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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掌,但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姑姑:(看看桌上的菜肴)七个盘八个碗的,还像那么回事。酒呢?喝什么酒?

    蝌蚪:(从桌底箱子里提出两瓶茅台)茅台。

    姑姑:真的假的?

    蝌蚪:从市府招待所所长刘贵芳那里弄的,她说保证是真的。

    李手:她是我们的老同学。

    袁腮:骗的就是老同学。

    姑姑:她呀,刘家庄刘保福的二女儿,也是我接下来的孩子。

    蝌蚪:我特意对她说到了这一层关系,她郑重其事地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酒。

    姑姑:就是,谅她也不好意思拿假酒给我喝。

    蝌蚪开酒,请姑姑品尝鉴定。

    姑姑:好酒,真酒百分百。大家都斟上,都斟上。

    蝌蚪为众人斟酒。

    姑姑:既然我坐首席,那我就行令吧——这杯酒,感谢咱们共产党领导得好,让大家脱了贫,致了富,解放了思想,过上了好日子,没有这一条,就没有后边的好事。大家评评,我说得对不对?

    众人齐声附和。

    姑姑:那就干了这一杯!

    众干杯。

    姑姑:这第二杯酒呢,要感谢我们老万家祖宗在天之灵,是他们一辈辈地积累起美德,然后才能使后代儿孙得到福报。

    众干杯。

    姑姑:这第三杯酒进入正题,祝蝌蚪和小狮子这对恩爱夫妻老年得子,大吉大利。

    众举杯响应,喧哗。

    刘贵芳率两服务员搬着几个纸箱子上,其后跟随着电视台女记者、摄影一干人。

    刘贵芳:贺喜!贺喜!

    蝌蚪:老同学,您怎么来了?

    刘贵芳:来讨杯喜酒喝啊!不欢迎?(转圈与桌上人握手、寒暄,跟姑姑握手)姑姑,您返老还童了。

    姑姑:还成个老妖精!

    蝌蚪:请还请不来呢!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让你破费!

    刘责芳:我就是个做饭的,破费什么?(指箱子)这是我亲手炸的黄花鱼,亲手做的肉皮冻。亲手蒸的大馒头,让各住品评一下我的手艺。姑姑,我给您带来一瓶五十年茅台,专门孝敬您的。

    姑姑:这五十年的茅台,还真是不一样,去年春节,平南市一个领导让他儿媳妇带给我一瓶,一开塞子,香气满室哪!

    蝌蚪:(小心地)老同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刘贵芳:(拉过女记者)小高,我还忘了给大家介绍了,市电视台记者,“社会万象”栏目主持人、制片人。小高,这就是蝌蚪伯伯,剧作家,老年得贵子,真是了不起。这位(将女记者拉到姑姑面前)就是咱高密乡圣母级的人物,姑姑,不分辈分了,老的小的都叫“姑姑”,我们这些人,包括下一辈又下一辈的,都是姑姑接到人间的。

    姑姑:(拉着女记者的手)真是个俊俏孩子,看到你的模样,我就能想象到你爹娘的模样。过去给儿女找对象,主要是看门第,现在,我提倡:首先看基因,然后看门第。基因好,才能生出健康聪明的后代;基因不好,一切白搭。

    女记者:(示意摄影机跟拍)姑姑真是与时俱进。

    姑姑:说不上与时俱进,只不过是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听来一些时髦名词……

    蝌蚪:(悄声问刘贵芳)老同学,这事儿,不好张扬吧?

    刘贵芳:(悄声)小高是咱家即将过门的媳妇,电视台竞争激烈,抢信息,抢素材,抢构思,咱得帮她。

    女记者:姑姑,您认为,蝌蚪老师和他的夫人之所以能够老年得子,是与他们优良的基因有关系吗?

    姑姑:那当然了,他们的基因都很好。

    女记者:那您认为,是蝌蚪老师基因好一些呢,还是蝌蚪老师的夫人基因更好一些?

    姑姑:你要先弄明白了什么是基因,然后再来问我。

    女记者:那您能用简洁的语言向我们的观众讲解一下基因吗?

    姑姑:基因是什么?基因就是命!就是命运!

    女记者:命运?

    姑姑: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你明白不明白?

    女记者:明白。

    姑姑:基因不好的人,就等于一颗有缝的鸡蛋,生下来就带缝的鸡蛋。明白了吧?

    刘贵芳:小高,先让姑姑喝杯酒,歇口气,你先采访蝌蚪伯伯,这是袁腮伯伯,这是李手叔叔,他们都是我的同学,都精通基因问题,你可以逐个采访。(给姑姑斟酒)祝姑姑健康长寿,永远守护着我们东北乡的孩子们!

    女记者:蝌蚪伯伯,我知道您生于一九五三年,今年已经五十五岁,这个年纪,在我们乡下,已经是抱孙子的年龄了,而您刚刚生了儿子,请您谈谈老年得子的心情。

    蝌蚪:上个月,齐东大学七十八岁的栗教授抱着他刚刚满月的儿子,去医院看望他一百〇三岁的父亲栗老教授的消息你没有看到过?

    女记者:看到过。

    蝌蚪:对男人来说,五十多岁正当盛牟。关键是女方。

    女记者:我们可以采访您的夫人吗?

    蝌蚪:她正在休息,待会儿会出来给大家敬酒。

    女记者:(将话筒转向袁腮)袁总,您看到蝌蚪老师得了儿子,是不是也跃跃欲试呢?

    袁腮:听听这词儿!跃跃欲试!我虽然跃跃,但已经不想试了。我的基因大概不咋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讨债;再生一个,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我那老伴儿,土壤严重板结,栽上一棵小树,三天就变成一根拐棍儿。

    李手:可以让“二奶”帮你生嘛!

    袁腮:师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咱们都是品德高尚的正派人,怎么能干那种丑事呢?

    李手:这是丑事吗?这是时髦,是新潮,是改良基因,是扶贫济弱,是拉动内需促发展。

    袁腮:别说了,这要播出去,还不把你抓起来?

    李手:你问问她们敢播出去吗?

    女记者:(笑而不答,转问姑姑)姑姑,听说您配制了一种回春丹,能让绝经的妇女恢复青春?

    姑姑:好多人还说吃了我的药,肚子里的婴儿能改变性别。这你们也相信?

    女记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姑姑:信神有神在,不信是泥胎。人们都是这种心理。

    蝌蚪:小高,你们电视台的几位同志,还是入座喝酒吧,喝完了酒,再采访,好不好?

    女记者:你们喝,你们喝,权当我们不在场。

    李手:你们明明在这里转来转去嘛,怎说不在场。

    女记者:你们——不要把我们当成人,当成——随便吧!

    袁腮:贵芳老同学,想当年,你可是我的偶像,我得狠狠地敬你一杯!

    刘责芳:(端杯与袁腮相碰)祝老同学的牛蛙事业发达。祝你的“娇娃护肤素”早日问世。

    袁腮:你别转移话题,我得跟你讲讲当年我如何迷你的事儿。

    刘贵芳:别装疯了,虚情假意的。谁不知道袁总的牛蛙公司里美女成群啊!

    女记者:(趁此空对话筒自白)各位观众,今天的“社会万象”,向大家介绍一件发生在高密东北乡的大喜事。退休后回乡创作的著名剧作家蝌蚪、小狮子夫妇,在他们年过半百之后,竟然又珠胎暗结,于上月十五日产下一健康活泼的大胖小子……

    姑姑:该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看啦!

    蝌蚪跑下场。

    刘贵芳:(瞪袁腮一眼,低声道)别胡说了,姑姑不高兴了。

    蝌蚪引领小狮子上。小狮子头上包着一条毛巾,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摄影师抢拍。

    众人拍掌庆祝。

    蝌蚪:来,先让姑奶奶看一看。

    小狮子将孩子送到姑姑面前。姑姑掀起襁褓一角,观看。

    姑姑:(感慨地)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基因优良,相貌端正,这要生在封建社会,笃定了是个状元!

    李手:岂止是状元,没准是个皇帝。

    姑姑:咱娘俩就比着吹吧!

    女记者:(将话筒伸到姑姑面前)姑姑,这个孩子也是您接生的吧?

    姑姑:(将一个红包塞进襁褓,蝌蚪与小狮子拒绝,姑姑挥手)这是规矩,姑奶奶有钱。(对记者)承他们信任我。她是超高龄产妇,心理压力很大。我建议她去医院“切西瓜”,她不干。姑姑支持她,一个女人,只有从产道里生过孩子,才知道什么是女人,才知道怎样当母亲!

    在姑姑接受采访时,小狮子与蝌蚪将孩子抱到每个人面前,让他们观看,他们也都将各自的红包塞到襁褓里。

    女记者:姑姑,这会是您接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吗?

    姑姑:你说呢?

    女记者:听说不仅仅是我们东北乡的妇女都崇拜您、信任您,连平度、胶州的许多产妇也来找您?

    姑姑:姑姑生就了一个劳碌命。

    女记者:听说您的手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您将手放在产妇的肚皮上,她们的痛苦就会大大缓解,她们的焦虑和恐惧也会随之消逝。

    姑姑:神话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女记者:姑姑,请您把双手伸出来,我们要拍几个特写。

    姑姑:(嘲讽地)人民群众是需要一点神话的!(向众人)知道这是谁的话吗?

    李手:听口气像是一位伟人。

    姑姑:是我说的。

    袁腮:姑姑差不多算是伟人啦!

    刘贵芳:什么差不多算是伟人?姑姑本来就是伟人!

    女记者:(庄严地)就是这双普普通通的手,将数千名婴儿接到了人间——

    姑姑:也是这双普普通通的手,将数千名婴儿送进了地狱!(干一杯酒)姑姑的手上沾着两种血,一种是芳香的,一种是腥臭的。

    刘贵芳:姑姑,您是我们东北乡的活菩萨,送子娘娘,娘娘庙里的神像,越看越像您,我看,他们就是按照您的形象塑造的。

    姑姑:(醉意朦胧)人民群众是需要一点神话的……

    女记者:(将话筒伸到小狮子面前)夫人,请您谈一点感想。

    小狮子:谈什么?

    女记者:随便谈谈,譬如,初次得知怀孕消息的感觉,在怀孕过程中的感受,为什么一定要找姑姑接生……

    小狮子:初次得知怀了孕,那感觉如同做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绝经都两年了,怎么突然怀了孕呢?至于怀孕的过程,那是五分欣喜,五分忧虑。欣喜的是,我终于要当妈妈了,我跟着姑姑当了十几年妇产科医生,帮着姑姑给人家接生过许多孩子,但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孩子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没有孩子的女人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记者:五分忧虑呢?忧虑什么?

    小狮子:主要是年龄大了,怕生不出健康孩子,二是怕生不下来动刀切“瓜”。当然,生产时姑姑把她的手往我肚皮上一放,所有的忧虑都消失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听着姑姑的命令,完成分娩过程。

    姑姑:(醉意朦胧地)用芳香的血洗掉腥臭的血……

    陈鼻拄着双拐悄悄上场。

    陈鼻:外孙做满月,不请外公喝酒,这有点不像话了吧?

    众愕然。

    蝌蚪:(慌乱不安地)老兄,抱歉,实在抱歉,把你给忘了……

    陈鼻:(狂笑)你叫我老兄?哈哈,(用拐杖指指小狮子怀中的婴儿)从他这里论,你该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一声“老泰山”吧?!

    袁腮:(上前拉扯陈鼻)老陈老陈,走走走,我带你去“鲍翅皇”重开一桌。

    陈鼻:你给我滚开,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想用那些臭鱼烂虾堵住我的嘴巴?休想。今天是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