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的容颜之上。冰肌玉骨,仙姿玉色,只是那斜飞入鬓的双眉微挑,充满少年英气,却拨动观者之心在胸膛之中骤然一跳;淡粉色的薄唇微微一勾,便是一个惊世绝艳的笑容。然而最叫人不可自拔的却是那右侧眼角下方一滴殷红的朱砂泪痣,生生的令那原本如同谪仙一般的容颜平添了一丝妖魅。
然而,若是上天应允,浅离攸却是绝不想要这样的一张脸。
自幼时次见到镜子起,浅离攸便万分痛恨这张脸。在他的心中,前世的所有痛苦与不堪都是因此而起。
只因这般容颜,他贵为公卿之子,却被父亲当做男宠献予那时的国君,身为男子却不得不承欢于男人胯下,叫他生不如死;只因这般容颜,他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从此再无用武之地,一腔的报复无从施展,让他几近郁结而终;无意间看见昔日的同僚早已入朝为官,且竟在人前称他为以色事君的低贱之人,满心的怨恨终于让他走上了那一条不归之路。
最终,他学妲己迷惑君王,霍乱朝纲,弑杀忠良,任人唯亲,搅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奸臣当道。老皇帝一死,新帝继位,那些忠臣良将最终在一个夜晚包围了他的寝宫,将他斩于剑下。
浅离攸还记得,在那冷凝的刀锋刺入皮肉的时候,自己竟是含笑而终的——这肮脏不堪的一世终于能够了结了。而死前他唯一的心愿便是,若有下一世,哪怕生的奇丑无比不堪入目,也再不要那般的倾世容颜……
只可惜,这前世临死前的愿望却并未得以实现。这一张魅惑人世的皮囊竟如同上天注定了一般跟随于他,便是在已经轮回一世之后,亦不肯放过他。而更令他心痛的是,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脸上竟还多了那样一滴堪比魅妖的朱砂泪!
天知道,当年的他甚至想过要彻底毁了这张脸!
好在这一世,他有一个聪慧善良的母亲。那个出身小小商贾之家的普通女子在发现儿子的脸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地出众之时便开始忧心忡忡。
在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后宫之中,仅仅是诞下皇嗣便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儿子这幼时便如此出众日后将会更加耀眼的容貌,恐怕会为他们母子招来杀身之祸。然而身为母亲,雪妃又怎舍得让他自毁容貌。
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浅离攸终于习得了易容之法,自四岁起便终日以易容示人,而这张真正的皮囊,却是十年来再未曾重见天日。
若非原先的那一张脸已经不能再用,而用以易容的药材之中尚有一味还未备齐,浅离攸是不想让青霜青弘与青月看到自己的真容的。
浅离攸想起前世之事,脸上自是一片阴霾。其余三人看的明白,虽不知这人经历过什么,却也能大致猜出他掩盖真容的原因,遂互看一眼,暗暗心道,从今以后再不可在这人面前露出异样……
第四十九章:两处相思
“你说夜君曦命人大张旗鼓地将‘我的棺冢’送回曜国?”听闻魏青霜所言,浅离攸掩不住面上的诧异之色,微蹙起眉细细思索,却想不出夜君曦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魏青霜点了点头,道:“我亲眼见那扶灵送丧的仪仗自帝宫往城外去了,如今帝都之中到处都在传说岚宇帝君对曜国七皇子的‘隆宠’。”
魏青霜说着略有些疑惑地着看了浅离攸一眼。虽说少年的真颜每看一次都依旧让他惊艳,可他还是记得浅离攸从前那副容貌顶多只可用“平凡无奇”四字来形容,绝对入不了坐拥后宫佳丽无数的岚宇帝君的慧眼。而宫中死一个尚君,即使是属国送来的质子,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般大张旗鼓,唯恐他人不知似的举动,分明表现出那岚宇帝君对浅离攸绝不一般的态度……
魏青霜那厢疑惑不已,斜倚榻上的少年却是紧缩眉心,心绪烦乱。
浅离攸觉得自己是应该感到庆幸的。从前在琬樱殿之时,他就跟夜君曦说过,他此生之愿便是有朝一日彻底摆脱皇子的身份,在宫外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因而当日他在厢房里放了一把火,逃之夭夭之时将代表着曜国七皇子身份的紫苏石佩玉留在了那里,凭借夜君曦的圣明,绝对能够猜到他的意图。而夜君曦此举,无疑便是在昭告天下,前些日子传言失踪了的曜国七皇子尚君离攸是真的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
然而浅离攸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在琬樱殿之时夜君曦对他说:“也许从前还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既然到了朕的手中,便该断绝了那样的心思。”浅离攸不会乐观地以为,他这样从那个霸道的男人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那人便会顺其自然地当他死了。相反的,若是说那人正在暗中筹划着如何将他重新捉回去狠狠折磨,这还比较可信。不过今早他送回去的那样东西,应该能减轻几分那男人的怒气罢……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男人那足以令人疯狂的容颜与咬牙切齿的暴怒模样,浅离攸不由地心中一颤。想起那人曾两度在危险来临之时时间将自己拥入怀里保护周全,浅离攸又觉得心底好似有一些别样的情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离开那人之后正在悄然萌发。浅离攸不敢深思,生怕探究到他不愿也不敢想的事实,赶忙收敛了心绪,不再多想。
看着浅离攸凝重的神色,魏青弘轻声开口道:“无论如何,如今曜国七皇子已死,离攸也算是彻底解脱了。至于那岚宇帝君,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我们多加小心一些,不要露出什么马脚,凭借攸玥楼之力,定然能护的离攸周全。”
“嗯,二弟说的不错。离攸,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魏青霜闻言点了点头,笑着对浅离攸道,“这几日我正着手将曜国境内攸玥楼的产业折现撤回,过不了多久便能收拾干净。到时恐怕是神仙也找不到我们了。”
魏青霜与魏青弘口中的攸玥楼,便是四年前雪妃仙逝后三人变卖了魏家家产,在曜国国都内最先以钱庄和青楼的名义所建立起来的,原本是浅离攸备以出宫之后用以维持悠闲生活的后盾。
然而,魏家兄弟却都并非等闲之辈。四年间,两人不仅招揽了一大批各行人才,还从各国网罗了众多行走江湖的高手。攸玥楼的产业更是越做越大,浅离攸不想惹来麻烦,便让兄弟俩将攸玥楼由明转暗。表面上攸玥楼逐渐退出了人们地视野,实际上却依旧控制着曜国的半壁江山,还隐隐有继续扩张之势。这也是为何,岚宇暗部能够查到岚芷苑,却一时无法更加深入的原因。
浅离攸闻言总算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着魏青霜道:“青霜,我日前所说之事,你可有所进展?”
魏青霜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有些眉目了。你猜得不错,那些人的确并非攸玥楼中人。至于是从何而来,我尚未查清,但是与那人有关是确实无误的。”
“是么……这么多年,我只当他只是武功与医术精湛了得,却没想到他亦是深藏不露之人。”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划过一丝寒意,绝美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冰霜。
“你们所说的是何人?”魏青弘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个人突然之间打起什么哑谜,可光看两人的脸色,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武功医术了得,难不成是暝?
紧蹙起眉,魏青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温润,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这便是魏青弘,攸玥楼的当家之一,亦是攸玥楼中军师一般的人物。
魏青霜与浅离攸互相看了一眼。倒也不是刻意要瞒着魏青弘,只是顾及他尚显虚弱的身子,外头的事他们便不想拿来让他心烦。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浅离攸便也不想隐瞒,何况以青弘的聪明才智,恐怕以经从他们方才的两句话里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浅离攸轻叹了口气,缓缓地将帝宫中和游船上所发生之事和那些黑衣人的诡异之处全数说给魏青弘听。
与此同时,帝宫之中刚下了早朝不久的帝君陛下照例应该正在御书房中处理朝政。
然而,林珝推门而入之时,所看到的帝君陛下却并非埋头批阅奏章,只是斜倚在座上,将一块通体莹紫的佩玉握在手中把玩。只见那佩玉一面雕刻着神鸟朱雀,另一面则刻着一个“七”字,显然便是一月之前浅离攸故意遗留在龙船之上的曜国皇子腰佩。
林珝不由轻叹了口气,在心中腹诽不已。距离那个摆了他们一道的少年逃之夭夭已经过了七八天。这几日帝君陛下均未曾踏足后宫,更不曾招人侍寝,夜夜都是独自一人在苍擎宫中安歇,手中更是时常把玩着那一枚佩玉,想来是时刻想着那个容貌平凡的少年罢……
“棺冢送出去了?”书案后的男人见来人站在不远之处并不开口,凤眸一挑便见心腹之人正一脸探究的神情,显然是在心中腹诽,不由地冷冷一笑——这个林珝,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继续把玩着手中的佩玉,夜君曦的指尖轻柔地拂过那雕刻的“七”字。
少年过于平凡的脸庞实在叫人难以铭记,然而那魅惑人心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却始终留在心中,挥之不去。还有那少年温暖柔软的身子倚在怀中的感觉,仿佛那干净清爽的气息依旧萦绕在鼻尖。甚至有一次在召幸嫔妃之时,眼前竟然会出现那该死之人的身影……
夜君曦轻叹了口气,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正因如此,这几日他才不再踏足后宫。待将那该死的浅离攸捉回来,他定要将那人牢牢锁在寝宫,日夜折磨才能一泄心头之火……
被座上帝君眸中忽然划过的邪肆所惊,林珝微微一怔,立刻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眼神,轻轻咳了两声,状似正色地道:“回禀陛下,仪仗已经出了城。半月便可抵达曜国。曜国的两位来使为此递了国书,对此表示感激。”说着自怀中拿出一份国书放到夜君曦面前。
夜君曦并不看那劳什子的国书,只拿起来丢到一旁,冷笑了一声:“那些使臣如今如何了?”
“回禀陛下,都看似乖顺地留在驿馆里不曾出门。只不过已经有好些信笺送往各国了。朝中也有某些大臣或多或少收到了一些‘薄礼’。”林珝说着又拿出一份看似名册之物,恭敬奉上。
夜君曦接过来,打开了一看,见到几个意料之中的名字,冷哼一声道:“那些使臣倒也会找人,专挑软柿子捏……由他们去,朕倒想看看,这些人能做到什么程度。”说着阖上名册,眯起眸子,“章知孝那里有何动静?”
“回禀陛下,丞相并无甚动作,倒是章将军前日从军中挑选了几个人推荐入了宫,替换了汐莲宫中的侍卫。”
“狐狸到底是狐狸。”夜君曦冷笑一声,明白那章氏父子定是察觉到他刻意隔绝他们与各国使节的接触,这才换了个方向,想要从宫中下手。可人一旦进了宫,纵然是从军中所出,又岂是他区区一个边境守将可以控制的,抬头望了林珝一眼道,“慢慢来,做的干净一些。”
林珝闻言在心底为那几个无辜进宫的侍卫哀悼了一阵,躬身道:“微臣遵旨。”
第五十章:嘲凤归来
琴伊宫中,已有近两月身孕的浅如月懒懒地半卧在软榻之上,昔日美艳无双的容颜依旧,却无端染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愁绪,半阖的眸子略有些无神
,时不时地轻叹口气,颇为惹人爱怜。软榻一侧立了一个宫装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昭示着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实。
“娘娘,该喝药了。”宫娥端着两碗药汁推门而入,奉到浅如月眼前。蛾眉轻蹙,浅如月坐起身来,看了眼那立在一侧的女子道:“喝了它。”
那女子瞪大了双眸泫然若泣,然而在浅如月锐利的眼神逼迫之下,她还是颤颤巍巍地取过其中一碗,犹犹豫豫地喝了。
见那女子喝下药汁,浅如月那漂亮的杏眸中划过一丝歉意与不忍。
她