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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2)
    第二十二章(2)

    海牛出神地打量着眼前那风情万种的小女人。感觉着她的神态、她的肉体和神采后面隐藏的才华和无奈。海牛为自己身体的衰老和激情的过早消退,而不能再次从从容容享用眼前的美餐而感到一丝惆怅和遗憾。他们隔着茶几而拥坐在各自的沙发里。斯特劳斯的圆舞曲优雅动人,带有一股淡淡的悲哀,有着如泣如诉的味道,像是一股袅袅的幽香在他们的眼前慢慢地晃动。客房的床罩、地毯、窗帘、桌柜一律是棕黄色的,飘动着几许热烈,给人以温馨的气息。海牛随手从矮柜上的玻璃装饰橱内取出两只高脚杯和一瓶法国干红,他浅浅地酌上那血红的葡萄酒,递给了张丽姗女士一杯。

    他和张女士轻轻地碰了碰,慢慢地饮了一小口。他们品着葡萄酒,张女士开始慢慢地讲述那古老的美人救英雄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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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幢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位于溪城西部清溪山下,远处隐隐约约地看见茅峰山主峰,原是明代正德年间一户部尚书的别墅。

    梅凤高作丝绸业发迹后,从一前清遗老手中购得这幢别墅,成为自己的府邸。这里前有厅堂,中有廊轩,后有花园水阁,曲径通幽。

    )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鹅卵石子铺成的小径,两边是一络络绿色的兰草。院内遍种幽幽竹篁。竹篁后面是一个矗着太湖石的小花坛,花坛问遍植桂花、腊梅、海棠、丁香、玫瑰。春、秋之时微风轻拂,竹林沙沙,满院花香,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花坛旁边是一座两层的小楼,这座小楼在花园的西北角,出得院门就是池水假山,很有点“小院深深几许”的诗意。整个梅府曲廊环绕、峰石点缀、花木扶疏、古朴雅洁。

    那天国军55师败退茅峰山,一群乱哄哄的伤兵残卒抬一具血肉模糊的少将军官,闯进梅府。

    领头的被称作参谋长的家伙满脸横肉,一只眼睛已被打瞎,额头上斜缠着一张带血的绷带,手中挥舞着德国造的勃朗宁小手枪,点着梅凤高的脑壳吼着:“老子将谭师长交给你,你个老小子要好生照料。如果师长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回来找你算账。你小子与大盐见喜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不是茅峰山战役打得快,你是要先当汉奸抓起来处决的,我们师长心好,说你是商人,留你一条狗命,你要知恩图报,立功赎罪,不要助纣为虐,这小鬼子是长不了的。”这些大兵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还勒索他5千大洋说是以充军饷。

    那时梅凤高满头冒汗,惟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称是。那敢说半个不字,于是叮嘱家人不许走漏风声。

    昏迷不醒的谭师长被抬到了后花园的撷秀轩。梅凤高派人精心侍候,暗中请名医延治,清理完满脸汗血,竞发现这位师长年轻英俊,心中突然冒出一丝念头。此公乃国军抗日英雄,年纪轻轻已荣任国军少将师长,从自己的万贯家财计也得留一条后路。看这小日本的样子也长不了呢?万一抗战胜利我这性命家财可是难保,看那独眼龙参谋长的意思,是把我当汉奸呢!我那女儿,花容月貌,也称得上海暨南大学的校花,嫁给这国军少将师长也算是很般配的。

    于是梅凤高有心成全这一对英雄美人。谭师长在养伤期间就发生了几乎影响自己一生命运的大事,以至梅小姐与谭师长偷尝,暗结珠胎,遂有了谭冠先生的悄悄降世。梅凤高的深谋远虑,终于在抗战胜利后使他躲过了那场灾难。而那时发生的一切却显得十分自然而然,了无痕迹。工于心计的梅凤高用商人的精明,为自己政治上找到了靠山。

    谭儒文师长额角纱布被揭去了,为他服务的是两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那轻柔的动作。使他鼻息不时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那是法国香水的味道。眼前这位小姐秀眉大眼,温柔娴淑,一络头发垂在饱满的额前,这是时下年轻未婚女子留的垂丝式的刘海。齐耳的短发衬着好看的脸蛋,眼睛流泄着一泓清水,纯明而透澈。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她那好看的丹风眼避开了他火辣辣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她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式旗袍,她就是梅府小姐梅韵贞。这年她22岁,正在上海暨南大学读书。这是一个既受过中国传统教育,又受过西方现代文明熏陶,思想开放的女性。

    在那个民族危亡的关头,她受到了时代风潮的影响,不顾家人的反对,参加了抗日救亡的宣传,出演过宣传抗日的话剧。在那个星河灿烂的大上海,有人对酒当歌沉迷于醉生梦死,她却以自己满腔热血时时刻刻关心抗日战争的进展,为民族的命运而担忧,她是这个锦衣足食的商人家里最具有抗日意识的人物。父亲梅风高一世只知道赚钱而不问政治,只要有钱赚有奶便是娘,以致成汉奸商人,遭到同行的不齿。这一点梅小姐心中也是清楚的。当她得知父亲收留了一个抗日英雄在自己家治伤时,她主动承担了照料的职责。不问政治的梅凤高从自身利益出发这回投了一次机,这当然是政治上他要为自己留后路,并且还在暗中支持女儿对谭师长泼撒感情之水,以期待这感情之树开花结果,他好攀着这棵大 树。继续壮大梅家的产业。

    梅小姐见到谭师长在后花园的撷秀轩治伤养病,心里也是暗 暗高兴。这里明说是自己的闺房,由于较为僻静,人迹杳然,夜晚 总是使人怕怕的,她宁愿住在离父母较近的秀竹轩。这撷秀轩到 晚上常常空关着的,显得有几分神秘。自谭师长住进去后,那撷秀 轩的门就终日锁闭了,闲人不得入内,只有一日三餐,或是延医疗 伤,才有人静悄悄地进进出出。

    那天谭师长醒来,她即轻轻告诉他:“这里非常安全,你尽可安 心养伤。”

    经过简单的交谈,谭师长告诉她,他是安徽j县人,那里山清 水秀,群山怀抱,民风古朴,徽商就出在那儿。父亲在外经商多年 回乡盖了房子。当然这里的摆设,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家,虽然没有 这里那么豪华,但是也是当地世家大族。谭家的宅邸没有这里的梅 府气派,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梅家飞檐翘角的大屋顶,私家园 林式建筑显示着豪富。而他家的房子是青砖黑瓦,好几进连成一 大片,一个小院组合成一个天井,共有好几个大、小院组合在一起。加上门前清清的小溪,身后森森古木,浓绿茂密的树林,掩映着凉 亭、屋宇、牌坊,整片宅第就在这山光水色之中,更加接近自然。在 他家成片的宅邸。那些精细的砖雕、木雕装饰着门楼、砖墙。一面 砖雕,一块木雕就是一个故事,很吸引人的。

    他家的宅邸在j县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占了半条街。

    谭家是一个大家族,森严的家规,分明的等级,加上连片的屋宇,使 这片大宅邸呈现出一股陈腐的气息,使他极为反感。“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更是这个封建大家族借以传宗接代的习俗。

    那年夏天,他从省城高中放暑假回来。父母给他订婚,竟是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女子,这是祖上沿续着“女大三,抱金砖”的习 俗。那姑娘是同县一个世代官宦之家的小姐,这小姐由于先天一 目残疾,所以待字闺中,眼看芳龄已过,青春将老,无人问津。官宦相中了谭家的大公子、儒雅的谭儒文,托县太爷来说媒。这谭商人虽有钱财,却无势力,常也受着一些官府欺压,当然乐意巴结上这门高亲。

    他对儿子是这样说的:“男人的大老婆,只是摆设。摆设当然是越华贵越好越风光,大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摆设你放在那儿供着,到时你学业有成归来,这偌大家财还不是你的。你我一样娶几房姨太太,岂不一样潇洒。”这话说得有点下流,却是赤o裸的大实话。但儒文这会儿非常反感。

    他当时咬着嘴,一声不吭。第二天清晨,儿子不辞而别,回到省城后随几个要好同学投考了军校。

    这一晃有十多年未回家去看看了。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军务倥偬更是无暇顾及家里的那些狗屁事儿了,好在皖南始终是一片未受日军骚扰的净土。只是以后的岁月中,他的父亲与当地官府勾结,为围剿新四军出钱出力不遗余力,尤其为国军上官云湘部围歼新四军军部时出了大力。在“皖南事变”中算是有功士绅。当时谭少将的55师正在j县一带担任围歼新四军突围残部的任务。他正是接到老父亲的密报,才抓获了一批突出国军重围的新四军干部。当然后来新四军张爱萍部重返j县时,对他的父亲进行了处罚,他的父亲被当成土豪劣绅处决了。那连片的宅邸也被愤怒的乡亲趁乱付之一炬,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自席卷了财物,云散。谭家从此败落,他的母亲也丧生那场大火之中,当然这是后话。他在梅家养伤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和梅小姐正在愉快地倾心交谈,各自都谈到自己讨厌的家庭。

    那天谭师长就是这样躺在那张雕花红木床上,小姐坐在他的身旁作倾心交谈的。在这问水磨青砖地的小轩内,外面寒风飒飒,送来一阵阵竹叶沙沙的声响。轩内明灯闪烁,炭火正旺,灯影把这对年轻人的身影映在小轩的花窗上。室内窗明几净,一式的仿明代红木家具,花梨木的小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和一摞粉红色的薛涛笺。小笺上,压着谭师长在前线堑壕里一气呵成的《夜巡阵地歌》,那是“国民军第二十二军团第五十五师”的竖格信笺,用龙飞凤舞的钢笔字一挥而就的。这钢笔书法有着怀素和尚狂草的意境,那信笺上留有斑斑血迹。薛涛小笺上却是梅韵贞小姐的几首和诗,那是用欧阳文忠公体写的蝇头小楷。但见标题为《月夜静思歌》:

    天寥寥,月溶溶,愁云惨淡夜空中,

    竹影摇霜雪,炉火照英雄,梅韵馨香赠壮士,红袖舞长风。

    风袅袅,夜森森,兰闺有意情深深,

    抚琴唱高山,流水觅良人,素手弄弦弦已断,奈何烦恼生?

    云冥冥,水漓漓,天高水阔长相离,

    可怜女儿身,无缘拔剑起,操琴赋诗满纸情,总是弱莺啼。

    星灿灿,雪朗朗,春寒轻锁茅峰壮,

    山河待收拾,儿女情何长?心香一曲唱大风,猛士守四方。

    谭儒文阅得小姐和诗,自是一番感叹,想这汉奸商人的深闺之中竟藏得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心中自是涌入一股暖流,言谈话语之中又多了几分温情,真正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呀。自觉是觅得知音,可惜身子骨尚弱,否则真的要把她一把揽在怀里,

    尽情地亲热一番。他不禁为自己那种猥亵的潜意识而感到脸红,

    他摇了摇头。

    小姐拢了拢炭火,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轻轻地带上了门。谭将军那眼中闪烁的烈火把她浑身灼得火辣辣的,粉脸通红,她怕情难自制,会不顾一切地做出傻事来,这显然对于谭师长身体的早日康复是不利的,遂带着几分惋惜离开了她心目中的英雄。

    119

    冬去春来,转眼间谭儒文将军在梅府养伤已是4个月了。

    这4个月中,梅凤高暗底下请溪城名医精心医治,梅小姐朝夕相伴,精心疗伤,端汤送水,待谭将军精神好时两人诗词唱和,海阔天空,闲聊神侃,感情也慢慢加深。这时的谭儒文和梅韵贞已经是形同兄妹,难舍难分了。

    这一切梅凤高当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并不干预,反而有心促成。他是生意人,他有他精明盘算。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要保住自己的利益,惟有脚踏两只船,这头日本人大盐喜见的会民公司,他兼着董事,独揽a省南方的丝绸业,靠着日本人的势力日进斗金;那头家中暗藏着国军55师少将师长,谭儒文与梅小姐琴瑟和谐,眉来眼去,眼见感情日深,将来国军打回来,他是抗日英雄的岳丈,自然可借谭师长的势力,确保无虞。

    这时的谭儒文与梅韵贞英雄怜美人,美人慕英雄,一对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已难解难分。他们并不知道他俩只是精于盘算的梅凤高人生棋盘上的两枚棋子。其中的遇合有郎才女貌,异性相吸的原因,更有梅老先生为家族的长远利益,巧妙运作,周密安排的结果。当然这些都是在躲避着日本人的监视,在梅府大院里秘密发生着的春天里的故事。这春天里的故事,谭儒文将军展现的不仅是一个血气方刚、长于攻战的军人形象,而且还是外有仪表,内敛文采,富有人情的儒将风采。这时的他铁马冰河已过,进入了低斟浅喝的境界,这境界也很令人陶醉呢。

    这天傍晚时分,突然下了一阵雷雨,雨打芭蕉,珠溅竹叶,整个世界清新而凉爽。雷声滚滚之际,雨露滋润万物,来得迅疾,也去得快快。一阵轻风吹来,乌云散去,天际纯净,瓦蓝的天空上竟出现几颗纯明如灯的小星星,闪闪烁烁,璀璨夺目,煞是迷人。

    后花园里四周静寂,惟闻花木丛中“唧唧”的虫鸣声。温暖的春风轻轻徐来,使谭将军心中感到几丝春天的暖意,花园依塘而栽的垂柳发出了新芽,偎石的玫瑰开得正好,使谭将军蓦然生出一种“含花可怜紫,柳发断肠青”的伤春之感。

    谭儒文将军,正由梅韵贞相伴着沿着鹅卵石的甬道缓缓散步,他们一路说着话。

    儒文说:“梅小姐,这一晃已是冬去春来,4个月过去了,在你和梅先生的精心照料下,儒文自感身体已经康复,当回部队去向上峰复命去了。此次养伤,有幸一瞻梅小姐风采,三生有幸。不过既为军人,就应慷慨赴国难,生死乃寻常之事,无缘与小姐花前月下,

    诗赋酬唱,相伴西窗了。”说完深情地注视着韵贞。

    梅韵贞默默无言,知道他将要离去了,她眼中噙着眼泪,凝视着将军那坚毅的面庞。此时无声胜有声。慢慢地走到那一丛紫红色的玫瑰花前,用纤纤素手摘下了一朵带露的玫瑰送给将军,然后紧紧地把自己的头依偎在将军宽阔的怀抱里。将军深情地用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拥在怀里,另一只手接过这挂着点点美人泪珠似的玫瑰,在月光下细细端详,这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手凑近鼻子的当儿泫然滚落。他深深地闻了闻赞道:“这花儿好香啊!”此时的梅韵贞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虎背熊腰,深情地叫了一声:“谭将军!”珠泪也潸然而下,此时月挂柳梢头,欲圆未圆的样子,夜空如洗,银辉泄地。

    谭儒文将军轻轻地抚摸着梅韵贞颤抖的肩膀,用胸膛感觉着梅韵贞起伏的胸脯中蕴藏的激情,轻轻地说:“花无百日好,月无百日圆啊,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我怎能长久地躺在温柔富贵之乡独享这万种柔情,想来惭愧呢?军人的职责是在战场,这花前月下的呢喃细语、低斟浅喝的文儒生涯还是待整顿乾坤事了,再来品味吧!”说完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深情难以诉说的样子。

    这时的梅韵贞已是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她知道这谭将军的离意已决,儿女情长是挡不住他那报国之心的。她饮泣着说:“将军的意思,我明白,好男儿自当杀敌报国,弱女子恨不能随将军而去。”

    谭儒文打断她的话:“战场非情场,我这身家性命早已置之度外,投身抗日那天起,就准备效命疆场,杀身报国了。你一个女孩儿家,青春正好,自当择得一如意郎君,生儿育女,承继这梅老先生万贯家财。你只要记得我,权当一个大哥哥好了,待我杀身报国之后,每年清明薄酒三杯祭奠我的在天之灵,已愿足矣……。”

    未等他说完,梅韵贞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口:“尽说不吉利的话,

    我爸爸的这万贯家财乃不义之财,韵贞不图钱财,只愿嫁得像将军这样的热血男儿,己愿足矣。你愿带我一起走吗?我早就想摆脱这牢笼似的家了。”说完,把眼前的谭儒文抱得更紧了。

    “莫说傻话,汉时大将霍去病有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儒文曾有誓言,日寇不除,誓不婚娶,况军人作战,非比寻常,万一我战死疆场,岂不辜负小姐美意。”

    “我愿以身相许,莫不是将军嫌弃我。”说完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

    谭儒文被她哭得心也软了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这个春意盎然,月色朗朗的春夜,轻风习习启人情思。此刻梅韵贞挂满泪痕的脸在月色的映照下分外苍白,有一种启人怜爱的凄美。她又睁着好看的凤眼,满目的珠泪,满脸的期待,谭儒文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脸贴紧她的脸。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各自的心跳,一双如火的热唇紧紧地贴靠在一起,舌尖碰着舌尖,电闪雷鸣似的感觉通过这长长的热吻在各自的心中震颤。

    这梅小姐宿在了撷秀轩。

    次日凌晨,谭儒文临窗握笔写下了《别韵贞小姐》五言诗一首,

    以表明心迹。诗曰:

    悲歌别佳人,

    慷慨返边关。

    晃晃青锋剑,

    耿耿壮士胆。

    凶奴尚未灭,

    何以入匣安?

    神州倭净日,

    凯歌伴我还。

    韵贞细看笺底尚有小注数行,乃取四、六骈文式,写得也颇动感情。可谓情词恳切,掷地有声,是以轻轻吟咏:

    茅峰血战,得以生还,梅园情深,无以回报。汉时大将霍去病,

    抗击匈奴,屡建战功。武帝欲为其建宅,去病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瞻古思今,敌蹈猖獗,解甲立宅,愧对三军;抚栏凭轩,美人情深,昂首东去,惟负韵贞。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立家事小,立国事大,家事、国事、天下事,以舍家事而成国事。天下事平,则邦兴而家安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虽为遗珠之憾,却有全节之美。无奈日寇横行,怎能马放南山,人归田园,苟且度日,安享富贵。惟有立峰火而斗敌焰,方是战士本色;伫风雪而屹冰霜,方显松柏高洁。儒文当重披戎装,再操战戈,奋身沙场,

    驰骋边关,挥师逐日,举剑驱寇,以报梅公救命之恩,当偿韵贞眷恋之情。抗战胜利之时,胡沙扫净之日,定当不负梅园之约,与君共读窗下,相伴白头,而享闺房之乐,以尽海誓之盟。区区心迹无以为表,聊赋五言一阙,以证誓言,堂堂七尺如为国丧,也望小姐见谅,另择良人。

    梅韵贞咏罢,热泪夺眶,为谭儒文的慷慨大义所感,当即挥毫赋诗一首,为恋人壮别,而成一段梅园佳话。诗曰《咏梅——赠儒文将军》:

    素枝婷婷立风雪,

    梅韵贞贞香益烈。

    肯将英姿付雄心,

    已把彤蕊托明月。

    碧玉多琢晶无疵,

    柔骨常冶铮有铁。

    留得满腔幽馨在,

    来年花红红似血。

    是以英雄美人,赋诗言志,俨然以成一段山盟海誓般的婚约。

    梅凤高先生阅罢儒文与韵贞的唱酬之作,大声叫好。对儒文的报国壮志击节赞叹,并赞助军费10万大洋以供儒文重建55师之用。

    当下梅先生为儒文精心设计,以会民公司大盐董事长管事身份,赴上海租界与美商联系收购浙东蚕茧事宜,由美国人安排去重庆晋见委员长。儒文闯过日军封锁线,一路西去,直奔陪都,以55师血字军旗向委员长复命。是以55师编制得以保存,东山再起,成为委员长麾下劲旅。委员长亲授一等宝鼎勋章一枚,以示对儒文血战茅峰山的嘉奖,并手书“党国雄师”匾额,书赠新编55师。

    然而,谭儒文并未去抗战前线,却奉调去了内战前沿,随三战区顾祝同部参与了对皖南新四军的围剿,铸下这手足相残的千古恨事,而使双亲的生命,偌大家产也毁于内战的战火之中。

    当然大汉奸梅凤高这种首鼠两端,脚踏两只船的策略收效甚为明显。正当抗战胜利,严惩汉奸,梅府面临灭顶之灾时,儒文抗战功成归来,使梅府摆脱灾难,仍然成为a省南方商界巨子,独霸丝绸业。此景一直持续到大陆易手,共产党撑管政权后的“三反,五反”运动,汉奸财产尽数没收,梅凤高死于狱中。

    120

    张丽姗女士在德国的法兰克福森林旅馆里,声情并茂地说完这一段发生在溪城的谭、梅姻缘使海牛赞叹不已,当下带着心灵和肉体的满足,怀揣着从张丽姗女士小坤包里偷来的钻石胸饰,匆匆忙忙地告别张丽姗。

    张丽姗戏谑地说:“你不是说可以在外胡侃神聊不归的吗?”

    海牛说:“当然能早回去,还是应当早回去的,免得麻烦,免得麻烦。”

    张丽姗留他共进晚餐,他说:“时问已耽搁不少,怕太太生疑,这晚餐嘛还是改口到台北共进。这晚上要到河东狮子吼那儿交差,恕不奉陪,恕不奉陪。”说完,海牛匆匆地钻进了出租车。瞬间白色出租车穿过雨幕,消失在秋色冥冥的夜幕之中。

    张丽姗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骂了一句:“没出息,男人都是这样,两头讨好卖乖,到处占便宜,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