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鄙夷,长卿只是不置可否的笑,耸着肩调侃我道,你这不是一个都没治死么?为师哪里有草菅人命?结果,被长白一脚踹了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日暮时候,西陵来接我回去用晚膳,看着我正一身血污的从长白的手里接过一盏参茶来喝了提神,眉头顿时拧成了麻花。
我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退,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沾到他的身上,却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西陵,别闹,我身上脏……”
不脏,很干净。
西陵浅笑着吻了吻我的额头,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我唇角的水渍,“我去山上猎了一只野猪回来,一会儿亲手烤了给你吃。”
野猪?别,别烤!
听了西陵的话,我顿时瞪大了眼,忙不迭的抱紧了他的手臂,生怕一不小心放了手,他就当真去把那野猪给烤了,“先让人把那野猪血放了,我要做成猪血膏!还,还有,架一口大锅起来,把那野猪肉和猪骨一起炖了,给重伤患区的人分!他们的身子虚得很,只吃粗粮不行!”
渊离,你的身子也不好。
西陵微微一愣,缓缓的攥紧了拳头,“不吃些肉的话……”
你舍得让我的辛苦白费么?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西陵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环视了一下营帐里,我刚刚处置好伤患的人们,仰起头,看向了他的眸子,“他们,是我费了许多力气,才从亡生道抢回来的!我不允他们因为营养不济,而再被抢回去!”
明天,我会多猎一头野物回来。
许久,西陵才长长吸了一口气,服软下来,“渊离,谢谢你。”
你的子民,也会是我的子民,你的勇士,也会是我的勇士,我跟你一样,有保护他们的义务,有善待他们的义务,不是么?
我伸手戳了戳西陵的脸,恶作剧的把手上未来得及洗掉的血污蹭到他的脸上,“陵王殿下,你的‘陵王妃’饿了,麻烦你把晚膳送来重伤患区,你的‘陵王妃’还有一百四十九位伤患需要医治,没工夫陪你细嚼慢咽的享用晚膳,谢谢。”
扑哧——
听了我的话,营帐里所有的伤兵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西陵浅笑着摇了摇头,眸子里,闪过了几许我看不懂的光芒。
西陵顺着我的意思,让人把那头猎回来的野猪处理了,去了内脏,肉砍成大块,连骨头一起放到一口大锅里煮了,分发给了重伤患区的所有伤兵,猪血,被我指给了一个伙夫,让他依着我说的法子,做成了猪血膏,分给了几个伤最重,失血最多的人。
我就着水吃了半块饼,便开始继续给重伤患区的伤兵们处置伤口,长卿帮我捧着烛台,长白继续做着帮我擦汗,递东西,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
这一忙,便是到了半夜。
我给最后一人处置好伤口,走出帐篷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西天边儿要落不落,西陵正捧着一件斗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安静的看我。
在等我?
放下了挽着的衣袖,我缓步走到了西陵的面前,仰起头朝着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
西陵点了点头,用斗篷裹了我横抱了起来,“我帮你洗。”
许是太累的缘故,我一边儿在澡桶里泡着,一边儿睡了过去,对西陵如何帮我洗了身子和头发,如何把我抱到了床上,如何揽着我睡到大天亮……毫无所觉……
阳光,透过营帐窗子的缝隙洒进来,映到我的脸上,晃得我彻底的消了睡意,睁开眼,西陵正坐在床边儿看军务的回禀,营帐外,安静的没有半点儿声音。
今天,兵将们不用操练么?
我揉了揉眼角,从床上爬了起来,蹭进西陵的怀里,不解的问他。
穿上衣裳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西陵浅笑着放下手里的册子,伸手揉了揉我的额头,“你总能让我既欢喜,又害怕……渊离,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永远做渊离的西陵。
我仰起头,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他的喉结,“没有西陵,渊离会活不下去。”
恩。
西陵认真的点了点头,俯身吻上了我的唇,这一吻,像极了约定,像极了天长地久。
待我穿好衣裳,梳洗完,走出西陵营帐,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校场上,兵将们挥汗如雨的操练着,却是安静的没有半点儿声响,传令,靠旗语,指挥,靠旗语,宣布休整,靠旗语!
所有的兵将,都没有穿靴子,所有的兵器,都被包裹上了各自的衣袍,没有往日的喧嚣,没有寻常的调笑玩闹,连走路,都是轻轻地,慢慢的……
王妃醒了!
突然,一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满心欢喜的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见校场上的兵将们忙不迭的起身,慌乱的取了各自的衣袍和靴子穿好,尴尬的红着脸朝我露出了笑容,参差不齐跟我问好。
这一刻,我忍不住感动的落下了泪来。
这些像狼一样勇敢,像鹰一样骄傲的人……竟是为了不要吵到我休息,而不惜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朝着校场的方向恭敬的行了一礼,由衷的对他们表达我的谢意,却听得他们之中传来带着爽朗笑声的回应,“王妃,从你远道而来,与我们同甘共苦开始,你就是我们认可的王妃,从你进入伤兵营,不嫌脏污的亲手为我们的兄弟治疗伤患开始,你就是我们喜爱的王妃,从你把本该由你享用的美食,毫不犹豫的让给我们重伤的兄弟开始,你就是我们尊重的王妃!在我们的心里,你跟陵王殿下一样,是我们的神,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长生天!”
渊离,看到了么?这,便是我们的子民。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一个怀抱,把我圈入其中,西陵的胸膛依然如我们次相遇时的让我觉得安心而温暖,虽然,我已经由那个三岁的孩子,长成了一个到他肩窝般高的少年……
恩,我们的子民,我会跟你一起,守护他们。
我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向了天上的流云,默默的向他们的长生天祈祷,愿战争结束,愿国有明君,愿,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妙计
时光在忙碌中如白驹过隙般流淌,我每天往返于西陵的营帐,重伤患区和修养区之间,恨不能把一刻钟掰成一个时辰来用才好。
在得到正确的治疗后,很多轻伤患区的兵将已经痊愈,归去各自所属的兵营,成为新的战力,很多重伤患区的兵将脱离危险,被送去修养区调理,一扫原本笼罩在西营之中的死亡气息,给那些尚未痊愈的人增加了信心,很多受了内伤的兵将在被医治的同时,祛除了多年因为习武而留下的暗伤,很多断骨断筋的人重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在修养区外边的空地上,小心翼翼的挪步。
一如那一天我跟西陵说的那样,我没有再让一个被我从亡生道抢回来的人再被抢回去,在长卿的指导下,我的医术,也越发精湛,施针,接骨,愈伤,开方子,医内伤……都已再难不倒我半分!
我不再看着血觉得难受,不再面对恐怖的伤口想着退缩,不再非穿着干净柔软的白色衣袍,才觉得心情愉悦,不再喜欢安静,不再想着与人保持距离,不再在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只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尺三寸。
这些热情豪放男子和女子,已经不再称呼我王妃殿下,他们叫我萨仁格日乐,翻译成俗语,便是月光。
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因为西陵说过,在祁国,在每一个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人心里,最高的信仰,是长生天,太阳被称为那仁,是长生天的儿子,月亮被称为萨仁,是那仁的妻子,称呼一个人为那仁格日乐或者萨仁格日乐,是一种表现他们敬意的方式,他们承认被这么称呼的人为长生天派来的使者,是长生天的那仁和萨仁在人间的化身。
其实……让我愿意接受这个称呼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一次听到了几个兵将的醉话,他们,称呼西陵为那仁。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我与西陵之间的缘分,是受到了神祗的庇佑一般。
从那日我把野猪肉让给重伤患区的兵将们分食之后,西陵便每日都风雨无阻的带了人去营地东边儿的山上猎野物回来,多的时候,有过十几只狍子,少的时候,也会有几只野鸡野兔。
我让人把这些动物的皮毛都好好的剥了下来晾干,肉给重伤患区和养伤区的人分食,骨头添了水和盐巴熬成汤,用木桶装了,盛给操练结束的兵将们喝了补充体力,西陵说,我越来越像他的王妃了,早知道我会这么容易就适应祁国的生活,他定会早早儿的就把我拐回来,不在凌国浪费那许多年的光阴。
凤城的城主依旧避战,不管西陵如何让人骂阵,也不做半句的回应,像极了一只王八,铁了心要缩在龟壳儿里不伸出头来。
气候灼热,铁甲上不了身,无法强攻,对方老奸巨猾,打定了主意,抱着一个“拖”字,只守不攻,军情信函一天比一天多,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思的藩王,也开始跃跃欲试,西陵越来越急躁,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看的我心疼。
不想做,何必勉强自己。
我伸手把西陵从我的身上推开,对他在行欢好之事的时候都走神儿忍不住懊恼,“我睡了,安。”
对不起,渊离。
西陵滞愣了一下,颇有些惶恐的重新靠近了我,从背后把我圈禁了怀里,让我的背贴在他的胸膛,把手臂凑到了我唇边,“是我不好,你咬我罢。”
其实,我有法子破现在的局,只是……卑鄙了些……
西陵这些时日的消瘦,我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那才是假的,可是……我终究说服不了自己,为了己方的胜利,而牺牲凤城里的无辜百姓。
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祁国人跟凌国的那些捧高踩低的卑劣小人不一样,我喜欢他们,喜欢他们唱着歌谣放牧羊群,喜欢他们骑着马儿的飒爽英姿,喜欢他们信仰着长生天,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兄弟姊妹,在这里,我能看到西陵给我讲的话本儿里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看到我以前从来都不相信的,虔诚。
卑鄙?
西陵扬了扬眉,半点儿都不怀疑我说的话,“渊离,这是战场,是阵前,不是讲究仁义道德的地方,成王败寇,输了,我们就会连卑鄙的资格都失去了……以我那位兄长的性子,是绝不会给这营里的五十万兵将和他们的亲眷留活路……”
如果城破了,可以不伤害城里的无辜百姓么?
我没有动,任由西陵从背后抱着我,心里的秤杆儿却已经开始有了倾斜,只要,他肯答应我,不罪及无辜,我,便再自私这么一回,“可以束缚兵将,不屠城,不抢掠,不放火烧毁房屋店铺么?”
你的小脑袋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听了我的话,西陵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你说的这些事儿,在草原上永远都不会发生!我们信仰长生天,认为每一个草原人都是长生天的孩子,对无辜的人下杀手,便等同于屠杀自己的手足!在屠杀自己的手足,可是会让人在死后灵魂永坠地狱的罪孽!”
唉?有这样的事儿?你给我讲的话本儿里的故事,不是说,帝王,之所以称自己为孤,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踩着自己亲人的白骨和鲜血,才能坐上那至高无上,却又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的么?
我眨了眨眼,掩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转回身来看向了西陵,“你骗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信任我,恩?
看着我的反应,西陵不禁叹了口气,手臂用力,把我紧紧的圈进了他的怀里,“祁国的君主,不称自己为孤,除了我的那位兄长之外,祁国历代的帝王,都是由十三藩推选的出来的皇子,经由公开的比武、会文、策谋、纳言,选出最为优秀的一位,接受十三藩的祝福和宣誓效忠之后,继承皇位。”
这么说,你的那个哥哥……
我往西陵的怀里拱了拱,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表达我的意思,恩,据我所知,祁国现在的君主,是通过逼宫的法子,从快病死的老皇帝手里夺来的江山,这,可跟西陵说的,祁国的传统不符。
十三藩从没有真正承认过他,呵呵,自他即位至今,十二年,从未得到过任何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