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疼爱疼爱不就好了么。他本就老实,随便欺负欺负,就哭了。
陈嘉易清楚,他会哭,是因为他真的在意自己。
他做每一件事情都很精准,从来不犯错。
只有这个人的事,他计算不了。
他知道那个人没有安全感,总是想吸取更多的爱。他把他吓到了。他不敢再来找他了。
回到美国,并不是陈嘉易最初预想的时间。
他一直在等待着亲手摧毁秦穆笙,但现在时间未到。
回来只是因为听说那个人去了。
陈嘉易了解秦穆笙,就像了解他自己。
秦穆笙说的没错,陈嘉易和他很像。
尽管知道现在出手并不能全盘摧毁秦穆笙,可是陈嘉易也不能等了。他不敢拿那个人冒险。
亲手把秦穆笙送进监狱,看着那个人平安无事,陈嘉易才松一口气。
这和他设想的结局不同。
他准备了鲜花,蜡烛,甜点,和红酒。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这么挖空心思去讨好谁。可是他全都做了。
次试着解释,试着说起最不堪的回忆。
他清楚那个人不会舍得看他这样被折磨。
果然,那个人立刻眼圈红了,眼神不舍得要命,看得他直想把人彻底压倒好好疼爱。
吻他的嘴唇和皮肤,还有那双有光的眼睛。
小朗,你是我的光。
直到后来,回到北京,回到那个吵吵嚷嚷的六个人的家里,陈嘉易也觉得有些像在做梦。
那一天还是有他在怀里,侧脸安静温柔。
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
我次觉得这么幸福。
陈嘉易,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那一刻,陈嘉易懂了。
陈嘉易懂了秦南为什么会在那一年忽然变得会笑了。也懂了那个时候,那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没有这个人,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故事结局。
他会彻底摧毁秦穆笙,毁掉秦氏。他的人生或许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众生,固定包养着几个不麻烦的情人,或者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然后继续冰冷地活着,直到另一个陈嘉易来毁灭自己。他将生活在黑夜里,永远没有晨曦。
可是他现在躺在家里的床上,每天处理着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时不时地跟着那几个人一起鸡飞狗跳。这样的生活,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本可以用些手段,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一个一个从这栋房子里清楚,却为了那个人而没有。
那个人不舍得。
陈嘉易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可是因为一个人而与其他人的生命交织在一起,似乎是件还不错的事。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怀里搂着那个人。
夜色浓重深沉的时候已经过去,静静睁着眼看着渐渐变浅的天空。
在尽头处,是温柔的晨曦。
那人问他,他对于他来说是什么。
他回答,小朗,你是我的光。
桃花无邪
等了五百年,终于遇上你。本以为这世轮回等来的不再是孽缘,可惜我终究是高看了自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然拉扯也没用,那就放了你的手。
三界之间浩渺溶溶,玉罗湖分割了阴阳昏晓。我再张开眼时,你已同他人再没半点不同。
千年如梦,原觉得长,其实也不过匆匆。
我还是五百里桃花的主人,你还是远在天外,不可高攀的高贵上神。纵然我倾尽心力,亦换不来你一眼温柔。
我早已不记得前尘的痴恨缠绵,也不会今世再做那个得不到你半分独钟的女子。
你问我可有恨,可有悔。我早已看开,不再恨你愿你。
他日你我再重逢,我会对你微微一笑,擦肩而过,却不会回首。
五百年前,海神禺疆偷吃了不老树的果子,被醉倒了。一个龙伯国的巨人放跑了三只驮着仙山的神鬼,东海一下子乱了套,连东海尽头的归墟都满了,东海青帝阴犀的浮黎宫被淹了个干干净净。北方胥琴帝带了两千仙将助他分海,才让阴犀赶在一千年一次的穷奇大会上不至于连场子都丢了。
姑获楼是浮黎宫最漂亮的一间宫殿,阴犀为了感谢胥琴,就把姑获楼给了他住。
姑获楼没有门,只有一串一串晶碧流离的珠子被彩色纱幔系着,风一吹,丁丁当当,脆脆的响。正是桃花开的时候,风里带着一股粉腻的香味和暖意,只是味道未免重了,失了清爽。
这味道让我想起六方阵和昆仑山九百里延绵不绝的桃花,粉红欲破,拂散在春风里。
“无邪,是你在外面么?”
“是。”我端着盛着梳洗用具的托盘跪在外面,黑色石板地方泛着点点金色的光,不知道是什么石头。
“进来吧。”
我轻轻答应一声,低着头,推门进去。
屋子里比外面要暖和些,窗子没开,但是透过纱幔能望见不远处的一泊湖水,湖边竹林青葱,偶然能看见几只白鹤。
“这是什么?”他微微皱眉。
我小心看着他脸色:“这是今日的衣服。”今天是穷奇大会天,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一套月白色衣衫,可是看见他的表情,我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自作聪明。
胥琴从不穿黑色以外的颜色。我本以为,穷奇大会,他会投天尊所好,着白衫的,如今看来,我是办了件大蠢事。
“我这就换一套来。”我赶忙又把托盘放下,想要向外走。
“慢着。”胥琴的声音冷冷的,他的声音一向没什么温度,就像他的人一样,不过,恐怕这些身份尊贵的上神都是如此,没有七情六欲,寡欲清心的……
“那边柜子里有,是你前日放进去的,你忘了么?”
胥琴提醒,我才想起来,前日鸾濛异动,使得天气诡辩,为了怕他想加衣服时候还要到衣房去找,就特意搬了一柜子衣服过来。只不过仓促之间,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一套让胥琴在穷奇大会这种盛大场合出席的衣服……
小心拣了几套给他看,他却眼睛都没抬一下,只随手一指。我不敢多嘴,就赶紧过去给他宽衣,换上。
穷奇大会真是热闹,早前在昆仑山的时候,也听山上品阶高贵的姑姑们说过,大会上奇珍异宝,美味珍馐,美人奇巧……想想也是,都是给那些身份尊贵的上神们赏玩的,当然都是仙品精嚣。可是真的来了,才知道她们说的不过是区区一隅,脑袋大的碧灵芝,一小指厚的天蚕软甲,会弹琴的牵机虫,还有千奇百怪的稀奇玩意儿,看得我目不暇接。
我虽然是胥琴的贴身婢女,但是这般盛会,他也不便带我在身边,只带了几个心腹的上仙侍卫在身边。
我在会上转呀转,虽是小仙,可是好歹也是在立了大功的北方胥琴帝身边的人,所以会上众小神对我也都还算恭敬,只是没寒暄几句就会缠着我问起胥琴的事来,尤其是那些道行低浅甚至还没得道的年轻仙姬更是拉着我问长问短。
“听说胥琴帝是元始天尊创世之后最先飞天的上神之一,那年纪岂不是比四海之外的天柱还要老了?”
“你知道什么,胥琴帝英俊神武,才不老呢。刚才我看见他从瑶池旁边过去,他的衣角上面都是金色,肯定是神力非凡,连衣服都沾了金光。”
“不过为什么胥琴上神一直都不纳妃呢?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本在一旁津津有味听着,忽然发现四周没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要我给个答案。
我轻咳一声:“上神的心思岂是我等小仙能揣测的。上神做事自有上神的道理,不过,心上人倒是真没听说过。”
在昆仑山,像我一般品阶地位的小仙实在少的可怜,多数都是神界或是妖界颇有地位的大神。可是那些人我见的多了,各个都仿似没有七情六欲,每日只知修道,连脸上表情也仿佛终年不变,哪会有找个爱侣的想法。连那些大神都如此了,更何况身为四帝之一的胥琴。我跟在他身边几百年,也从未见过他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众人听了我的话,脸上全都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可惜的表情。
“不过听说,七百年前,胥琴帝本要和南方英华帝的独女甄罗姬结亲,可是胥琴帝看不上无法无天的甄罗姬,罢黜了婚事,还和英华帝闹翻了呢。”
“可不是,虽然七百年前我才刚得道,不过甄罗姬那事可真是闹得人尽皆知。她向来骄纵跋扈,折了那样大的面子,难怪这几百年都不出来了呢。”
“刚才我看见英华帝去了摘星阁了,不过没看见他身边跟着女子,恐怕甄罗姬还是不敢来呢。”
“唉,幸好,要是胥琴帝这样神武的大神被甄罗姬那般女子占去了,还真是让人不甘心呢。”一个绿衣小仙吐了吐舌头道。
周围的小仙虽不似她那般胆大直言,但是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赞同。
我挑了挑眉,却不说话。
胥琴七百年前和甄罗姬那段情事虽然被她们几句说得八九不离十,但毕竟她们谁也不曾亲历,如此背地议论别人,终是不好。
我是五百年前在桃花林里被散步的胥琴捡到的一粒桃树种。吸收了昆仑山中精纯雄厚的仙气数千年,却始终混沌未开,知道胥琴助我,我才幻化成形,成了一名小仙。又因他助我时候不小心泄了一丝仙气在我身上,我便比成精数万年的老桃妖能耐也厉害出一大截,他怕我在桃妖之界兴风作浪,便将我收在身边,做了他一个小小婢女。
胥琴区区一丝仙气已让我如此,真不知道他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对他力量的猜测也只是靠着上古时候他如何神勇如何威武的传说拼凑出来的。如今的胥琴只穿黑衣,墨发如瀑,白面如玉,端坐在昆仑山九霄宫里的帝座上,面无表情接受着众神参拜。
想远了,回过神来,也只是看见那些小仙们自己聚做一团,继续彼此说着自己对胥琴的听闻。
我很是无聊,溜达到一边胡乱逛着。
无意间看见一个穿的很是寒酸的小神叫卖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双面铜镜,我想起自己连个随身的镜子都没有,便上前凑过去看。
那小神眼睛尖,见我端详那镜子,便神秘兮兮凑过来:“仙子可是喜欢这镜子?这镜子本是游奕灵官在不周山上用玄灵石磨砺三百年才成的仙物,能通三世之灵,是众神垂涎的宝物啊。”
我白他一眼:“既然如此好,那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他恬着脸道:“小神法力低微,用不了这镜子。据说这镜子一定要是九玄以上的大神才用的出神力的。”
九玄以上,那这神界妖界魔界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
“既然这般厉害,那我还是不要了。”说完,放下镜子欲走。我本只是要个随手的小镜子,要这般厉害宝物做什么。
“诶诶诶,仙子既然看上了,便是和这镜子有缘,何必这么快就放弃呢。”那小神赶紧拉住我。
“这般宝物必不是我付得起价钱的,你还是给它找个合适的主人吧。”说着,要到旁边一个卖脂粉的小仙处看过去。
那小神一咬牙,狠心道:“罢罢罢,这镜子我卖了不知道多久都不能脱手,早知如此,断不会从那鱼小仙那里买了这么个赔钱货回来。仙子你说,随便你出多少,这镜子就是你的了。”
我又拿起那镜子端详起来:“真的么?”
那镜子映着我的脸,粉面桃腮,右眼边缘处妖娆开着一簇粉红桃花。
“是真的!”
“那,我就把我这对耳坠给你吧。”这对耳坠是昆仑山一位姑姑送我的百年礼物,不过带了四百年,也旧了,自己实在不想要了,若是那小仙要,那就换了那镜子,若是他不要,那就干脆当和这镜子没缘吧。
想到,我又看了那镜子一眼,镜子里我依旧是少女模样,想起这镜子是双面,就随手反过来一看。
镜子“当”一声掉到地上,那一面摔得粉碎,映出支离破碎一张脸,右眼边缘桃花灼灼,泱泱不散。
“呀!你!你这小仙,这么能摔了我的镜子!”小神哭丧着脸端起镜子看我,却在看到我表情时,微微一愣,许是他生性懦弱,自己又改了口,“刚才你已许我你那对耳坠子,不许反悔,这镜子是你的,耳坠是我的了。”
我麻木地摘下耳朵上两只耳坠,耳钩划伤耳垂也浑然不觉,只是木然盯着那碎掉的镜子。
刚才一瞬间,我看见的是我,却又不是我。
白衣如雪,发如泼墨,额心处一道阴天涧的印子,殷红如血。
阴天涧是给犯了天谴的上神的印记,可是也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