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亦忽然有些头疼。
“主子,春梅她们备了夜宵,以为主子还忙着呢,就送到偏殿的书房去了。”看水寒揉肚子,喜子便猜到他大概是饿了。
“哦。”随口应了一声,原本打算奔正殿的寝殿而去的身形一顿,然后转了个弯,去了偏殿的书房。
书房内小几之上,摆了一碗御田粳米的清粥,两块香糯糯的米糕和几样水寒素来爱吃的时令新鲜小菜。若是往常,见了这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水寒必会心满意足的坐下来,细嚼慢咽一番,但今日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几上摆着的食物上,随便咽了几口米粥,咬了半块米糕又夹了几箸小菜,他便筷子扔了句,“你们不用跟着了。”就一溜烟的往寝殿去了。留下立在书房内的春梅,夏荷和喜子三人面面相觑。
从偏殿出来,看见寝殿的窗子还是一片黑暗,知道轩辕亦还未回来,水寒忍不住嘟了小嘴,径自去了寝殿的后殿,沐浴。
沐浴之后,换了月白的里衣,赤了双脚回到寝殿,揭了那明黄的帐子钻进去,躺在柔软滑顺的锦被上,盯了锦帐帐顶给薄纱罩了的夜明珠,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发呆。
两世,三十年的时间,他还是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会受到另一个人如此大的影响。虽然下午在东偏殿后头厢房忙活的时候他几乎忘记了午后轩辕亦的暴怒,但是一旦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满脑子都是御书房内的情景。甚至就在刚才,自己还在为轩辕亦并未在寝殿中而失落。
记忆中,还是次在轩辕亦的脸上看到如此的怒容,尤其是那怒容还夹杂了失落,恼怒,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自己不明白的东西。甚至到现在,他还一度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永远都得不到他谅解的事情。
烦闷的在锦被上打了一滚,把头枕在两人枕头的空隙间,水寒清亮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轩辕亦娇他,宠他,这些他都知道,前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即便是有忠心耿耿的下属和受人尊敬的世叔世伯陪在身边,却也还是隔着些什么。所以,这一世,当轩辕亦说出来,要护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句话的时候,水寒也才会心也有感,也才会仗了这一世这个权顷飞岚的父皇的宠爱放纵了自己。当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浓浓的父爱中夹杂了越来越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情。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打着父爱的名义加在自己身上的感情一天天的浓重深厚起来,从开始的未察觉,到后来的刻意忽略,以至于现在他已完全无法忽略。
这不是父爱,水寒知道。也不完全是友情,亲情。因为这些感情,两世,他早就体会过了,这种情感似是夹杂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却又如水一般纯净。
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水寒虽是一无所知却也不讨厌,反而,有时会因此在心间涌上股说不清来源的甜蜜。但是,若让他再深究下去,却又会有种恐惧从心的最深处涌上心头,仿若隔了层深深的禁忌,隔了那天地间最大的禁忌。
又烦躁的翻了一个身,这一次,水寒的头完全枕在了轩辕亦这边的枕头上,清香雅致的茉莉花香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孔,水寒有了片刻的晃神,重又盯了帐顶薄纱下那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夜明珠,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既然已经有了失眠的觉悟,还是起来吧,去看看那个男人在干什么。
趴在龙床上,水寒随手挑了幔帐,想下床去,却不想,一张俊脸就那样毫无防备的闯进了视线中。
看刚才还心念着的男子此时竟如幽灵一般立在自己面前,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寒不说话,轩辕亦也不动,四目相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传递。见眼前的少年脸上虽多了些许难得的沉静,却依旧是懵怔不懂,轩辕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打算离去。
“父皇。”一声低唤,轻飘飘的飘进了轩辕亦的心底,也成功阻挡了他准备离去的脚步。待水寒的双臂搂上他的脖子,轩辕亦心底最后的那一丝气恼也顿时消散于无形。
寒儿,朕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暗自在心底叹息了一番,双手环了水寒的腰。把下颌搁在轩辕亦的肩头,一颗从午后就漂浮不定的心就在这一刻忽然安安稳稳的重新落回到了胸膛,刚才的烦闷与焦躁也消散于无形中,水寒微眯了双眸。
察觉到水寒似是很享受现在的气氛,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松了环在水寒腰间的手臂,侧坐了龙床,“肩膀可曾伤到?”
肩膀?水寒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就明白轩辕亦说的是午后的事,慌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伤到。”
察觉出有异,轩辕亦也不说话,伸手解了水寒里衣的扣子,退了肩上的衣服,露出一片莹白肌肤上几枚手指留下的青紫印痕。
“跟红叶要了化瘀的药来。”看两肩上那几枚清晰的指印,轩辕亦心中一痛,一直都把他护得好好的,怕他磕了碰了,却没想到,这一次伤了他的却是自己。
“主子。”片刻,一声轻唤,黑色短打,黑巾遮面的暗卫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在了龙床前,伸手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缂丝珐琅彩的盒子。待轩辕亦伸手接了那个小盒子,跪了的暗卫重又隐身到了暗处。
碧绿清凉的药膏涂抹到暗紫的指印上,轩辕亦用右手的食指慢慢抹开涂在肩头上的膏药,轻轻按摩着,“寒儿,今日是父皇莽撞了。”低低的声音,带了无尽的柔情,“是父皇不好,才会伤了寒儿。”碧色的膏药完全抹开,很快就渗透进皮肤里去。轩辕亦又伸手挖出一些,涂了水寒另一边的肩头。
“是寒儿不好,寒儿惹到父皇了。”因为不习惯跟人道歉,水寒微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寒儿可说说看,寒儿哪里惹到父皇了?”看水寒有些别扭的给自己道歉,轩辕亦忍了忍,还是轻扬了嘴角。
“呃……寒儿不知。”不过那怒火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嘛,“呐,父皇可不可以告诉寒儿啊?”
“不是寒儿的错,是父皇的错。不过,寒儿总有一天会明白父皇发火的原因吧。”就算不明白也无所谓,只要,那时候你能明白父皇的心意。抹开了另一边肩头上的药膏,替水寒认了里衣的袖子,扣了扣子,才合了那珐琅彩的药盒。
“那沁州和邢州的事?”看轩辕亦心情很好,水寒试探着问。
“寒儿真想去么?”听水寒又提到要去沁州的事,轩辕亦问。
“天鸿若去沁州,玉无极必定会从中作梗,我怕他应付不来。”一个是久居高位的官场老手,背后又有来历不明的江湖势力;一个是久居深宫的少年皇子,除了自己外公在朝中的势力和江湖没有任何的交集,两相比较差距立显。
“寒儿可知,若真跟着天鸿出京去沁邢二州可就真是风餐露宿了,食不果腹了?”
“寒儿知道。”水寒答的倒是很干脆,既然是治理水灾,赈济灾民自然比不得宫中。
“那么,寒儿,你告诉父皇,忽然想跟天鸿去沁州是单纯的想帮父皇么?”轩辕亦知道,去沁州名义上帮的是天鸿,归根究底帮的还是自己,若不是应了要帮自己,水寒才不会主动要求离京。
“父皇什么意思?”敏感的察觉到轩辕亦话中有话,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
“寒儿不是想借了帮父皇的由子想逃避什么?”靠了水寒的耳边,轩辕亦低沉舒缓的声音中透了丝丝的暧昧。察觉到水寒的身体一僵,轩辕亦一声轻笑,“那么,父皇就等寒儿想明白了,不再逃避了……”半天的时间,他也想明白了,男子之间的恋情,又加了一层血缘关系,情窦初开的水寒懵懂不明间想要逃避也是很正常的反应。日日相处倒不如借了这个机会给他一个空间,让他自己去想明白一些事情,去慢慢理解自己的这份感情……只是,这一回怕是自己又要饱尝相思之苦了。
“父皇去沐浴,寒儿可先睡了。”揭了床上的锦被,让水寒钻进去,轩辕亦起身离了龙床向后殿转去。
“父皇,父皇是应了寒儿可以去沁州了么?”
“寒儿说呢?”脚步停顿,人却并未回身。
“那就是应了?”不是很确定轩辕亦的意思,水寒试探着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却加了点点的苦涩,身形一闪,轩辕亦的身影就消失在挡住后殿殿门的那扇屏风后面。
“那就是应了。”似自言自语一般,水寒重又躺回到被子里面。逃避么?也许是吧,就算最开始并未有这个想法,但潜意识中其实自己是在逃避吧。尤其是最近,因为突然发现了自己和轩辕亦之间的暧昧不明才会想到要逃避,才会尽量远离了他,可远离的同时,人却又不知不觉的被这个男人吸引。就像现在,虽然轩辕亦应了他可以跟去沁州,可是人还未出发,心里却忽然对他有些恋恋不舍了。次,水寒发现,他抓不住自己的心了。
沐浴更衣后,重新回到寝殿,挑开龙床上的明黄幔帐,床榻上,水寒卷了半张锦被,只露了一张秀气的小脸和一头如水的长发在被子外面。鼻翼轻颤,显见已是睡熟了。
轻轻揭了自己那一侧的被子,轩辕亦并未挨着水寒躺下,而是斜靠了龙床雕花的床架,伸了手指轻轻婆娑着身边少年的脸蛋。
手指上的动作似是扰了少年的好梦,水寒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开轩辕亦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又把手重新缩回到被子里,圈了圈身子,把原本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脸埋在两人的枕头之间。
见自己的手指给水寒在睡梦中拍开,轩辕亦的嘴角轻轻扬起。
庙堂卷 第二十八章 两道圣旨
清晨,飞岚皇宫大总管要伸了个懒腰,理了理身上干干净净的大红二品太监的袍服颠了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正殿的寝殿走去,他的身后,十几个太监宫女手中捧了洗漱的用具,拾了装着热水的水壶逶迤而行。
到了正殿,穿过走廊来到寝殿的门口。门口值夜的两个小太监斜靠了门框正在打盹。迷迷糊糊的听到脚步声响起,睁了双困顿的双眼,看丁宁带了太监宫女来慌忙就跪倒在地。
“皇上和九殿下可醒了?”丁宁示意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远远的候着,才轻声问门口的两人。
“……回丁总管……奴才不知……”两名值夜的太监见丁宁问话,慌忙都把头贴到了地面上,“奴才刚才困得紧,睡着了。不过,奴才们并未听到皇上和九殿下唤人。”
“看有空不扒了你们两个的皮。”丁宁笑眯眯的抬了脚照着两人一人身上踢了一脚,“滚回去睡觉吧。”
“是。”知道因为今儿个丁大总管心情好,他们一顿板子算是躲过去了,两名小太监暗自庆幸的同时,给丁宁叩了一个头一溜烟的往外跑去。
看着两个小太监离去,丁宁便把耳朵贴到了寝殿虚掩着的门缝上,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皇上,您要起了么?——”听殿内有声音传出来,丁宁忙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
“皇上?您醒了么?”半晌,听殿内并没有轩辕亦的声音传来,丁宁略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应,丁宁踌躇了一下,就伸手推开了寝殿的殿门,探头探脑的伸了脖子,在看清殿内的情形后额角就挂了一滴冷汗。
轩辕亦和水寒两个着了月白的里衣,披散了头发,光着脚并排坐了龙床前圆桌边的绣墩。贺桌给笺纸,砚台,笔架,笔海,还有各种杂七杂八本应在御书房的东西堆得满满的。甚至,在圆桌的一角,丁宁还看见了装在锦盒中飞岚的玉玺。
桌边轩辕亦提了笔正在摊在自己面前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他身边,水寒微低了头,细细的研着手中的墨块,听殿门轻响,两人便抬了头,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的丁宁。
给两人一盯,丁宁就像行窃的小贼,原本想着得手了就偷偷离开,却不想一开门就看见主人立在门外一般愣在了殿外。看两人都看着自己,丁宁犹豫了一下,一张老脸上就挂上了逞了些许心虚的笑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哪成想话才到嘴边,却见圆桌边的那两人重又低了头。写字的继续写字,研墨的继续研墨,把个堂堂后宫总管当做空气一般直接忽略了。一抹谄媚的笑容挂在嘴边僵掉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丁宁那挂在额角的冷汗这一回大大方方的滴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轩辕亦收了毛笔,理了摊在一边的写好的笺纸,又重新看了遍,加盖了桌角的玉玺,递给水寒,“寒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