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煊已经半个月未见千夜皇。他长高了很多,但是更瘦了。
“小皇,你竟然会来看我。”
龙沉寻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千夜皇的神情依旧冷酷绝决,压根没有理睬龙沉寻禹的殷勤,只是劈头盖脸问了一句。
“你怎么穿着朱鹭服到处乱跑?”
千夜皇也能看见朱鹭服。当朱鹭服不是被七杀的成员所穿的时候,就等于七杀的成员遇难时发出的求救信号。靖显语瞳正是利用的这一点,而千夜皇正是赶来相救。没想到靖显语瞳已经轻松脱身,而赶来相救的千夜皇正巧撞见了龙沉寻禹。
龙沉寻禹脸色尴尬。
“我忘记换下来了。”
“语瞳杀了你全家。”
“小皇,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你糟蹋了她的女儿身。”
“好吧,小皇,有时候你说的话,真是让我羞愧极了。”
鸿煊等两人不再争吵后,才开口说话。
“皇少爷,可否问个问题?”
“你是?”
鸿煊这才意识到自己戴着面具,塌塌的鼻梁,旁边布满了点点雀斑。忙打消了向千夜皇询问的想法,只是低着头,慢吞吞地跟在龙沉寻禹与千夜皇的身后。三人一同向[文月]的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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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座上的圣零鹭泽有些失望。他无站向周围扫了多少遍,都没有发现鸿煊的身影。圣零鹭泽心想,既然焱昭来了,鸿煊八成会跟来。没想到,鸿煊竟然会如此沉得住气,出宫几个月了,连趟家都不回。他眼里还有这个皇宫吗?他眼里还有他这个父皇圣零鹭泽吗?!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圣零鹭泽有了一点点小小的不开心,他才传召龙沉寻禹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今日的新娘靖显语瞳,不仅仅是靖显望的二女儿,还是七杀中的‘水晶’。圣零鹭泽安排这场婚事,不仅仅是为了提高朝廷的凝合力,更主要的是,圣零鹭泽有意将七杀的成员安排在诸位尚会大人的府邸中。表面上是皇恩浩荡,皇上极力促和美满姻缘。实际上是别有用心,让七杀的成员留在尚会的府中,进行定期的监视与汇报工作。靖显语瞳是个女子,用点鸳鸯的方式,再好不过。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圣零鹭泽知道靖显望嫁来的女儿不是靖显语瞳,而是靖显凌薇的话,恐怕这场婚礼就会被立刻取消。他需要安插在[文月]府邸的是语瞳,而不是这位代嫁的新娘靖显凌薇。
然而,现在圣零鹭泽并不知道此事竟然会戏剧般地演变成一幕闹剧。他还在用余光别有用心地搜寻着鸿煊的身影。他坚信鸿煊会来……他坚信……颗星辰刚刚点燃,他的宝贝鸿煊怎么可能不来与自己共同祝贺一番?
婚礼如常举行。
新娘的红盖头下,却是一张沉默哭泣的容颜。靖显语瞳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代替自己出嫁。眼睁睁地看着坐在主座上的圣零鹭泽,她知道,一旦被圣零鹭泽知道此事,她的任性便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绝对是她无法想象的。她很清楚圣零鹭泽折磨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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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零鹭泽的目光扫过塌鼻梁长着雀斑的少年,但是很快就移开了。过了颇久,目光又重新移回了少年的身上。他的举止投足与他平平的相貌极为不符。而且是跟着龙沉寻禹与千夜皇一同走进的正堂。
鸿煊并没有觉察到圣零鹭泽投来的目光,因为他开始略感不适。
刚刚一阵急促的跟踪龙沉寻禹耗了他不少的体力,又想到因为语瞳的逃婚一事的耽搁,早晨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鸿煊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一旦不吃早饭,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就会头晕恶寒,有一种强烈的干呕的毛病。他四处寻找焱昭的身影,也未见着。最后只得靠自己,去厨房偷点东西。圣零鹭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意更浓了。他现在已经确定,这个跑去厨房的小鬼就是鸿煊。他定然是饿坏了。
圣零鹭泽想起身唤住他,却被龙沉寻禹挡在了面前。
龙沉寻禹的眼里泛着血丝,正是宿醉的象征。圣零鹭泽看着他眼神肃穆,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打消了去追上鸿煊的念头,只声问道龙沉寻禹出了什么事情。龙沉寻禹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打算将新娘并不是靖显语瞳而是靖显凌薇这件事告诉圣零鹭泽。因为这次靖显语瞳做事做的太绝,就像千夜皇说的,杀了他龙沉寻禹的全家。他龙沉寻禹虽然只是一个尚会,[长月]排名并不靠前,更不及她父亲的[如月]尚会,亦比不上她高高在上的七杀的地位。但是这次,靖显语瞳是做的太过分了。毕竟是他府邸里所有人的性命。龙沉寻禹确实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但是杀了他府上的人,并不是一件能让龙沉寻禹大度的事情。
不要怪龙沉寻禹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怪便去怪她靖显语瞳太任性。
“皇上,这个新娘子可不是你的义女啊。”
“不是靖显语瞳?”
“是她姐姐。语瞳小姐不肯出嫁,她姐姐代嫁。”
“她胆子不小。”
圣零鹭泽转身看着已经进行过跪拜之礼的关戚亲和头戴红盖头的靖显凌薇,深紫色的鹰眸微微眯了起来。
“臣觉得,靖显语瞳一定躲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只要皇上您命人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怪不得今日的语瞳,竟然如此乖巧。”
“皇上,您安排七杀成员嫁进[文月]尚会的府邸,恐怕是别有用意吧。”
圣零鹭泽斜睨龙沉寻禹一眼,“你的酒还未醒,回家醒酒。龙沉,有些事情不该你问的,千万别问。”
“是。”
龙沉寻禹朝圣零鹭泽鞠了一躬,便向新娘走去。只听圣零鹭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是谁出的主意?”
“皇上,可不是每个聪明人都敢在您面前耍手段。”
“煊儿?”
圣零鹭泽下意识地想到了鸿煊。其实,在圣零鹭泽心里,他不得不承认,鸿煊是唯一一个在自己面前耍手段撒过谎却还活着的人。说话的功夫,鸿煊已经捧着从厨房里端来的一碟桂花糕,神色悠闲地走进了主堂。他专门挑了一个最舒适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无人打扰,更容易落得清静。他坐下来,一边为自己倒一杯茶,一边详观面前诺大宽做的主堂里的情势。
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圣零鹭泽的方向飘去。当他发现圣零鹭泽也在回望自己的时候,心里一急,嘴里的桂花糕便全部滑入了喉咙。鸿煊脸色煞白,气得直翻白眼——竟然被桂花糕呛噎着了。他忙喝了几口水,才得以平息。当他再次去看圣零鹭泽的时候,男人已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主座,气定神用地也在故意吃着贡在白玉案桌上的精致的桂花糕。
鸿煊去厨房偷桂花糕的时候,错过了龙沉寻禹与圣零鹭泽的谈话……所以鸿煊只是微微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他压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相信圣零鹭泽刚刚绝对不是在看自己。他对自己乔装的手段一向很有自信。
龙沉寻禹走到了新娘的面前,打断了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婚礼的秩序。他面无表情,轻咳了一声,伸手便想掀起女子的红盖头。却不料被站在一旁的关戚亲挡住了动作。
“大人,您这是……?”
关戚亲见龙沉寻禹神色不太对劲,怕旁边的‘靖显语瞳’受到伤害,忙将她拔到身后,保护性质地挡在了龙沉寻禹面前。其实,关戚亲也就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他的个头与龙沉寻禹相比,相差的太多。龙沉寻禹神情冷淡,低头拍了拍关咸亲的肩膀。
“老弟,朝堂这么久,还未与你好好打声招呼。”
龙沉寻禹直接称呼关戚亲为‘老弟’,着实唬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关戚亲面不改色,迎上了龙沉寻禹威逼森寒的目光。
“希望龙沉大人能自重。”
“不不不……这是皇上的意思。”
龙沉寻禹别有一番意味地笑着,看了看关戚亲,又看了看躲在关戚亲身后瑟瑟发抖的新娘,继续说,“掀了她的红盖头。”
卷二 魔法师 第081章 鸿煊,要不你爱我,要不你恨我
“掀了她的红盖头!”
龙沉寻禹的声音如晴天霹雳一般。鸿煊倏地站起了身子,心一沉,手里的桂花糕陡然落地。又大又亮的浅紫色双眸瞬间蒙上一层焦急阴影,因为事实情形出乎了他的意料而眉头紧皱。这一切都被圣零鹭泽看在眼里,丝毫没有一丝笑意或者恕意。他甚至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势,嘴角似笑非笑到勾着,凝视着鸿煊。在外人看来,圣零鹭泽的神情并无异样。就算是跟他多年的小耳朵,费尽心思也不知道此时圣零鹭泽已经在发恕了。他的心,像被锤子敲打一样,让他疼痛无比,清醒无比。
果然是鸿煊安排的这一切。
没错,这个戴面具的少年就是鸿煊。
他果然出席了这场婚礼,而且,还亲手搅和了进来。亲手策划,这出闹剧!
平日里,在后宫胡闹也就算了,男人当然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毕竟都是一家人。他的狡猾,他的谎言,他的任性什么的都可以不去计较。可是……这场婚礼,他为什么非要插手进来?难道鸿煊是在故意处处同自己为敌,与自己做对吗?圣零鹭泽的神情阴鹫了起来。语瞳不肯结婚,他鸿煊就出主意让凌薇代嫁。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连圣零鹭泽都在暗自佩服他的儿子圣零鸿煊瞒天过海的本事。
“皇上,念在臣的父母为您尽忠多年,臣能否请您收回成命?”
“关戚爱卿,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朕要看看,有谁敢在朕面前……瞒天过海。”
圣零鹭泽轻轻到瞥了鸿煊一眼,他的眼神里载满了失望与恼恕。他已经完全无法掌控鸿煊了。
给了他仅仅几个月的自由,就让他的性子变了,变野了,变得连圣零鹭泽也无法理解掌控了。鸿煊要自由,圣零鹭泽给他;要母亲,也给他;要天要地都会给他……但是底线是不能给他的,那就是鸿煊的心。他鹭泽要的就是鸿煊的心。可是现在,鸿煊的心变了。连几个月前初次见面时的骄傲也消失了。圣零鹭泽不知道现在该对鸿煊抱有什么样的心情。
恨钦不成钢?
不不不……
鸿煊已经从铁炼成了钢,但是这块傲然的钢,已经再也不属于自己。这块钢,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就在片刻短短的时间里,圣零鹭泽已经强烈意识到了鸿煊的改变。鸿煊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的他了,他变得有了自我,变得自主。他已不再温柔,至少他已经开始懂得保护自己的方式不仅仅只有逃避一种,还有站起来去攻击其他人,以攻击作为防御的方式。
圣零鹭泽冷笑。
关戚亲还蒙在鼓里。他根本不懂圣零鹭泽在说些什么。圣零鹭泽终于站起了身子,扫视了整间宽敞的正堂。众人纷纷跪在了地上,不知道圣零鹭泽为何突然阴沉了脸色,各个精神绷得不能再紧。
忽而之间,只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清脆而明亮。是鸿煊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走到了圣零鹭泽面前,毕恭毕敬到跪在了地上。他将头深深的埋进了双肩,他的脸色惨白如死灰。刚刚吃了一个桂花糕仿佛噎在了心里。鸿煊知道他自己完蛋了。
“儿臣圣零鸿煊,参见父皇。”
“你还知道来请安。”
“儿臣迎驾来迟。”
“什么时候回来的?”
圣零鹭泽故意在佝问。他多希望鸿煊能说出实话,不要再像刚刚那样,令他失望至极。但是鸿煊想了很久,竟然没有回答他。圣零鹭泽深深吐了一口气,来强烈抑制自己不要发恕。
“鸿煊,你起来。”
“谢父皇。”
“你就像朕的小火焰。”
“不知父皇说这话是何意?”
“你总是能点燃朕的恕火。”圣零鹭泽顿了顿,又说,“无论何时何地。”
这并不是一句赞美的话,里面夹杂着贵备与无奈。但是,任何话从圣零鹭泽口里说出来,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责备,都会升级,变成凌厉的谴责。王者之恕,猛若雷霆。尽管圣零鹭泽已经尽全力压抑内心的恕火,但是给鸿煊听到后,就像闷雷一样,预兆着即将呼啸袭来的暴风雨。
鸿煊抬起头,迎上了圣零鹭泽垂下来的目光。
“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