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起驾回京?”曹寅暗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周围的人都不敢开口相劝,只得由他来开口。
曹寅早年曾是康熙侍读,两人一起长大,又经历了擒鳌拜,定三藩等事,可谓患难相知,自有一份情谊在。
见曹寅开口,张廷玉等人也忙纷纷应是,李煦颤巍巍跪在地上,伏身泣道:“万岁爷,奴才没用,等八爷平安归来,奴才定当以身谢罪!”
在场几人都是康熙近臣爱臣,他虽忧心儿子安危,也不至于到迁怒的地步。
康熙叹了口气。
“你们都跪安吧,朕要和老四说说话。”
待众人退近,他拍了拍榻旁位置,对着胤禛道:“过来这里坐。”
胤禛应了声,走过来坐下,却只沾了半边,重心仍在脚上。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被康熙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十三被圈的事情,你是不是恨朕?”
胤禛一惊,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问,忙起身欲跪,康熙把他按住。
“儿臣万死,绝不敢有此念,请皇阿玛明鉴!”
“朕老了,只想儿孙们孝顺和睦,围绕膝下,可惜往往事与愿违!”兴许是胤禩被掳一事触动了康熙的心弦,连日来他的情绪并不高,眉眼之间也隐隐露了老态。
胤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索性沉默下去。
他小的时候,也曾对这位帝王兼父亲抱着极深的孺慕之情,纵然他养在佟皇后名下,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康熙,有一回他偷偷跑到养心殿附近,却正好看到康熙蹲下身抱起太子,抚着他的头开怀大笑,父子俩和乐融融的模样让他羡慕无比,以致于后来在上书房,他一直都拼命读书,期望换来老爷子的一声赞许。
可惜那个时候,在帝王眼里,除了太子,其余的儿子,都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如此年复一年,期盼的心黯淡下去,康熙可以是最慈霭的父亲,同样也是最残酷的帝王,当有人威胁到皇权时,就算最心爱的儿子,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
胤禛仍然记得当年大阿哥与太子是如何受宠爱,又是在后来如何被打压下去,一个个变得庸碌禄蠹,关在只能看到方寸蓝天的小院里虚度年华。
所有这一切,连同他自己的野心,都让胤禛不得不对这位帝王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生怕一个不慎,就重蹈那些兄弟的覆辙,落得个万劫不复。
久而久之,父子之情,渐渐掺和了许多疑虑和戒备。
所幸康熙也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慢慢道:“这些日子你跟在朕的身边,都学到些什么?”
胤禛一怔,思忖片刻,斟酌着道:“皇阿玛一言一行,堪为儿臣楷模,正如这次老八被挟持,儿臣失了方寸,这是大为不妥的,幸得皇阿玛提点,方才醒悟过来。”
康熙点点头:“江南呢,你也看了不少,看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俨然已成风气;黄河水患,年年大修,年年仍有险情,疏浚洪泽湖一事只怕刻不容缓。”
康熙开始先是不置可否,及至后来,方才轻轻颔首。
“治河是百年大事,也是关乎民生的社稷根本,确实不容忽视,河道总督张鹏翮精于河事,为人清正,你可向他多请教一二。”
胤禛口中应下,心里却有些怪罪老爷子不急于处理胤禩的事情,反而还有闲情与他说起治河。
康熙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你不徇私,性子刚硬,这很好,但过了则显急躁,且水至清则无鱼,做人做事,不要太刻薄寡恩了。”
不待胤禛回话,他又道:“朕已派了人出去,估摸着这两天也该有老八的下落了,对方身边也有朝廷的人,他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你放心便是。”
胤禛这才知道老爷子早有后着,又听到对方身边也安插了人手,不觉悚然动容。
老爷子久居帝位,果真处处都布着棋子,连天地会身边都能放人,那么他们这些儿子……
胤禛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忽然之间一身冷汗。
永和宫。
“姐姐这是在准备什么,莫非娘家来人了?”宜妃看着德妃吩咐宫人将一些珍贵药材装进匣子里,诧异道。
德妃含笑道:“完颜氏已有了身子,正好送些药材过去补补。”
她口中的完颜氏,正是十四的嫡福晋。
宜妃哎呀笑道:“姐姐可真是爱屋及乌,对胤祯费尽了心思!”
换句话说,也就是对另外一个儿子,倍加冷落。
她们二人斗法斗了半辈子,末了因着老九与十四走近,关系也跟着缓和许多,只是宜妃快人快语,素来嘴不饶人,时不时总会说些让人如鲠在喉的话。
德妃微垂了头,亲自点着匣子里的药材,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淡淡笑道:“妹妹言重了,总归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又是一手带大的,我若不多疼些,谁还顾着他?”
“谁说不是呢!”宜妃笑靥如花。“如今十四得皇上如斯宠爱,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连我们家老九一见了我,都不停地夸他呢!”
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带了点酸溜溜的语气,只因当年宜妃冲冠后宫,一连诞下三个儿子,后宫连佟皇后也要让她三分,谁知后来却是默默无闻的德妃追赶上来,与她共执凤印,分掌后宫。到了如今,三个儿子里,老五胤祺敦厚良善,不擅与人争,老九则隐隐有依附十四之势,还有一个十一阿哥胤禌,却是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便早殇了。
算来算去,如今后宫众妃嫔所出的皇子里,竟惟独德妃的两个儿子最有出息。
只是宜妃明白归明白,心中难免不忿,逮着机会,总要刺她两句。
德妃笑了笑,道:“胤禟是兄长,胤祯是弟弟,兄长照顾弟弟,我还得多谢妹妹教出的好儿子呢。”
宜妃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想起自己今日前来是有事的,只得忍下那口气,笑道:“瞧我这记性,本是有事来找姐姐商量的,眼看这大选,又快到了吧?”
德妃一听她这话意,便笑道:“妹妹这是来想给自己物色媳妇人选了?”
五阿哥、九阿哥早已有了正妻,如今再选,也是侧福晋。
宜妃娇笑:“这回姐姐可猜错了,妹妹不是想给老五他们选,而是给老八。”
德妃一怔。
胤禩正妻早亡,如今嫡福晋之位悬空,府里张氏身份低,也无所出,不能扶正,自然要张罗着帮他挑继福晋,只不过胤禩的生母良妃已经薨逝,这事怎么也该养母惠妃来提才是,怎的由宜妃来开这个口?
换 人
宜妃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天可怜见,老八府里如今也没个正经的主子管着,惠妃不提,我们这些做额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怎么说也该为他好好张罗一下,正巧我娘家有个远房侄女,年方十六,人也伶俐……”
话说到这里,德妃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当年宜妃想要撮合自己的侄女嫁给胤禩,可那会儿两人看不对眼,这婚事就吹了,后来胤禩娶了富察氏,郭络罗氏则嫁入康亲王府,二者再不相干,如今胤禩发妻早亡,宜妃旧事重提,无非想给自己儿子再拉一个帮手,也给郭络罗家多加一层保障。
储位空悬,皇帝也没有指定继承人,宜妃无非是还觉得自己的儿子大有希望罢了。
思及此,德妃暗自冷笑一声,不动声色:“想来妹妹是早就想好了的,只是说起来,惠妃才是老八的正经长辈,这事儿,也该是她那边点头才好。”
自大阿哥失势之后,惠妃也就跟着沉寂下来,长年很少踏出钟粹宫半步,除非节日宴请,否则难以看见她的身影,再者她入宫得早,姿色衰老,康熙早就不去那里过夜了,宜妃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此时听得德妃提醒,不由一愣。
“惠妃成天都在钟粹宫内足不出户,我只怕这些琐事扰了她的清净。”
德妃含笑道:“不管如何,惠妃总是老八的正经额娘,妹妹应当先问问她的意见再说。”
宜妃有点不甘心,但这事本就是自己思虑欠妥,德妃的话,于情于理都无法反驳,只得悻悻应了,告辞离去。
德妃冷眼看着她走出去,脸色晦暗不明。
宜妃出身郭洛罗氏,家族庞大,自然不愁挑个亲戚出来,德妃却不然,她本是小家出身,乌雅氏也并不显赫,到了她这一支,也就自己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若要从中选个适龄女子当郡王继福晋,只怕身份不够高贵,康熙那边也未必会答应。
手指轻轻摩挲着匣子上的雕纹,德妃露出一抹笑容,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大宫女铃兰道:“你去安排一下,这几天让完颜氏递牌子进宫一趟。”
翌日,十四福晋完颜氏从宫中回来,便见胤祯与胤禟二人坐在厅中喝茶聊天。
“九哥,爷。”完颜氏笑道,“既是九哥在此,那我就先退下了,让你们爷俩好好聊聊。”
说罢转身欲走。
“额娘喊你进宫做什么?”十四喊住她。
完颜氏迟疑片刻,十四道:“九哥不是外人,无须避忌。”
她方道:“额娘让我看看娘家今年有没有适龄选秀的亲戚,想说给八哥当继福晋。”
此言一出,十四与胤禟皆是一怔。
两人都是聪明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德妃这是为着小儿子打算,想让胤禩与十四的关系因联姻而更近一层,乌雅氏这个家族拿不出手,便从完颜氏那边挑人。
回头对上胤禟似笑非笑的眼神,十四脸上有点挂不住,皱眉道:“额娘心血来潮,你别跟着起哄,回头我与她说去。”
待完颜氏离去,胤禟方道:“德妃娘娘为了十四弟,可真是煞费苦心。”
十四无可奈何:“行了,九哥你就别挤兑我了,八哥不是傻子,额娘这般做,只会弄巧成拙,如今众兄弟里,有点出息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拉拢不到人,也万不能将人得罪了,让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九哥,八哥素来关照你,前些日子你与他谈过没有,结果如何?”
最后一句话,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
胤禟眼神一黯,沉默下来。
他自然知道八哥自小便关照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喜欢和老十两人跟在八哥后面当尾巴,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就渐行渐远。
也许是因为八哥无异于皇位,而他不甘寂寞,也许是因为八哥与四哥交好,渐渐疏远了他,便连这次他跟着老爷子去江南前,他们也没见过几回。
而他因着支持十四的缘故,对八哥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以致于每回想上门,最后都退却了脚步。
十四见他面色有异,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回想起胤禩待胤禟的亲厚,再对比跟自己的关系,客气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