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看清岚宇帝君的面貌便丧了性命,另外三个均被影卫除去,而仅剩地那一个见形势不妙便服毒自尽了。
五具尸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信物或印记。夜君曦只是吩咐影卫处理掉尸体,并未因此大怒。
不多时,当东方的天际露出缕耀眼的晨光,岚宇的帝君陛下踏上御辇,自寝宫驾临岚宇大殿,在文武百官日复一日的称颂之中坐上那令人不敢抬头窥视的最高之处。
斜倚在帝座之上,夜君曦只道了声“众爱卿平身”,接下来的大殿之上便成了百官表演的舞台。
朝臣早在上朝之前便听闻帝君被刺一事,无一不表示震惊。然而夜君曦一句“朕自会查明”便堵回了所有人或真或假的担忧与上奏,百官无奈,只得如常一般。
偌大的岚宇帝国每一日都在上演着众生百态——天灾,人祸,奸臣,逆党,这些是一个帝国永远不缺的元素。好在夜君曦乃是岚宇百年以来自开国帝君之后最为强悍的君主,朝中尚无人敢结党营私挑战他为帝的权威,加上一众皇子尚且年幼,每几十年便要上演一次的夺嫡的大戏也尚未曾拉开序幕。至于那些天灾人祸,既然朝中人才济济,国库充盈,那么也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两个时辰过去,殿上百官争论之声这才渐渐消散。夜君曦终于抬眸扫视了一眼,迅速下了几个圣旨,均是方才朝臣所奏之事的决断。剩了几个棘手的便吩咐上奏的大臣拟写详尽的奏章递上来等待御笔朱批。
群臣听着帝君陛下平静而没有一丝感情的嗓音吐露那些英明果敢的决策,不由都在心中又敬佩又恐惧——如此强大的君王乃是帝国之福,却也是心怀不轨之人的噩梦。
“可还有本奏?”末了,夜君曦问道。一文官出列,恭敬地一福,却是礼部尚书。
“启禀陛下,半月之后便是众属国纳贡的日子。各国使臣均已准备出发,最早将会在三日后抵达帝都。”
夜君曦闻言挑了挑眉。每年十一月都是各属国遣使纳贡的日子,然而今年他却几乎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究其原因,夜君曦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对那个冷宫中的少年用了太多的心思,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遂点了点头道:“按往年的规矩接待便是了。”
礼部尚书遵旨退回队列之中,随后便无人再有上奏。内侍的一声尖锐的“退朝”,群臣再度俯首,以最卑微的姿态恭送帝君陛下的离去。
御书房门外早已有人等候,奉命查探昨夜行刺之事的林珝见夜君曦到来,便恭敬地行礼问安。
“回禀陛下,除彤国外各属国均未曾有反叛之意,瑞华的探子尚未传回消息。”
夜君曦眯起眸子,冷哼一声:“倒是有些日子没有遇上刺客了……直接闯到朕的寝宫,胆子倒是不小。”
“陛下,恕臣愚见。若刺客真是哪个属国所派,半月后的纳贡之日恐怕不会太平。”
夜君曦闻言点了点头道:“派人将各国使臣的底细都打探清楚了,安插密探进去。”
“臣遵旨。”林珝领命,又道,“还有一事,臣接到密报,隐匿已久的狼犀帝国也派出了使臣,正往帝都而来,大约五日之后便可抵达。狼犀国书两日后便会送到宫中。”
锐利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无边的黯色所浸染。夜君曦把玩着指上的血玉扳指,唇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瑞华蠢蠢欲动,狼犀也想插一脚么?看来这四分天下之势,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夜君曦的模样,林珝心中有了几分了然:“陛下的意思是……”
“传旨下去,今年加三成军饷,让将士们活动活动筋骨……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
林珝恭敬地应了,却不由在心中轻叹。岚宇国库充盈,增加那些军饷只是九牛一毛罢了。然而若是真的硝烟四起,依他们这位强悍的帝君的性子,战争只怕会挑起他称霸大陆的野心……
正要提起御笔批阅奏章的夜君曦见林珝依旧站在原处,又道:“还有何事?”
林珝定了定神道:“启禀陛下,关于离攸尚君……”
听闻“离攸”二字,夜君曦果真颇有兴致地放下了笔,道:“说。”
“遵旨。曜国有一家名为‘岚芷苑’的青楼,乃是曜国国都中的青楼之最。据传这家青楼的老板姓卿,只是有人见过此人,却道与曾经魏家长子魏青霜长得别无二致。”
姓卿?魏青霜?夜君曦闻言不由唇边笑意更深。若这“卿老板”果真是魏家之人,那么魏家所谓的“消失”便是将所有财产由明处转到了暗处……好端端的一个商贾世家要如此掩人耳目,这其中没有一些特别的理由恐怕是不可能的……
夜君曦兴味地眯起眸子——不知那冷宫中的少年如何了。
忆起那日在琬樱殿他怀抱之中的少年僵直颤抖的身躯,夜君曦又不自觉地蹙起眉。那般奇特的少年却是个受过凌虐的,真是可惜了……然而抛开此事不说,虽有苏瑞日日禀报,夜君曦此刻却不知为何地分外想亲自去冷宫瞧一瞧,那平凡的容颜之上是否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淡然神情……
第二十章:君临
据那日出宫又已过了两日。小雪已过,日头越来越短,而黑夜却越来越漫长,天气的寒冷更是一日胜过一日。
宫中对于碳火的需求之量越来越大,有些不那么受宠的妃嫔宫中,每月的份例已经几乎不够用了,而那些个早已失了宠的,无权无势的,便更是捉襟见肘。
洛蝶居中,青月坐在炭炉边上搓了搓手,神情担忧地望着软榻之上盘腿而坐的浅离攸。这天气越来越冷,吃的穿的倒是不愁,碳火却是不足。主子的身子打小便不好,后来修习了武功才渐渐好转,却终究还是异常瘦弱,比不得常人。虽说主子内力深厚可凭此驱寒,可眼见着天又要黑了,主子总不能连就寝时也在运功罢……况且这还只是初冬房中便冷得如同冰窟一般,再过些日子该怎么办啊……
青月想得入神,丝毫未曾查觉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眸。
浅离攸看着青月的神情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不知她是真的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照顾,还是为了报答母妃对她的教养之恩,总之这么多年以来,青月始终对他忠心耿耿,也确实跟着他吃了不少苦。
浅离攸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初未将青月托付给魏青霜而是将她带进了宫来,如今他只能希望自己能快些找到嘲凤离开岚宇帝宫,从此以后便不用再与任何皇室有所牵连,也就能在外头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主仆二人用了晚膳,天已经黑透了。青月拿了个暖手用的小暖炉将床铺捂热了,又将精打细算着准备过夜用的碳火丢入炭炉中,早早地便服侍着浅离攸洗漱更衣上床就寝了。
可惜暖炉的效用并不如青月所预料的那般显著,躺在没有丝毫温度的被衾之中,浅离攸紧蹙着眉,久久无法入睡,最后只得又将内力运行了两个大周天,这才稍显暖和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睡了。
三更天,偏居帝宫一隅的冷宫中寂静无声,颓败的屋子在寒风凛冽中愈显凋敝,仿佛没有一丝人气儿。沉睡之中的主仆二人未曾察觉一个身着玄衣之人轻轻推开了洛蝶居紧闭的大门。
昏暗之中,黑色大氅掩印之下那金丝绣成的五爪金龙依旧熠熠生辉,引得一黑衣之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半跪于冰冷的地面之上轻声道:“参见陛下。”
夜君曦挥了挥手,示意掩不住惊讶之色的苏瑞退下,敛了气息,悄然无声地走进浅离攸的卧房。
房中与外头并无二致的温度让夜君曦蓦地蹙起眉,锐利的目光扫过中央的炭炉,只见里头有微弱的火光,也不时传出“噼啪”之声,却丝毫无法温暖这一室的清冷。
一个人影裹着不算厚的被褥蜷缩在一张软榻之上,夜君曦记得,那是浅离攸那个名为青月的贴身侍女。凤眸中闪过一丝黯色,夜君曦抬手一指,蜷缩的人微微一颤,便没有了动静。
再往里便是一张挂着水蓝色幔帐的大床,隐约可见里头的被衾间微微的突起,伴随着均匀却略显微弱的呼吸之声。
夜君曦走近,抬手撩开幔帐一角。
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少年如同一只可怜的猫儿一般蜷着身子缩在被窝里。眉间浅浅的褶皱让人知道他的不适。而那一对与这平凡的容颜并不相称的,总是带着淡然如水的神色的绝色双眸此刻正紧紧闭合着,让原本便不出众的脸愈显乏善可陈。
这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少年。夜君曦在心中下了评断——而且还是个曾被人染指,且心怀不轨的小东西——夜君曦在心中补充道。然而不知为何,君临天下的男人却为了这样一个少年而有些心生不舍。
不舍,这对于夜君曦来说并不是一种常见的感觉。贤臣良将为他尽忠,美人绝色任他享用,金钱珍宝供他挥霍,身为岚宇帝国万分尊贵的帝君陛下,夜君曦极少有机会感到“不舍”。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到不足为惜的小东西,夜君曦感觉到了心中的不舍,并不强烈,却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既已醒了,为何不睁开眸子?”半晌,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夜君曦在床畔坐下,沉声道。
躺在床上的人果真微微睁开双眸,其中一片清澈明朗,不见丝毫的睡意惺忪。
“离攸失礼了。”浅离攸淡淡开口,撑起身子的同时冷风自外头灌入原本已有些暖意的被窝之中,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坚持坐起身来,半倚在床头,“不知帝君陛下半夜三更来这冷宫有何贵干?”该不会是来召我侍寝罢……这后半句话在舌尖上打了个滚,又被咽回腹中,浅离攸觉得此刻并不是该与面前的男人调笑的时刻。
天知道当他被那熟悉的迫人气息惊醒之时心中是多么地惊涛骇浪。聪慧如同浅离攸,却是做梦也想不到除了派遣影卫监视,这岚宇的帝君陛下竟会在半夜之时孤身一人如同做贼一般潜入这偏僻的冷宫,还在他的床边收敛气息盯着看了许久。
并没有忽略床上的少年因为寒冷而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也并未曾回答他的问题,夜君曦状似不经意地竟抬手为少年掖了掖被角,轻笑道:“浅如月祈求朕不要公开她身怀有孕之事,是你替她出谋划策?”
浅离攸闻言也淡淡一笑:“陛下既然清楚,何必明知故问?”话音落发现他们在此说话而睡在前头软榻上的青月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由蹙起眉问道:“陛下将我的侍女如何了?”
“不过是点了她的睡穴而已,不必担忧。”挑了挑眉接着道,“可惜你想要得到她这个‘受宠’的淑媛娘娘的庇护,她受了指点却未曾想过办法让你在冷宫中少受些苦,你不觉得心有不甘么?”夜君曦的话中带着些嘲讽的意味。既然知道这浅离攸是另有所图,他自然不会再相信他帮助浅如月是因为“想要获得庇护”。
“皇姐的孩子自然也是离攸的外甥。即使皇姐不肯帮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后宫争斗之中。”浅离攸平和地回答道。然而那淡然好听的嗓音已然带了些轻颤。
夜君曦瞧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被冻得有些狠了。英挺的眉不自觉地紧蹙起来,夜君曦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突然不自觉地一伸手,将浑身冰冷的少年拥入怀中。
如同潮水一般环抱周身的暖意让浅离攸蓦然一怔,这才发现面前来意不明的男人对他做了什么。淡淡的恶心之感又涌上心头,却也许是因为实在是温暖而舒服,不如上一回那么强烈了。
“陛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