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节阅读_17
    屏住呼吸魂悸魄动,良久才回过神来。

    “夫君为何不早一点带我来呢?”聂清越愣愣地看着微微喃道,带着些许满足的惋惜枕在颜述肩上:“这样便可以多看几遍了。”

    颜述低头凝望她,长睫微动,一抹暖金的色泽映在他黑润的眼底静静渲染开去。“再好的风景,多了总是会厌倦的。”语气浅淡得不着痕迹。

    “所以之前才会云游四海闲云野鹤么?”在不同的地方看过不同的风景,想来这样的生活定是极其惬意自在。

    “不完全是。”颜述把她冰凉的手握过来,温热的手掌严实覆着,“世间胜景总在无名处。”

    “那岂不是要寻到地老天荒?”聂清越歪头看他。

    “夫人,”他放轻了声音微微低下头去,漂亮的嘴角弯起一抹徐徐的笑,字句吞吐间若有若无地拂过她发红的耳根。

    “有些风景,只需要遇见。”

    就像是顺着地平线潮水般漫溢过神州大地的浩荡日光,每日每月都在与匆匆世人擦肩而过。偶尔驻足停下回望,那道风景便穿越数光年跋涉来到你眼前。

    聂清越不说话,静静反握住掌外温热的手。

    可遇不可求的何止是风景,有些人,一错眼一转身便是永远。

    四方客栈。

    聂清越睁眼醒来,素色的帐幔透着窗外落入的晨光。第几次了?她有些有些无奈地起身走至窗边完全推开半掩的那扇窗。自从和慕容落离开小村大半个月至今,那日与颜述看日出的情景总是反反复复地袭入梦境。

    如果这算是想念,会不会太没有志气了点,聂清越撇撇嘴披头散发走下楼。

    “掌柜的,有客官找你,说是你的……”小和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提着茶壶上楼上到一半,看见聂清越一脸没睡好的低气压相,后半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聂清越面无表情走到内院,用烧好的茶水慢吞吞地漱口洗脸,热烫的面巾敷在脸上令她懈惫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一半。

    “谁找我啊?”换上温淡的微笑,语气里明显留着兴致缺缺的意味。

    “说是掌柜的夫君。”小和见她疑惑的神色补充道:“还有一名同行的年轻男子。”

    “知道了。”聂清越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干活,有一步没一步地慢慢踱出去。

    大半个月前她就要和慕容落离开了村子,一则是村里疫情已经逐渐安定下来她留下用处不大,二则是越发接近深冬她的身体渐渐吃不消。

    村里大部分大夫也陆续准备赶回城与家人团聚过年,只剩颜述和其余几个大夫自愿留在村里守着。现代医学技术发达要完全扑灭一场疫症最短尚要半载,颜述这一留怕是也不能两三个月了事的。离别前两人对于未来的情景都心知肚明,却也同是没有作任何交流。分开多久,回来要在哪里相见一概没有提及。

    再者她留在四方客栈替回城的慕容落照看生意也是临时作的决定,颜述一来不知道,二来眼下出村也太早了。莫不是慕容落的夫家寻错地儿了,可是小和没理由不认识啊。

    疑惑间已经走到了客栈一楼的内堂,门前的桌子上坐了两个人。聂清越眯起眼仔细辨认,心下一喜,是舒颂。当即加快脚步迎上去,“你伤好啦?”

    “小越妹妹。”舒颂站起来笑着就要扑上去。聂清越一矮身躲过寻了个空位坐下来。

    “啧,才一见面就这么冷淡。”

    “要热情找忘忧楼姑娘去。”聂清越见他气色很好,放下心来摸了杯子自顾自倒茶。

    同舒颂一桌的是个黑色衣袍的英气男子,浓黑的剑眉下是炯亮有神的眼,脸部线条分明轮廓深刻。自从她走过来后这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挪过眼。

    聂清越快速倒退了一遍记忆,眨眼下了结论:不认识,无论是来到这里的她还是原来的聂清越都不认识。

    “请问阁下是……”她皱眉考虑着措辞。

    “你就是聂家的小女儿聂清越?”那男子却率先打断她的话,声音硬朗。

    聂清越不祥预感顿起,摸得一清二楚的样子啊。人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表情透着微微的不屑和不耐烦。

    “是。”聂清越搁下杯子直视他:“你谁?”说不清是没看见颜述有些失望还是不满意这人的态度,她也跟着不自觉语气不善起来。

    那男子却眉头微扬:“赵家的赵临尉。”

    赵家。聂清越眨眨眼,千头万绪疑惑起来,心中忽然炸起一个大大的惊响。

    她扶额有点混乱了,“你、你、你不是病死了么?”眼前明显身强力壮的男子哪里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

    “所以?”

    “家父离世而去前一直对于欺骗了聂家未能结为姻亲而愧疚于心,命人吩咐我一回国就前来寻聂家小姐履行诺言。”

    聂清越听着有点卡带,“慢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又没有往自己脑袋上贴着丞相之女的字条,这素未谋面的怎么就精准无误地寻了上门。

    赵临尉转过头去看舒颂。

    “阿述叫慕容给我捎了口讯要我看好你。恰好当时临尉兄也在,……就说要一起过来。”舒颂笑得一脸讨好无辜就差举手起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那什么陈年往事。小越妹妹,要我提前知道肯定拦着他不让他来的。”

    聂清越狠狠地剜了舒颂两眼,还说什么看好她,这人少给她找两回麻烦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倒真的是已经快要盖棺的陈年往事了。

    沿袭的记忆中,迎墨赵家世代出良将,而聂家则多文臣。本是文武不相容的两家却在她爹聂安儒那一代忽然奇迹般地交好起来,甚至为赵家刚出生的长子定下过半途夭折的娃娃亲。

    之所以说是半途夭折,则是因为聂家两位夫人都先后诞下男子,而好不容易等到她出世时,赵家长子赵临尉却忽然大病离世。自此婚约不了了之,而两家关系更是微妙地疏远了起来。当然这些都是她稍长大后聂安儒告诉她的。

    聂清越温温文文地尽力笑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赵公子,我已经嫁了。”要成亲得打听清楚,迎墨允许一夫多妻却一不允许一女二嫁。

    邻国民风是否开放聂清越倒知之不详,她只知道赵临尉听后似是早有预料,当即扬起一个明亮无谓的笑:“我不介意。”

    聂清越好像听见了自己碜人的磨牙声。

    胭脂桃颊梨花粉,

    客栈内院值着几株早开的梅花。

    圆圆小小的缀满细长的干枝,不似寻常国画里看见的鲜红,反倒是粉白粉白地透着股纤细娇柔。若不是偏偏在众花凋零的寒冬里开得热烈欢欣,聂清越定不觉得那是梅花。

    “小越妹妹,你看了很久了。莫不是想采下来来年泡梅花茶?”舒颂脑袋凑到她旁边,凤眼眯起仔细打量那株开得正盛的梅。

    梅花茶?太看得起她了。聂清越摸了摸肚子,“我只是想起了梅花糕。”

    舒颂哧笑一声,背手转身离去:“厨娘把饭煮好了。”

    “嗯,这就去。”她心不在焉地应着。

    临近年夜,住店的商旅客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家团聚了。偌大的客栈只剩下三两伙计和舒颂他们几个,倒显得有些冷清。

    聂清越坐在饭桌旁有些食不知味,抬头恰好瞥见赵临尉面前整碗饭都没动过,只夹着筷子漫不经心地拨着菜。“赵公子吃不惯便回墨京罢,小栈寒碜没什么好招待的。”

    赵临尉听了放下筷子认真道:“聂小姐若是愿意同去,我现在就去取马。”

    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聂清越叹了口气,搁下碗筷诚诚恳恳地说:“赵公子,你耐性一流我耗不过,我认了。”

    “所以聂小姐决定回心转意了?”赵临尉语气不见惊喜,似笑非笑。

    聂清越尽量摆出一副我很真诚的表情,尝试着用商量口吻:“这婚姻大事总得跟着规矩走。这样吧,你去找我爹,我爹要是同意了,你去找我夫君,我夫君要是同意和离了,那我也不说些什么了。”

    赵家公子自客栈住下半个月以来,每天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聂清越眼见心烦一咬牙把住店费翻了三倍,每日给他的饭食招待却极为粗劣简朴。赵家公子眼皮都不多眨一下,每日掏钱如流水,对着一日明显三餐不屑一顾但也不作要求。

    这样帮慕容添生意她本来乐意得很,可是赵临尉每日坚持不懈地和她讨论陈年婚约,她说到心力交瘁都没能动摇他完成家父遗愿的决心。

    好吧,她不作无谓尝试了,把皮球踢给别人还不容易。且不说颜述那边态度如何,光是凭着她已经嫁了以及小命靠颜述保着这两点,聂安儒是决然不会傻到把这笔人情债收回来去填另一笔账的。她耗不过,找别人去耗还不简单。赵公子要找壁碰,找她那个老谋深算的爹去。

    这边聂清越心里小算盘打得哒哒响,那边赵临尉却完全不为所动,扬起嘴角不急不躁道:“不急,只要聂小姐先点头其他人一切好办。”

    得,一眼看穿又被绕回来了。上一次有捶桌子冲动的时候是多久之前了?聂清越扶额企图心平气和下来,瞧见一旁舒颂吃得正欢快仿佛现在发生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很快,舒颂一声惨叫回荡在空荡的客栈内。

    “小越妹妹,你掐我作甚么?”

    “啥?来来,吃饭吃饭。”

    不是所有人穿了都能穿成女主命的,自然聂清越也不会以为自己别具一格到赵临尉非卿不娶。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每日茫然又疑惑地挠破头了也没能想明白。

    赵家家长再怎么病入膏肓总不会连聂相嫁女都不知道吧,这遗愿一留下来摆明了是自家长子难做的。唔,有猫腻。聂清越想得入神,一个侧身没注意就从床上滚了下去。

    她痛得龇牙咧嘴赖在地板上瘫尸,午后窗外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入了一半床底隐隐约约地透出个圆厚的形状来。咦?聂清越脑袋探进去,发现两个封得严实的钧瓷罐。

    “这是慕容掌柜去年存的梅花,一罐渍蜜一罐风干。”进来给炉子添火的小和见聂清越歪头打量罐子许久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以前一个常来的熟客爱喝,慕容掌柜便年年做。今年那客人迁到别处去了,慕容掌柜叫我把罐子扔了。我倒忘了这回事。”

    “这存了一年扔了多可惜啊,还不如大家一起喝。”聂清越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一阵清甜徐徐溢出。封着梅花的蜜都不如现代来得醇透清澈,却是纯正天然的好蜜。另一罐气味道不浓郁,盖子一掀开甚至还透着缕缕湿润清寒,满满都是风干的梅花。

    聂清越心头一动:“慕容莫不是还存了雪水?”

    小和回忆了会儿:“似乎是有的,只是有次掌柜发脾气摔了坛子。”

    聂清越先是疑惑,然后后知后觉地有些感叹地笑了,真不知哪位熟客竟然这么有面子让慕容肯去费这些心思。这水要取冬日初雪的水,这花也是浸过雪水后再放到梅影下让斑驳疏漏的阳光一点点阴干,尔后染上几丝泥土气息增添醇厚感。尚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杂谈笔记里看过一些步骤,稍稍讲究的人家光是初步工序就要费不少耐心。

    炭火小砂锅,清透的井水一会儿就开了。

    聂清越把盖子盖上将沸气回收入水中,混匀了再倒出来一些将梅花漆开。略略地涮完把遍水倒掉,然后才开始泡茶。

    风干的梅花颜色要比庭院里种的深许多,像女儿家的点点胭脂,显然不是同一个品种的。

    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

    没有了纤枝衬托,收敛缩拢的花苞在沸水中慢慢绽开却是另一番风景。胭脂色的梅花在盏中沦以沸水后,颜色染散开去,只留缀在粉白里的一捻嫣红无端动人。

    像是偷得了一年的光景,把所有的美丽蕴蓄封存下来等到有心人才悉数绽放,她低头静静地想,手下动作却没有停。

    渍了蜜的腊梅泡开去舒展着精致的花瓣,馥郁的香气沁着甜在缭绕水汽中钻进鼻端,小小的几朵漂在盏中浅色的茶水上微微荡漾讨喜得很。

    聂清越心情顿好起来,一盏一盏摆开去送至几人面前。

    “小越妹妹怎么不喝腊梅?”舒颂含着白瓷茶盏的边缘,含含糊糊道,眯起眼伏在桌上惬意至极。

    “太甜了。”聂清越轻轻啜着温茶,胭脂梅茶清苦的香在口腔里氤氲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