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之地,女子可比猩猩要来得稀罕。因着凝儿的出现,再加上慕容霄破了凤轩的一个阵法,这日里苍辽一边的士兵显然都跟喝了几蛊陈年佳酿似的,精神气足了许多。
只美人身份太高,还有耶律飞鹰和耶律毓烁随身看护着,众人倒也不敢有别的想法,只能各自赞叹几句有妻儿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之后便或默默地酌着酒,思念起了自己在家乡的亲人。或对早前凤轩兵败的那一幕津津乐道,孜孜不倦地讨论着。
篝火盛宴,难能纵情一刻。
凝儿很健谈,以往她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许是这夜漫天的星子太过璀璨,许是心内那一点惶然到底抹灭不去,她倚在了耶律飞鹰怀中,喋喋不休。若是多说些话能让她更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存在,没那么凝儿愿意一直说下去,直到苍宇覆灭,海枯石烂。
耶律飞鹰给凝儿喂了点水,继续听她尽兴地说着。眉目飞扬的女子,就这么真切地在他的怀中寻找着温暖,耶律飞鹰一颗心瞬间被填满了。
不知何时,柴火烧得七七八八了,耶律飞鹰一个打横将凝儿抱起朝帷帐的方向去。身后一群士兵唏嘘,凝儿将头埋到耶律飞鹰的胸口,脸上有两抹浅红。
“小东西,将士们常年在外,性子难免豪迈些,你莫要介意。”知晓凝儿是害羞了,耶律飞鹰压低声音说与她听。
凝儿点点头,不再开口,只静静地听着耶律飞鹰的心跳声。
月色醉人,酒过三巡,耶律毓烁这般素来顾及着形象的人物此际也不免有些意识缭乱。眼前有着边关土地料峭生寒的气息,还有天上那一轮弯月。
慕容霄便坐在耶律毓烁的对面,他手头还拎着个酒袋,明明是喝酒,他却也能喝得这般优雅从容。有些人,天生便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不管做些什么,总能让人觉得华贵。
副将看了一眼这两个当世杰出的人儿,再是起身告退了。他的酒量不差,不过连日来身心疲倦,这会儿他更乐意去偷得浮生半日闲。不,也不对,在这血肉纷飞的边疆之地,真正要闲下来是绝不可能的。
“慕容公子原来是带着凝儿来了此地。”耶律毓烁陡然出声,却并不看对面那人。他的语调里有种寂寞,却也很是惑人。
慕容霄淡淡一笑,再是拂了下袖子,“正是。”
“这一路来可还太平?”耶律毓烁再问。长夜漫漫,打发下时间也不错。
慕容霄点头,“城门尚未失火,一路还算太平,只是偶有流民经过,看着多少让人不忍。霄盼着苍辽大获全胜的那日,皆是国内的百姓也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耶律毓烁猛灌了一口酒水,声音铿锵有力,“会有这么一天的。”
“但愿如此。”两人一碰酒袋,之后又是相视一笑。
耶律飞鹰将凝儿放到了床榻上。
因着凝儿的到来,耶律飞鹰特地让人找多了两床被褥过来。边关夜里风大,凝儿又是孕妇,耶律飞鹰不容许有一丝半点的闪失。
“允修,在这里生活,很苦吧?”凝儿圈着耶律飞鹰的腰腹,仰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你来了,就不苦。想到你了,也不苦。”耶律飞鹰已然摘下了面具,并不多明亮的烛光下,他一张俊颜上挂着暖煦的笑意。
凝儿咂咂嘴,欢喜地道:“那凝儿真是来对了。”
“对。”耶律飞鹰勾一下凝儿的粉鼻,再是将凝儿按倒在了床榻上,让她睡好了来。
脑袋缓缓凑到了凝儿的小腹处,耶律飞鹰仔细感受着凝儿小腹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脉动。偶尔顽皮的孩子会蹬上一两脚,这时刻的耶律飞鹰总是不胜惊奇。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这里。他很幸福。
“允修,你说凝儿会生男娃还是女娃呢?凝儿想给孩子们做衣裳,凝儿和清音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柔弱无骨的小手摸索着握住了耶律飞鹰的大掌,凝儿的脸颊异常柔和。
耶律飞鹰忍不住凑上前去深深地吻住了她,缱绻柔情,丝丝的暧昧与温情肆虐。
真像是异常美丽的梦境,梦里有他,还有她,还有他们的家。
一吻毕,耶律飞鹰和衣在凝儿身侧躺下。兴奋仍在,心里头却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
帐内的烛火未灭,凝儿的脑袋搁在了耶律飞鹰的肩头。拉过床褥,她餮足地在耶律飞鹰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咪。
“小东西,边关很乱,你一定不能乱跑知道吗?”五指间是这娇软人儿的墨发,耶律飞鹰在凝儿半睡半醒间细细叮嘱道。
“嗯,知道。”朦胧得好似呓语,凝儿回应。
“小东西,若是战事还要持续许久的话,那么答应我,你早些回苍辽都城好吗?眼下边关的条件不利于你待产,我不能拿你和宝宝的安危开玩笑。”语气严肃了几分,才说完,耶律飞鹰才知凝儿已是阖着眼,睡了过去。
这才发现凝儿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色,想来这一路,她过得也并不多好。
“小东西……”耶律飞鹰低低一呢喃,再是愈加拥紧了凝儿几分。起码,这一刻,她在,所以他这样安心。
进军的号角声是在半夜时响起的,慕容霄没有深醉,发觉异样的片刻,他立马起了身。耶律毓烁相对睡得熟了许多,但眼下这情况不容人不清醒。
慕容霄一出营帐,便见周围的士兵都已紧急动员了起来。不时有人喊上一声“凤轩大军来了”,然而还是有些士兵尚未完全清醒。
耶律飞鹰睁开了眼,锐利如鹰隼的瞳眸四下一扫,他再是小心地不让怀中的人儿受到惊扰,独自出了营帐去。这么多年沙场征讨的生活,他的身体对危险太过敏感了。
“暗影,保护好王妃。”不知对着何处说了一句后,耶律飞鹰提步到了边关城门顶。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耶律飞鹰的冷静有须臾的紊乱,再看去时,他已是从容不迫地开始指挥了起来。
耶律毓烁醒来时,慕容霄便站在他的身边,“王爷,在下给你喂了醒酒药,如今不是能好好休息的时刻,看来王爷还得起身来了。”
耶律毓烁瞬间知道——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发生了。利落地换了一身战袍,他提着自己的长枪便往外头去。
午夜的风卷起了空气中的浓稠的血腥气味,耶律飞鹰眼也不眨一下,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异常发生。
凝儿觉得有些冷,自发往被子里头缩去。身侧温热的热源失踪了,睡梦中的她有些慌,更多的则是想着,被子好暖,她不走了。
这一场战役,从黑夜持续到了天明。黎明的曙光漾开时,远处升腾起的光芒让众人有片刻的晃神。
生擒了凤轩的几名将领,耶律飞鹰一番威逼恐吓之下才知晓此次出征是凌烨授意的,并且凌烨已经在来战场的路上了。
没人知道凌烨为何出了这么一招,不久前才败过,这会儿他这么急于要找回场子?堂堂一个皇帝,不至于干这种孩子气的事情吧?
“三皇兄,战俘们先关押,我看我们也是时候和那人谈谈了。”耶律飞鹰苦涩地笑,私心里觉得打仗就不是人干的活。提的越多,他越是心酸。
沙场,是个埋葬了无数英雄儿骨的地方。战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望着城池下那不时可见的血污,耶律毓烁想,若是可能,他这一生都不要再踏足这个地方了。
耶律飞鹰一声无奈浅叹随风逝去。
凌烨出现时,正是正午,彼时他骑在了马背上,他那白色坐骑当真是骄傲得很。
“北宁王,我们又见面了。”凌烨噙笑,却又透着几分压迫。几时不见,他已然成功地蜕变成了一个帝王——自私,冷漠,没有温度,分分间都是利益。他脸上的轮廓亦是愈加深邃,若说未变的,那么大抵便是他对权势的追逐吧!
耶律飞鹰客套地回应:“凤轩陛下亲临战场,倒是叫我好生震惊。”
凌烨清朗一笑,携着几分邪气。耶律飞鹰隐约觉得这人嘴角上扬时竟与皇兄有几分相似,莫非皇帝的性情大多如此?
凤轩再度兵败,这会儿凤轩的将士们退开,凌烨一人独立于前,倒是显得抢眼,“北宁王,你可要猜猜朕来此地的目的?”
耶律飞鹰淡淡地扫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凤轩皇帝,“陛下有何指教?”
“北宁王可有意归属我凤轩?”凌烨到底还是欣赏耶律飞鹰的,若是能将他召到门下,那也是不失为一桩美事。
“无意。”耶律飞鹰薄唇轻启,只当是场玩笑。
凌烨须臾间变了脸色,再是狠戾地道:“北宁王,那么就让我们一同来看看这苍辽是怎么一步一步成为我凤轩的领土的。相信北宁王也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才说完,凌烨驱马退后,另一群士兵上前来,一个新的阵法包围住了耶律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