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指着姑姑与那些悬挂着的孩子)她能证明吗?他们能证明吗?
郝大手:(指姑姑)她当然能够证明。
秦河:凭什么她就能证明?
郝大手:她是我的老婆!
秦河: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老婆?
郝大手:因为我和她结过婚。
秦河:谁能证明你和她结过婚?
郝大手:因为我和她睡过觉!
秦河:(痛苦万端,抱着头)不——!你是个骗子!你骗了我,我为你耗费了青春,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不会和任何人结婚,一辈子也不结婚!
姑姑:(怒斥郝大手)你招惹他干什么?我跟你可是有约在先的。
郝大手:我忘了。
姑姑:你忘了?我提醒你,我当时跟你说,要我嫁给你可以,但你必须接受他,把他当我的弟弟,容他疯,容他傻,容他胡言乱语;管他吃,管他住,还要管他穿衣服。
郝大手:我还要容他与你睡觉是不是?
姑姑:神经病,你们都是神经病!
秦河:(怒指都大手)他才是神经病,我的神经很正常!
郝大手:叫嚣也没有用,恼羞成怒也没用。哪怕你把拳头举得比树还高,哪怕你眼睛里蹦出鲜红的樱桃,哪怕你头上生出羊角,哪怕你嘴巴里飞出小乌,哪怕你浑身长遍猪毛,也无法改变你是神经病!这个事实,用钢凿子,镌刻在石头上!
姑姑:(嘲讽地)这满嘴的歪词,是从蝌蚪的剧本上学来的吧?
郝大手:(指着秦河)你每隔两个月,就要到冯耳山精神病院住三个月。在那里,你穿紧身衣,吃镇静剂,实在不行还要坐电椅。你被他们折腾得皮包着骨头,眼珠子发直,好像一个非洲的孤儿。你的小脸上沾满了苍蝇屎,好似一块旧墙皮,你从那里逃出来,又有两个月了吧?明天,或者后天,你又该到那里去了吧?(逼真地模仿救护车的警笛声,秦河浑身颤栗,跪在地上)你这次进去,就不要出来了。你这样的狂躁型精神病,放出来就会给这个和谐的社会增添不和谐的因素!
姑姑:够了!
郝大手:如果我是医生,我就把你永远关在那里,我要用电棍击打你,让你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让你彻底休克,永远不要醒来。即便是醒来,也要让你彻底失去记忆。(秦河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儿,嘴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郝大手:你这叫毛驴打滚儿,雕虫小技。滚。继续滚;看,你的脸变长了;自己摸摸,你的耳朵变大了;你马上就会变成一头毛驴;毛驴拉磨,在磨道里转圈子。(秦河四肢着地,高高地翘着屁股,模仿毛驴拉磨)对,就这样,真是一头好驴!磨完这二升黑豆,再磨一斗高粱。好驴不用戴遮眼,好驴不会偷吃磨盘上的面。好好干,主人不会亏待你,我已经拌好草料,等你来享用。
姑姑上前欲拉起秦河,秦河咬了她的手。
姑姑: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郝大手:我说过,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就好好照顾那些孩子吧,别让他们冻着,也别让他们饿着。但也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也不能让他们穿得太暖。就像你反复说过的:婴儿若要安,三分饥饿三分寒。(转对秦河)你怎么不拉啦?你这头懒驴。非要用鞭子抽着你才肯干活吗?
姑姑:你不要折磨他了!他是个病人!
郝大手:他是病人?我看你才是病人!
秦河口吐白沫昏倒在舞台上。
都大手:起来,不要装死!这样的把戏,你玩过不止一次了!这样的把戏,我已经见过许多遍了。这样的把戏,粪堆上的屎壳郎都会。你想用装死来吓唬我,呸!我根本就不怕!你死了才好呢!你马上死,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姑姑急忙上前,欲对秦河进行救治。郝大手起身拦住了她。
郝大手:(痛苦地)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我再也不允许,你用那种方式,去救治他……
姑姑往左移动,郝大手跟着往左移动;姑姑往右移动,郝大手跟着往右移动。
姑姑:他是病人!在我们医生的心目中,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健康的人,一种是有病的人。哪怕他昨天打过我的父母,今天他突发了疾病,我也要忘记仇恨将他救治;哪怕他哥哥弓虽女干我时突发癫痫,我也要将他推下去进行救治!
郝大手:(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痛苦地低语着)你到底承认了,你到底还是跟他们兄弟俩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姑姑: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凡是承认历史的,就是历史的唯物主义者,凡是否认历史的,就是历史的唯心主义者!
姑姑:(坐在秦河身边,将他揽进怀里,像怀抱一个婴儿一样,摇晃着,低声唱着一首含混不清的歌曲)想起你我心痛欲碎……想起你我欲哭无泪……想写信找不到你的地址,想唱歌记不住你的歌词……想亲吻找不到你的嘴巴,想拥抱找不到你的身体……
一个身穿绿色小兜肚(兜肚上绣着一只青蛙)、头皮光溜溜犹如一块西瓜皮的孩子,率领着一群坐着轮椅、拄着双拐、前肢上缠着绷带(由儿童扮演)的青蛙,从那个幽暗的洞里钻出来。绿孩子大声喊叫着:讨债!讨债!“青蛙”们发出嘎嘎咕咕的叫声。
姑姑一声惨叫,扔下秦河,在舞台上躲闪着那个绿孩子和那群青蛙。
郝大手和清醒过来的秦河抵挡着绿孩子与青蛙们的攻击,保护着姑姑下场。绿孩子与青蛙们追下。
——幕落
第三幕
公安派出所来访接待室。室内只有一张长桌,桌上摆有一部电话。墙上挂着锦旗、奖状之类。
女警官小魏端坐在桌子后,指指桌前的一把椅子,示意陈眉就座。陈眉依然是那身装束:黑袍遮体,黑纱蒙面。
小魏:(一本正经,学生腔调)来访公民,请坐。
陈眉:(没头没尾地)大堂前为什么不设上两面大鼓?
小魏:什么大鼓?
陈眉:过去都是有大鼓的,你们为什么不设?不设大鼓老百姓怎么击鼓鸣冤?
小魏:你说的那是封建社会的衙门!现在是社会主义,那些玩意儿早就废除了。
陈眉:开封府就没有废除……
小魏:你是从电视连续剧里看到的吧?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陈眉:我要见包龙图。
小魏:公民,这里是滨河路公安派出所群众来访接待室,我是值班民警魏英,你有什么问题请向我反映,我会将你反映的问题记录在案,并向我的领导汇报。
陈眉:我的问题太大了,只有包龙图才能解决。
小魏:公民,包龙图今天不在,你先把问题告诉我,我负责将你的问题向包龙图汇报,你看如何?
陈眉:你保证?
小魏:我保证!(指指对面的椅子)您请坐。
陈眉:民女不敢坐。
小魏:我让你坐你就坐。
陈眉:民女谢座!
小魏:要不要喝水?
陈眉:民女不喝水。
小魏:我说女公民,咱们不演电视剧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陈眉:民女原名陈眉,但陈眉死了,或者说陈眉一半死了,一半还活着,所以,民女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小魏:女公民。你是逗我玩呢?还是想让我逗你玩?这里是公安局派出所,是个严肃的地方。
陈眉:原先我有两条高密东北乡最关的眉毛,所以我叫陈眉。现在,我的眉毛没了……不但眉毛没了(尖厉地)连睫毛也没了,连头发也没了!所以,我已经没有资格叫陈眉了!
小魏:(省悟)女公民,如果不介意的话,您能不能摘下面纱?
陈眉:不能!
小魏:如果我没有猜错,您是东丽玩具厂火灾的受害者?
陈眉:你真聪明。
小魏:我当时还在警校学习,从电视上看过这次火灾的报道,那些资本家的心真是黑透了,我发自内心地同情您的遭遇,如果您要反映火灾后的赔偿问题,最好还是去法院,或者,去找市委和市政府,或者去找新闻媒体。
陈眉:你不是认识包青天吗?我的事只有他能做主。
小魏:(无奈地)那好,你说吧,我愿尽我的力量,把你的问题往上反映。
陈眉:我要告他们,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
小魏:谁抢走了你的孩子?您慢慢说,不要看急。我看您还是先喝杯水,润润喉咙,您的喉咙都嘶哑了。(倒一杯水递给陈眉)
陈眉:我不喝。我知道你是想借我喝水时看到我的脸。我讨厌自己的脸,也讨厌别人看到我的脸。
小魏:非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眉:自从受伤之后,我只照过一次镜子,从此之后我便恨镜子,恨所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我本来想还完欠我爹的债就自杀,但现在我不想自杀了,我自杀了,我的孩子就要饿死了。我自杀了,我的孩子就成孤儿了。我听到我的孩子的哭声了,你听……他的喉咙哭哑了,我要给他喝奶,我的乳防胀得像气球一样,马上就要爆炸了。可是他们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
小魏:他们是谁?
陈眉:(警觉地往门口看)他们是牛蛙,像锅盖那么大的牛蛙,叫起来哞哞的,凶恶的牛蛙,吃小孩子的牛蛙……
小魏:(起身去关好门)大姐,你放心,这墙壁都是隔音的。
陈眉:他们手眼通天,和官府里的人有勾结。
小魏:包青天不怕他们。
陈眉:(离座跪倒)包大人,民女之冤深如海洋,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小魏:讲来。
陈眉:大人容禀,民女陈眉,原高密东北乡人氏。民女之父陈鼻,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当年为生儿子,令民女之母超计划怀孕,不幸事情败露,先是东躲西藏,后来在大河之上被官府追捕。民女之母在木筏上生出民女后不幸身亡。民女之父见又生一女,大失所望,先是将民女弃之不顾,后又将民女接回。因民女是超生,父亲被罚款五千八百元。父亲从此日日酗酒,醉后即打骂民女姐妹。后来,民女随姐姐陈耳南下广东打工,一是想挣钱还父债,二是想寻一个光明前程。民女与姐姐陈耳是公认的美女,如果学坏,金钱就会滚滚而来,但民女与姐姐坚守贞操,要学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不承想一场大火,夺去了姐姐生命,也毁了民女面容……
小魏用面巾纸沾泪。
陈眉:我姐姐是为了救我才烧死的……姐姐……你救我干什么?与其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小魏:这些可恶的资本家!应该把他们抓起来,通通枪毙!
陈眉:他们还不错,赔了我姐姐两万元,付了我住院期间全部的医疗费,又赔了我一万五千元。这些钱,我全部给了父亲,我对他说,爹,你超生我时罚的款,加上二十年的利息,我用这笔钱全部还上了,从今之后,我一点都不欠你的了!
小魏:你爹也不是个好东西。
陈眉:再坏他也是我爹,你没有资格骂他。
小魏:他用这笔钱做了什么?
陈眉:他能做什么?吃,喝,抽,全部糟光了!
小魏:这个堕落的男人,真是猪狗不如。
陈眉:我说过了,不许你骂我爹。
小魏:(自嘲地)我也是瞎起劲。后来呢?
陈眉:后来,我到牛蛙公司去打工。
小魏:我知道这家公司,很有名的。听说他们正在从牛蛙皮肤里提炼一种高级护肤品。一旦成功。可报世界专利。
陈眉:我告的就是他们。
小魏:讲来。
陈眉:他们养牛蛙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干的事是生娃娃。
小魏:生什么娃娃?
陈眉:他们雇了一群女孩子,给需要孩子的富贵人生娃娃。
小魏:竟有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