上去了。
剩下贾琏正是自认为得了司徒岚青眼,欲好生谋划一番的时候,冷不丁被凤姐儿这样一浇,一肚子不满,冷哼了两声,也不再理会。
次日凤姐儿挑了一个人少的时候回了王夫人,只说昨日贾琏去时正赶上忠顺王爷等也在林府,却是不好提别的,因此只无功而返了。
王夫人听得这样的话,心里不免惊疑了几分,那林家哥儿纵然好些,也没得能结交王爷呢!自己家里多年在京里,也与南安北静几个王府有来往,谁见过人家王爷平日里无事跑过来的?可见贾琏之言不实。
心里这么想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不免怪了凤姐儿两口子不肯用心。
叫凤姐儿退下去了,自己暗暗思量了一番,定下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的妹子,双更中的更驾到……
至于第二更,咳咳,十二点前,肯定能出来……梅子先得去带着正太健个身游个泳啥的(pia~~~)
☆、……
林琰客客气气送走了云宁,转过身回来便冷下了脸。
他容貌很是好看,平日微笑着的时候常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只是林若这个时候却不敢看二叔的脸色,偷偷地往后挪了一小步,低头不语。
林琰坐在上首,也不说话,只细细地品着茶。
林若垂着头站在屋子中央,抬起眼来偷看林琰,却见林琰修长素白的手端着一只脱胎填白盖碗,手指修长素白,拇指上一枚小小的指环,乌黑闪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若儿。”
林若头垂的更低了些,听着二叔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想来是真生了气。
林琰看了眼前的小侄儿缩了缩脖子,头垂的快到了胸前,先前心口里堵着的一口气多少消散了些。自己怜惜他生而失怙失恃,黛玉也是如此,又有司徒岚云宁两个身份高的人对他和颜悦色,这些日子一来,林若性子越发有些跳脱了。
林琰自己虽然不在意,但这个时候是不行的。日后林若少不得要出去顶门立户,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行?再者兄嫂走的早,自己那时候便已经知道,若没本事,凭你是什么同族什么亲戚,人家想要踩着你,你便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幸而自己并不真是那十来岁的稚童,否则,只怕父母兄嫂留下的那点子家业,早就被那些族人贪墨了。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就算有各种对策,可面对族人时候仍感无力。若不是林如海回乡祭祖帮自己说话,最后就算自己能带着林若保住一部分家业,恐怕也得脱掉一层皮。
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装腔作势的几个族中长老,面对林如海时候却是面带笑意和颜悦色。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在这个时代里,不能出人头地,那就只有任人揉圆搓扁的份儿。至于如何才算是出人头地,那绝不是做几桩买卖开几个铺子就行的。任凭你富甲天下,在人嘴里不过是最末流的商贾。读书取第才是上策。
正因为如此,当初林如海引荐他往京里去念书,林琰便毅然带着还是婴儿的林若前往。好在家里还算有几个忠仆,他自己在西山书院里念书,林若便由那几个仆人带着,赁了一处小庄院住。那两年,可真是难呐。
轻轻叹了口气,林琰放下茶盏,道:“若儿,你过来。”
林若低着头过去,讷讷道:“二叔……若儿,若儿错了。”
林琰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火气又渐渐升起,冷笑问道:“那你说说错在了哪里?”
林若扭着手指站着,瞧着说不出的可怜,“我,我把人带到后院子去了……”又抬起头来,委屈得红了眼睛,“二叔,我先前叫人过去传话了,我……”
“若儿,你觉得自己遣人去传了话,自己便没错了?往日里我是怎么做的?我是气了,气的是你行事不谨,让你姑姑被外男所见。若今日是别人呢?难道你也这般毛躁不成?”
林若眼泪掉了下来,林琰狠了心不去瞧他,只道:“既是错了,回屋子里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又命人叫了跟着林若的嬷嬷和大丫头,吩咐道:“不许放他出来,何时想通了知错了,明白日后怎么办,何时再出来!”
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林琰生气了,忙喏喏地答应了,领了林若回去。才走到了门口,又听得林琰道:“把他屋子里头的甜食点心糖果都找出来,不许给他吃了。”
林若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又不敢出声儿,只抽抽噎噎的,从后边儿看着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见的。
林琰挥挥手,叫人赶紧带走了林若。右手捏着额角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后边去看黛玉。
黛玉才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知道有二门上伺候的老婆子过来传话儿了,两下里一错开,自己竟是被外边的人瞧见了。
要说起来,在扬州时候她也虽林琰出过门,也并未戴了面纱之类。只是京中不比江南,到底还是规矩更加严谨一些。况且那次出门,也是她头一次见到外头那么多的人。
黛玉这里正自郁闷着,忽听得说是林琰来了,忙站起身来。
林琰看她脸色还好,叫她坐了,含笑问道:“今儿有没有吓到妹妹?都是若儿不好,做事忒也毛躁了。”
黛玉叫人上了茶,才微笑道:“说起来,吓倒是没有,只是猛然瞥见了外头有个不认得的,吃了一大惊倒是真的。”
“也是我一时没想到,不过妹妹且放心,那人并不是轻狂之辈,必不会出去四处宣扬。”
黛玉点点头,劝道:“既然这样儿,哥哥也别怪了若儿。我才一进院子,里头的婆子便回了说外头来人传过话了。若儿做的原没有错,只是一时岔开了而已。他还小呢。”
林琰叹气,摇头道:“倒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罚他。他是我先前兄长的唯一骨血,是要承挑门户光耀门楣的。这般毛躁浮脱,原本就与他无益。妹妹也别说年纪小的话,我且问你,你从扬州来到京城时候有多大?那时候可是如若儿一般天真?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从小儿大伙对他太好,没有经历过才这样。若是日后没了我护着,吃了大亏又怎么办?倒不如现在起就叫他知道,万事思谋周全,小心谨慎才好。”
黛玉听了这话,不能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